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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藏团结的颂歌

时间:2022-03-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61年秋,正当上海戏剧学院第一届藏族表演班将在年底毕业之际,根据文化部的推荐,决定将著名剧作家田汉编剧的大型历史话剧《文成公主》作为毕业公演的剧目,全班师生十分振奋。藏族班排演《文成公主》是西藏文化史上的一次突破。因此,由奴隶出身的、西藏第一代藏族演员演出歌颂汉藏友好的历史话剧《文成公主》更具重大的历史意义。

汉藏团结的颂歌——第一届藏族表演大专班排演话剧《文成公主》

口述:宋廷锡   

采访、整理:张 洁

时间:2010年10月 

1961年秋,正当上海戏剧学院第一届藏族表演班将在年底毕业之际,根据文化部的推荐,决定将著名剧作家田汉编剧的大型历史话剧《文成公主》(以下简称《文》)作为毕业公演的剧目,全班师生十分振奋。虽然我们预感到要完成这一教学任务会遇到许多困难,但事在人为,我们将知难而上,决心以最高的热忱,竭尽全力完成这一光荣的任务。《文》剧导演小组由田稼、宋廷锡、江文逑、向东组成,表演系副主任田稼为执行导演。

排演大型历史话剧《文成公主》,意义非凡

1961年,西藏叛乱已告平息,西藏自治区即将正式成立,形势是很好的。但是逃亡国外的叛乱分子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在某些帝国主义势力的支持下,掀起阵阵反华浪潮,妄想把西藏从祖国的怀抱里分裂出去,并且在西藏恢复最野蛮、最残酷、最黑暗、最落后的封建农奴制度。这是翻身了的西藏百万农奴绝对不能答应的,是中国人民坚决反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严正声明: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这是绝对不能改变的历史事实。就在这个历史背景下,田汉创作的历史巨作《文成公主》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热情歌颂了“唐蕃联姻,甥舅一家”这一历史佳话。

西藏有史以来没有演出过话剧。我国著名剧作家田汉写过许多话剧,但从未写过藏族历史题材的剧本。藏族班排演《文成公主》是西藏文化史上的一次突破。再说,西藏问题已引起国际舆论的普遍关注。因此,由奴隶出身的、西藏第一代藏族演员演出歌颂汉藏友好的历史话剧《文成公主》更具重大的历史意义。

根据学生基础,重视民族特点,创新教学方法,首届藏族表演班在两年的时间内基本完成大学本科四年的专业课程。

有人低估藏族演员的艺术创作能力,说什么“文化落后、眼界狭窄的农奴们,能排演好高难度的戏剧作品?”的确,藏族班的学生要排练这样的历史巨作存在许多实际的困难,这里我们对当时办班以及教学情况作一个大概的介绍:

这个班的学生共有29人,其中男生22人,女生7人。年龄最大的27岁,最小的仅14岁。他们大部分是贫苦农牧民的子弟:有的当过喇嘛、奴仆;有的当过尼姑;还有的曾经是乞丐、孤儿。长期以来,他们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们的文化水平较低,少数“知识分子”也只有小学四五年级水平。他们大部分是文盲,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影,更不知道话剧是什么。大部分学生不懂汉语,加上地区各异,所以藏语也不统一。因此,要在这些学生中开展工作,存在着四大阻力:一是语言不通,师生之间交流困难。二是学生自卑心理比较严重。学生们由于长期处于被压迫的地位,等级观念影响较深,视教师为高人一等的人物,路遇教师,则退居路旁,低头弯腰,行大礼,行动局促不安。三是学习目的不清楚。不知话剧演员是什么,遇到困难就想回家。四是文化水平较低,理解能力较差。

领导派我和江文述老师分别担任班主任和政治辅导员,同时都负责表演专业课的教学工作。面对新任务,我们觉得压力相当大,但是我们没有退却。院领导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高度信任,我们没有理由辜负领导对我们的厚望。我们认识到,西藏学生长期以来与现代文明隔绝,现在党和政府要把奴隶的子女培养成为艺术家去展示人类文明,这是当今世界前无古人的历史创举,我们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我们都是上戏20世纪50年代表演系的毕业生,虽然没有更多的教学经验,但是我们愿意接受这个重任,通过教学实践来经受考验,决心既要大胆地迎接挑战,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摸索前进。工作中的阻力确实是客观存在,要克服这些困难并非朝夕就能奏效,需要有一个较长的过程,逐步加以解决,我们的做法是:

