方证的典型性

仲景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事实材料的收集者，他提供的已不是原始性医疗活动中纯粹由经验所得的成果或临床事实的简单的复写，而是大量事实的综合与抽象。他“博采众方”，搜集了先前数十代人已经证实了的成功经验，并非囫囵吞枣地搬进自己的书里，而是通过亲身“平脉辨证”，长期、反复地实践观察，同中求异，异中求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周密分析，把那些在疾病过程中有联系的、经常同时出现的、能够反映病机本质的脉症，概括起来称为证候。针对证候使用具有严格配伍规律的特定汤方进行治疗，形成辨证论治。证候与特定的汤方结合在一起称为“汤证”，或称“方证”。如桂枝汤证、麻黄汤证、白虎汤证、柴胡汤证等，全书凡113个。一个汤证就是一个典型事实，具有独特的意义与真实的内容。汤证=证候+治法+方药，是一个综合性事实；汤证中的证候也是一个综合性事实，即从大量的、多种的疾病中综合起来的事实，并不是某一特定疾病的症状的组合。例如，桂枝证：发热、恶风、头痛、自汗出、脉浮缓，就是多种外感热病初起和多种内伤杂病过程中表现的共同证候，并非某一特定疾病所专有。又如，白虎证：壮热、大汗出、大烦渴、脉洪大，这些脉症也是许多急性外感热病极期所共有的，而不是某一病种所特有。当然，无论是桂枝证、白虎证或其他汤证，都不是多种疾病共有症状的简单综合，而是综合了那些能够反映病机本质的脉症组成的。如桂枝证反映了太阳病营卫不和的病机，白虎证反映了阳明病气分热盛的病机，但在发生桂枝证、白虎证的同时，临床所见，病人常有一身乏力、口淡无味、不思饮食、或面颊潮红、精神困倦等症状，这些反映非病机本质的症状就给剔除了。由此可见，论中的汤证是从大量临床事实中综合出来的，能够反映疾病自然过程及其诊治的典型性事实。

仔细研究仲景方也是典型化了的。以桂枝汤为例，柯韵伯称之为：“群方之魁”，为仲景起手第一方。桂枝汤何以为“群方之魁”呢？因为高于群方、精于群方、广于群方。所谓高于群方，是指法度高，其药味只有五味：桂枝、芍药、甘草、生姜、红枣，但却有升有降，有散有收，有动有静，有则有柔，组合严谨。所谓精于群方，指用药精当，仅5味药，每味药都有它的针对性和互相协调的意义。所谓广于群方，指它用得广，不论内伤外感，只要出现营卫不调，均可用之。前人有“外证得之，解肌和营卫；内证得之，化气调阴阳”之语，确是毫不夸张。盖太阳主肤表而统营卫，营卫出于心肺而充斥于一身之表。卫为阳，具有温热性、升散性和动的性质；营为阴，具有寒凝性、沉降性和静的性质。方中桂枝、生姜、辛温通阳，功在提高卫阳的升散性、动性，能使弱势的卫阳得以增强，又能使优势的卫阳因发散而减弱；芍药、甘草、红枣酸甘敛阴，功在增强营阴的沉凝静性，以节制卫阳的升散动性，防其太过，共奏“调和”之功。由此可见，仲景方配合之巧妙、严谨，实达于登峰造极的境界。所以，近代名医陈逊斋先生主张，用仲景方不宜随便加减，是有道理的。仍以桂枝汤为例，加一味减一味，或加其量，就是另一方、另一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