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中读自己

赵馥洁

读书的重要，不在于它可以帮助人们求取身外的功名利禄，如古人所谓的“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之类。也不仅在于它可赏心悦目，娱乐身心，如诗人所咏“读书之乐乐陶陶”。读书的真正意义在于它本身就是人生活动的重要方面，是人生内涵的必然因素。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说过:“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或检验自己。”这是罗曼·罗兰在自己读书生活中的真切体会，也是他对读书真谛的深刻揭示。

罗曼·罗兰从小喜欢读书，少年时代就读了莎士比亚等优秀作家的著作，甚至在投考高等师院的紧张学习中，仍泛读古今文学名著并重读莎士比亚，以致两次投考失败。他说:“我把整个的时光给了莎士比亚，我把他整个吞下去了。或者，不如说我被他整个吞没了。”一次，他偶然在书摊上发现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的著作，读后大为振奋，他说仿佛一道灵光，“令人神昏目眩!……我的囚笼砸碎了”，“光辉的答复就在这里，它回答了我自童年来就紧紧抱着不撒手的司芬克斯之谜”。后来，他又被托尔斯泰强烈吸引，惊呼“终于发现了一个活的莎士比亚!这位征服者使我俯首帖耳，让他架走;使我在热爱与兴奋的激情中，气都喘不过来。”罗曼·罗兰之所以觉得被莎士比亚“整个吞没了”，感到斯宾诺莎把他的“囚笼砸碎了”，愿意在托尔斯泰面前“俯首帖耳”“让他架走”，就是因为他在这些大师的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检查自己”!

在书中读自己，就是把书作为心灵的一面镜子。在阅读中，用书中所包含的崇高思想、高尚道德和伟大精神，来观照自己，度量自己，从而达到对自我的深刻认识和正确判断，实现对自我的重新发现和重新校正。一个人在生活中往往容易把注意力投向外界，面向客体，面对自己的心灵则处之以常，安之若素，很少反视、反观和反思。于是，对自我的认识常常是盲目的。在读书时若能自觉地让自己的心灵和书中人物的心灵相碰撞，把自我的灵魂和那些杰出思想家、文学家、科学家的灵魂相比照，就会对自己有一个重新的认识和检验，甚至会发现一个新的自我。

在书中读自己，就是把书作为自己的精神营养。在读书中，用人类所创造的丰富知识、灿烂文化和宝贵经验，来滋养自己，充实自己，从而使自己的视野更开阔，思想更活跃，精神更丰富，才能更优化。好的书籍，犹如一座宝库，只要我们勤于采撷，勇于开发，善于获取，就会由空虚走向充实，从贫乏变为富有。正如16世纪法国著名思想家和散文家蒙田说的“人要有三个头脑，天生一个头脑，从书中得来一个头脑，从生活中得来一个头脑。”可见，从书中求智慧，从生活中积经验，自我就会具有“三头六臂”般的本领和神通，这无异于“自我”生命的增长。

从书中读自己，就是把书作为自己精神境界和人格品位升华的阶梯。在读书中，让自己的心灵与书中那些真、善、美的人物和真、善、美的境界相互贯通，彼此交融，休戚与共。让那一颗颗火红的心激励自己，让那一缕缕清澈的思牵引自己，让那一束束生命的光照亮自己，让那一股股来自历史长河深处和来自时代海洋底层的智泉圣水荡涤自己的灵魂。经过这样的涵泳陶冶，潜移默化，久而久之，书就会为我们悬架起一座精神的长虹，使自己的灵魂得到净化，人生境界得到升华。当此之时，自己就像经历了一次蝉蜕，功利不计，宠辱皆忘，物我同化，天人合一，达到超俗脱庸的境界了。这样读书，可谓是读出了一个新的“自己”。

总之，在书中读自己，就是通过读书发现自己，充实自己，升华自己。先秦儒学大师荀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为人”就是向人炫耀博识、卖弄学问，“为己”就是充实自己、升华自己、美化自己。荀子所说的读书“为己”、“以美其身”，和罗曼·罗兰“从书中读自己”，意思是一致的。可见，古今中外的哲人、学者，都认为读书的真正意义在于“在书中读自己”，通过读书“美其身”。然而，我们不应忘记，能读出一个美好自己的书必定是好书。

(原载于《西安日报》1996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