一是抓住主要矛盾。首先要消除师生间的隔阂,建立融洽的师生关系。真诚的师生情谊是推动教学的巨大力量。于是我们决心暂时离开自己的家庭,打起铺盖住进了藏族学生的宿舍,和学生共同生活。

二是学习藏语,掌握沟通工具。“吃饭”叫“卡拉萨”,“你好”叫“切朗牙古度”,“老师”叫“该拉”,“男生”叫“布古”,“女生”叫“布姆”,“钞票”叫“拜下”,“你懂吗”叫“哈古松”等。当然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懂藏语,但可以边学边用,急用先学。当我们在课堂里每讲一句学会的藏语,就会引起学生一片善意的欢笑,师生之间的距离好像就靠近了一步。就这样日以继夜的,我们的师生关系日渐融洽,工作方便得多了。

三是以我们真挚的爱心,真心诚意地去关心学生的生活。藏族学生初来上海,不适应上海的气候,容易得皮肤病。老师便帮助他们换纱布、洗创口,耐心做好护理工作。星期日邀请学生到家里做客。了解他们的实际困难,加以解决。那些年龄较小的学生还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不会管理自己的生活,他们需要父母般的关爱和温暖。通过一个阶段的老师与学生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共同生活,在粗通汉语的学生的帮助下,师生经常促膝谈心,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多,师生间的隔阂逐渐消除。学生对老师道出了在过去岁月里的痛苦和难以忘怀的伤心事,老师回答了他们到上海来的种种疑问,明确了他们到戏剧学院来学习的目的,就是要学习表演专业,当个好演员,回去为西藏人民演戏,通过戏剧真心诚意地为西藏人民服务。在教师和学生的广泛接触中,我们高兴地看到,学生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平时见到老师很拘谨的学生,现在开始说笑自如,而且还有些顽皮呢:大旺堆不但声音洪亮,而且还会唱藏戏;小央宗会说一口漂亮的普通话;大眼睛的小次仁多吉不仅爱说笑话,还会唱对口山歌,又善于创造即兴的歌词,逼得对方哑口无言,他的一举一动十分幽默可笑,大家都很喜欢他。总之,师生友情与日俱增,双方的积极性都充分调动了起来,有力地推动了班上教学工作的顺利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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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廷锡老师(右二)为第一届藏族班同学排戏

在我们教学小组的努力下,通过半年扎实的基础训练,特别是通过学生以自己切身体验为素材、自编自演的多场话剧《农奴的自述》的排练和演出,提高了他们的专业水平。演出反映了他们在旧社会的苦难遭遇和对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他们的表演朴实无华、真挚动情,全院师生看了他们的演出之后都非常感动,对藏族学生在不长的学习时间内在表演上能有如此进步深为震撼。

教学小组认为,无论是从思想基础上,还是从专业水准上,都证明他们有能力胜任《文成公主》的创作任务。小伙子们说:“我们知道在排演中一定会遇到种种困难,但我们一定加倍努力,演好《文成公主》这一藏族人民家喻户晓的历史佳话。以实际行动告诉世界:在一千二百多年以前,藏汉就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这就是我们藏族班师生的思想基础和行动纲领。

排演《文成公主》的过程,就是师生共同解决难题的过程。光有信心和决心还是不够的,具体的行动还需要我们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去做。在导演组和全体学生的通力合作下,我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第一,剧本的汉译藏问题怎么办?首届藏族表演班学生毕业后将成立西藏自治区第一个藏语话剧团,要把田汉的剧本翻译成藏文,这是我们碰到的第一个困难。怎么解决?

我们开了个“诸葛亮会”,会上学生们纷纷表示: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进行复杂的翻译工作。于是班上的“知识分子”们(即班上文化水平、理解能力较高,或社会经验较丰富的学生)就大显身手了。他们各带一个小组,分配了各组担当的任务,就开始了翻译工作。办法也很民主:由某一人先翻出一段藏语译文,再由小组成员讨论修改。有时为了某一段台词的定稿,争论得“脸红脖子粗”,非常认真。这种高涨的创作热情,使教师们深为感动。经过一番艰辛的劳动,全剧终于翻译“竣工”。

翻译剧本的工作,对《文》剧的排演有着很大的好处:因为对台词做了反复研究,大家对全剧的故事梗概、每场戏的主要事件、戏中的矛盾冲突及其发展、人物的身份和相互关系乃至全剧的主题、历史背景等,都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和了解,再由导演田稼做耐心细致的讲解、直观形象的比划,演员对剧本的把握就更准确了。这对于演员创造角色和导演进行艺术构思,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但是,在得到这些收获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学生的汉藏语文水平毕竟较低,他们翻译的文字只停留在生活用语状态,语言的文学性较为逊色,特别对“宫廷语言”一筹莫展。由于以上原因,译文不符合田汉的台词风格,更表现不出剧中那些帝王将相、王公贵族的语言特点以及他们的身份和性格

为了保持藏语台词的译文质量,我们通过有关领导,聘请西藏公学的藏语文专家、号称“西藏通”的四川人傅师仲先生为演出顾问,来沪参加《文》剧的排演工作。傅师仲先生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文》剧台词的修改工作,由于时间紧迫,台词藏语化的工作是边排练、边修改地进行的。傅师仲先生工作热情、踏实、细致,工作效率高,同时他对西藏的历史和现实有较深入的了解,他除修改台词外,还对排练《文》剧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他所修改过的译文,在后来的演出中得到了西藏上层知识界的认可和赞赏。傅师仲先生是把田汉的剧本翻译成藏文、把汉族的话剧本翻译成藏文本的第一人,他在汉藏文化交流中作出的贡献,我们不会忘记,我们将永远缅怀他。

第二,试以拉萨语为藏语话剧规范用语。《文》剧的翻译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出现了。西藏学生来源于西藏各地,山水相隔,路途遥远,因此语言各异。阿里、山南、林芝、日喀则等地的语言,就如同上海话和广东话一样,各不相同,甚至互相听不懂。如果都按照自己的方言来演,那么这一台藏语话剧的台词将变成“南腔北调”的大杂烩了。所以,如何规范藏语台词的念法,是我们碰到的第二个困难。怎么解决?这是一个学术问题,教师、导演都不能主观作出决定,还是要走群众路线。经过学生的讨论和我们请来的“西藏通”傅先生的共同研究认为:根据西藏的实际情况,拉萨是西藏自治区的首府,有史以来是政治、宗教、经济、交通、文化的中心,拉萨话使用的范围较广,所以,决定以拉萨话作为藏语话剧的标准语言。当时我们认为这个决定还是暂时性的,还要经过时间的考验,特别要依据藏族人民的意愿来决定。(直到现在,西藏话剧的语言仍是拉萨话。)

第三,学习唐、蕃古代礼仪形态、行动模式及舞台形体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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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剧照

《文》剧中的角色有唐朝的皇帝、大臣,又有吐蕃的王公贵族以及头人、奴仆,他们的服饰还是有资料可查的,但角色的步态、礼节,民族的风情习俗,角色的身份、官衔的大小都有区别,相当复杂,怎么解决?这是我们碰到的第三个困难。经过导演田稼与各方研究,在吐蕃方面,傅师仲先生对古代藏族的风俗礼仪很有研究;有的学生,当时也有20多岁,虽为奴隶,但对头人、老爷、寺庙主之间的礼仪,上层人物与奴隶之间的礼节仍记忆犹新,所以解决得较快。而在唐朝方面就比较生疏,幸好我院有一本“活”字典——精通我国古典戏曲的老专家方传芸先生。请他专门为藏族学生开了辅导课,从男女角色不同的台步,君臣之间、父王与公主之间相见的礼仪,对话时的体态都一一讲解。另外,如文成公主坚定下嫁吐蕃决心,毅然抛弃宝镜,激情舞剑,台上要出现“活”的老虎等重要情节,在调度上需要突出和美化的某些小段落,既不能生搬硬套戏曲程序,又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些问题相当复杂。藏族学生身上没有现成的“玩意儿”,他们只有一个心思,下苦工夫向方老师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战胜了由于自卑而信心不足,由于苦难的折磨而肢体僵硬的种种困难,以辛勤的劳动塑造出美丽端庄的文成公主、英俊矫健的松赞干布、开明大度的唐代英主李世民、忠心耿耿的吐蕃大臣禄东赞,共同唱出了一首“汉藏一家,民族团结”的颂歌。1961年秋,《文》剧在上海进行初演,受到上海文艺界专家、广大观众的一致好评。

《文成公主》晋京演出,赞誉如潮,获得殊荣

1962年春,《文》剧全体师生以无比兴奋的心情,应邀来到首都北京。先后在民族文化宫、人民大会堂进行演出,受到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陈毅李先念、贺龙、郭沫若、阿沛·阿旺晋美、班禅额尔德尼、沈钧儒、帕巴拉·格列朗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观看了演出,并接见了剧组全体师生,进行了热情的鼓励。同时,在班禅额尔德尼的主持下,演出招待了当时正在北京开会的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常委会的全体委员以及各国驻我国的外交官员。

周总理观看演出后高兴地说:《文成公主》的演出和西藏第一个话剧团的即将成立,是我国戏剧史上的大事,也是西藏文化史上的大事,希望西藏话剧团每年都到首都来演出。总理热烈祝贺演出成功,并和全体演职员合影留念。在演出期间,周总理委托中央民委副主任萨空了负责主持《文》剧组在演出期间的接待工作,给予藏族班师生无微不至的关怀。中央文化部为藏族班举行教学汇报演出,邀请首都各文艺院团的负责人在京召开了我院藏族班教学交流座谈会。该班班主任作了班级教学工作的全面汇报。文化部代部长齐燕铭、副部长林默涵和各单位的代表在发言中充分肯定了藏族班的办班成果。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还为《文成公主》的演出拍摄了名为《高原花朵》的专题纪录片。首都《人民画报》、《民族团结》、《戏剧报》、《民族画报》等刊物刊登了《文》剧的彩色剧照、藏族班的教学生活照以及评论文章。

著名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先生写了一篇《喜看话剧〈文成公主〉》的文章,分析了剧中的各个人物的表演:“剧中人物的刻画,例如,唐太宗的英武大度,李道宗的老成持重,文成公主的忠于使命、坚定不移,松赞干布的英俊有为、威严果断,以及禄东赞的忠实机智,恭顿的阴险诡诈,都有各人的个性,就演出而论,也是很成功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诗人赵朴初看了戏后,夜不能寐,填了一曲《殿前欢》赞美演出:“出囚牢,铁树开花,瀚海也生潮。万劫千年,换得今朝笑……谁肯信、当今奴婢,一登场,尽是英豪。”著名画家叶浅予、阿老还为演出场景和主要角色的造型作了速写画,刊载在报刊上。

中国戏剧家协会发展了强巴(饰文成公主)、洛桑次仁(饰松赞干布)、大旺堆(饰禄东赞)、索南绕登(饰李道宗)、小次仁多吉(饰恭顿)、郑敏香(藏回后裔,饰弘化公主)、大洛桑旦增(饰俄梅勒赞)七人为全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大旺堆为全国剧协理事。

《文成公主》回西藏,旅途漫漫,情意浓浓

根据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的建议,为办好以后的藏族班,对民族地区应进一步深入了解,《文成公主》应进藏向西藏工委和自治区筹委会作汇报演出,并由学院派专人随演出队进藏。经学院领导研究决定,委派田稼、胡醒(演出处副处长)、我和江文逑及其他教职工20余人送至兰州。兰州演出后,我继续送《文》剧进藏进行汇报演出。

田汉同志为此写下热情洋溢的诗篇《送〈文成公主〉入藏》:

何必蛾眉悲远嫁,今日昭寺仰荣华[1]。八千里外传犁磨,四十年间息鼓笳。故事新排逻些剧[2],惊才多出朗生家[3]。雪山春暖花开日,汉藏如潮看蒋葩[4]

1962年阳春四月,在西藏歌舞团史君铎(当时为西藏歌舞团副团长,西藏话剧团成立后任团长)、导演向东的带领下,《文成公主》剧组的大队人马,沿着当年文成公主走过的道路,向西藏高原进发。途经西安、咸阳、兰州等历史古城,均进行隆重献演,受到当地的党政领导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我们去西藏所走的路,是从敦煌出发,翻越唐古拉山,再到拉萨。据说,一千二百多年前,唐代文成公主进藏,走的就是这条线路。现在,历史居然又重现了,不同的是,上海戏剧学院师生是带着一个艺术形象的文成公主,送给西藏人民的。

艰苦岁月,漫长旅途

西行的道路是艰险的。一路上荒无人烟,只见黄土、雪山、稀有的草地。驾驶员有时只开车两小时就要停车休息,有时干脆一整天不开车。开始我们以为驾驶员闹情绪故意作对,后来才明白他是为了使我们逐渐适应多变的气候和复杂的地势才这样做的。好不容易我们的车队到达青海重镇格尔木。1962年的格尔木真是一片荒凉,只能看到一些简陋的工棚和杂乱无章的建筑工地,在那里我们吃了一顿因缺氧而烧不熟的夹生饭,嚼了几根大葱,那已是最好的菜肴了。一路上我们也碰到几次因地势和气候的特殊造成的奇遇:一天下午,驾驶员突然宣布要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休息,吩咐架起帐篷,席地而卧。半夜里我突觉胸闷异常而惊醒,大家也都醒了。原来刚才是低压气流掠过山谷,还下了暴雨,难怪大家觉得很难受,就连在内地住久了的藏族学生都觉得不太适应。而我年轻,胆大,对这一突变也毫不在意。

到西藏拉萨,车辆要翻过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唐古拉山。这天,驾驶员的情绪特别高,决定夜闯唐古拉山顶。车辆驶至山顶时,正是夜晚九点整,天气特别好,太阳还高高挂在天边。此时,上海的家人们早已进入甜蜜的梦乡。然而在唐古拉山顶,鲜红的太阳正与远山洁白的雪光交相辉映,这壮丽的奇景不亲临其境是难以想象的。但翻过唐古拉山顶,气候突变,飓风吹动满天乌云在我眼前擦过,仿佛进入天国漫游,确是怪吓人的。我们的车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像乌龟一样地在崎岖的山间公路上爬行,车厢里颠簸得很厉害。就这样,车行25天,我们终于抵达拉萨这座美丽的城市。综观整个行程,确实是旅途漫长,道路艰险,由此想到一千二百多年前,唐太宗李世民是多么英明,为唐蕃睦邻友好,把文成公主远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建立了亲如一家的甥舅之盟。要是没有深思熟虑的外交构想和超凡的政治远见是难以做到的。再者,那时整个队伍是骑马或步行进藏的,不仅历尽千山万水之辛劳,同时还受到反对联姻的吐蕃大臣恭顿的重重干扰,沿途还不时受到野兽袭击。但文成公主坚贞不屈,终于见到前来迎亲的吐蕃英主松赞干布,从此架起了唐蕃联姻、亲如一家的桥梁。文成还带去了华夏文明,促成了吐蕃经济、文化的迅猛发展。藏民感谢文成公主爱藏之心,今日还尊称她为“阿姐迦莎”(藏胞对文成之爱称)。文成公主的巾帼壮举,永远载入汉藏团结的光辉史册。

归心似箭 欢乐无穷

在整个旅途中,我们虽屡经艰险,但却抑制不了师生们无限的欢乐。大多数出身农奴的学生,以第一批西藏话剧演员的身份荣归离别了近三年的家乡,这种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们一路上唱着家乡的歌谣,一面大声高呼着:“亲人们,我们回来了!”公路两旁在田间干活的藏胞们吹出了悦耳而悠长的口哨声,以示热情的欢迎。一路上他们彼此呼应着,寂静的青藏公路上分外欢腾。当我们的车队来到那曲(黑河)时,被热情的藏胞拦住了。原来这是学生浪戈卓玛的家乡。几个星期前,老人收到女儿的家书,说不久他们的车队将在黑河经过,父女俩即将见面。老人高兴极了,他每天都在路口等待,可十几个昼夜过去了,总也见不到爱女的踪影,老人心里着急,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觉。今天喜从天降,日夜思念的女儿终于站在老人的面前,老人紧紧地拥抱着久别的爱女,不禁热泪盈眶。

草原上,早已搭起高高的舞台,在藏胞热烈的要求下,我们在这里进行了一次十分简陋却非常生动的演出。在节目中,有当时人们特别爱唱的歌剧《洪湖赤卫队》等。小乐队演奏了藏族乐曲《朗玛》,表演了热情快节奏的踢踏舞等。遗憾的是我们能演出的节目实在太少,难以满足近千名藏族同胞的要求。最后,藏胞冲着报幕员小央宗,要求她来一个,这就急坏了央宗,最后唱了几句“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这才算过了关。

经过25天的长途颠簸,我们终于到达被称为日光城的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热情的藏胞自发夹道欢迎。他们十分好客,不论是学生的亲属或非亲属,他们都给你倒上酥油茶、甜奶茶和青稞酒,祝福来客“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的意思),真挚之情溢于言表。同学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们和欢迎的群众在一起欢歌、一起跳起了“锅庄”舞,高呼着:“乡亲们,我们回来了!”对我这个老师,他们更如同接待贵宾一般,又唱又舞地给我献上洁白的哈达,都把我看作是毛主席派来的人。尊敬老师是藏族人民的优良传统,更不用说我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老师。他们口口声声感谢毛主席、共产党为西藏培养出第一代藏语话剧演员。这种热烈场面是我未曾意料到的。我深深感觉到当教师的荣耀,更体会到教师这一职业的深刻意义。有位学生笑着对我说:“藏族人民已经把您当作活佛一样来对待了。”这虽然是一句笑话,却使我感动万分。

《文成公主》誉满山城

到了拉萨,我们稍事休息,在进行了复排之后,《文》剧终于在拉萨大礼堂隆重演出了。西藏工委和自治区筹委的领导同志观看了演出。演出盛况至今犹历历在目。这是西藏第一次演出大型的话剧,广大僧俗群众奔走相告,有许多观众是远从几十里外的牧区赶来看戏的。剧场里天天爆满,连走廊和过道里都站满了人,争睹他们热爱的“阿姐迦萨”的风采。有些观众被挤在场外,他们向剧场管理人员请求说:“咕叽!咕叽!(求求你的意思)哪怕让我挤进一只耳听听公主说话的声音也好啊!”

《文成公主》的演出,轰动了整个西藏高原。汉藏联姻,唐蕃亲好,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一千二百多年的联姻盛举至今还传为美谈。汉藏团结,情重如山,这真挚的民族情谊已深深扎根于汉藏人民的心中。那些日子里,拉萨市出现了“满城争说《文成公主》”的盛况。有的藏族同胞连续看了好几遍,特别是学员的家属。如饰文成公主的强巴的父亲,一连看了八遍,以自己的女儿能演文成公主而自豪。一位藏族妇女说:“我们都知道‘阿姐迦萨’,可是从来不知道她到西藏来,经历了这样大的辛苦,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自己吃尽了苦头,却把幸福带到了西藏。”有几位盲人老人也来“看”戏。扮演文成公主的演员走在街上,常被人们当作真的文成公主围起来,向她行礼祝福。一台戏能受到各界人士这样的热烈欢迎,引起这样强烈的社会反响,这在整个西藏历史上是罕见的。

【注释】

[1]今拉萨大昭寺、小昭寺都有文成公主塑像。

[2]拉萨唐时称逻些。

[3]朗生,藏语农奴。

[4]饰文成公主的演员名强巴(蒋葩之谐音),年十八岁,藏族姑娘。(《民族团结报》196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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