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之人来往

第三十二封信：勿与无聊、闲散之人来往

不少人卖弄学问，举止轻浮，对知识不求甚解，而我们这个社会所赖以运转的那些文雅、有教养的举止却经常被人忽视，以至一些艺术家炮制出许多浮泛荒唐的作品，实在可轻可鄙。

有件事情听起来奇怪，但却是真实的，那就是我听到人们对你的褒扬越多，我的焦虑感愈强烈。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害怕你给我带来一丝失望。多年来，我一直希望把你安全地带到一个理想的港口，并且为此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今天，你距离那个港口已经近在咫尺，所以我更加不安，担心你眼看即将靠岸而翻船。因此，我写此信的目的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提醒你坚持不懈、全神贯注地去完成那项工作。你近期在这方面倾注了很大精力，做得也很出色，只要稍微再做努力，即可大功告成。你爱你的父亲（事实上你有理由爱我），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我的希望和计划是使你放出光芒，在学术界和上流社会占有一席之地，很少有人能在两方面都很成功。不少人卖弄学问，举止轻浮，对知识不求甚解，而我们这个社会所赖以运转的那些文雅、有教养的举止却经常被人忽视，以至一些艺术家炮制出许多浮泛荒唐的作品，实在可轻可鄙。

你现在所学的知识是最枯燥、最难学的，因此你需要集中精力、排除干扰。你的疾病已使你失去了许多时间，你现在要弥补回来，否则就永远失去它们了。因此，我真诚地希望，也为了你好，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你每天上午至少抽出6小时，在哈特先生的指导下学习，不要受任何干扰。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如此要求，但我会，而且希望你能劝说哈特先生给你这个时间，我自己认为这样做大有裨益。当你和哈特先生都认为只有通过这样坚持不懈的努力，那项工作才能完成得更快、更好的时候，你们就不会再想那么多，各自会找到理由说服自己，而不把它当成一件苦差事。我坚信，由于你的自觉和哈特先生对你的关爱，每一个上午都会得到充分的利用。

你晚上的时间应该用来娱乐和放松，这不仅合理而且有益。因此我不仅不反对，而且建议你晚上同一些正派的人们相伴去参加聚会、跳舞和演出。唯一的限制是你不要受那些早餐聚会、无聊的拜访和空洞的集会等坏风气的影响，使晚上的娱乐影响到上午的学习。在你这个年龄，你不要耻于拒绝任何此类的晨间聚会，告诉他们，你必须请求原谅，因为你上午必须跟哈特先生学习，告诉他们是我要你这样做的，你不敢自行其事。把一切都归在我头上，尽管我相信你会和我作出同样的选择。但那些轻浮、无聊、肆意挥霍自己和浪费别人时间的人是不可理喻的，你的拒绝只会使他们更加狂妄骄矜。不要说我不要去，告诉他们我不能，我不敢，最简单的客套话是最好的，因为一旦你同他们讲起学习如何必要，知识如何有用，只会给他们那些愚蠢的俏皮话增加笑柄。尽管我要你不介意这些俏皮话，但我不想让你听到它们。

我想建议你每天早上在罗马同哈特先生一起不间断地学习6小时，晚上同罗马（大学）最正派的人们一起度过，模仿他们优雅的风度举止，形成自己不凡的气质和谈吐。让那些无聊、闲散、脑袋空空的英国人照例拉帮结伙，吃喝玩乐，纵欲到深夜而不自拔去吧。我想从这些可爱的家伙中间找出一个人来，写出你和他的对话。这样当你今后遇到类似情形时，可以参考对话中的这些回答。当然谈话的结果我不回避，可能是他占上风，但我希望占上风的是你。

英国人——明天来和我一起用早餐吧，到时候我们四五个同胞也在场，我们订了马车，早饭一过就去城外兜风。

斯坦霍普——对不起我不能去，我必须一个上午都呆在家里。

英国人——要不我们到你这儿用餐吧。

斯坦霍普——这也不行，我有事要做。

英国人——那好，要不就明天吧。

斯坦霍普——说实话，哪天上午都不行，因为我在12点以前既不出门，也不会客。

英国人——那你12点之前到底做什么？

斯坦霍普——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哈特先生在一起。

英国人——那你和他一起做什么？

斯坦霍普——我们学习不同的课程，我们阅读，我们交谈。

英国人——真是妙不可言的娱乐！你要服从命令，对吗？

斯坦霍普——是的我父亲的命令，我认为自己必须服从。

英国人——你干吗不让自己自由一些，偏偏在意千里之外一个老头子的命令？

斯坦霍普——如果我不在意他的命令，他也不会在意我的学费。

英国人——什么？难道这个老脑筋威胁你？威胁越大寿命越长，不要害怕威胁。

斯坦霍普——不，我不能说他一生中曾经威胁过我，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激怒他。

英国人——哌！老头最多给你写封信，骂你一通，骂过后气就消了。

斯坦霍普——你大概误会他了。他心理发怒，但嘴上从不说出来。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对我发过脾气，但如果我真的激怒他，我确信他不会原谅我。他会变得冷酷无情，任我恳求、坦白承认错误，他都会无动于衷。

英国人——所以他是个古怪的老头，我只能这样说。那么你也得服从那位不喂奶的保姆了？他叫什么名字？哈特先生？

斯坦霍普——是的。

英国人——他一上午都给你灌输什么希腊文、拉丁文、逻辑，搞得你头晕脑胀。喔唷，我也有一位不喂奶的保姆，可我从没和他一起读过一本书。我这个星期几乎都没有见他，像一个虱子一样，不见也不会想。

斯坦霍普——我这位“保姆”从不教授给我任何不合理的东西，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因此，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英国人——说得多动人，比唱的还好听，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大有出息的年轻人。

斯坦霍普——有出息不好吗？

英国人——那明天晚上和我们在一起怎么样？加上你我们就有10个人了，我搞到了美味的葡萄酒，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斯坦霍普——非常感激你的盛情，可我明天整晚都有安排，先是在GardinalAlbani家里，然后到威尼斯女大使家里用晚餐。

英国人——你怎么会老喜欢同这些外国人呆在一起？他们老是搞些繁文缛节，我从来不加入他们中间，跟他们在一起我浑身不自在，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害羞。

斯坦霍普——我既不感到害羞，也不害怕，同他们在一起我很放得开，他们也不把我当成外人，我学到了他们的语言，通过与他们的交谈，了解了他们的性格，我们被派到国外学习就是为了这个，不是吗？

英国人——我不喜欢你那帮故作高雅的女人，那帮自诩为时髦的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恭维她们。

斯坦霍普——你同她们交谈过吗？

英国人——没有，我从来没有和她们交谈过，但我曾无意间涉入过她们的圈子，尽管一百个不情愿。

斯坦霍普——但至少她们没给你带来什么损害，而那些经常同你交谈过的女人未必比她们好。

英国人——你说得对，我承认。但不管怎么说，我宁愿同我的外科医生一起呆上半年，也不同你那帮时髦的女人呆上一年。

斯坦霍普——人的趣味各不相同，你知道，大家都各取所好。

英国人——这话不错。但你的趣味太古怪了，斯坦霍普。整个上午都要同不喂奶的保姆呆在一起，整个晚上都泡在一群正派而正式的人们中间，整天害怕那位英格兰的老爹。你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我担心给你说什么也没用。

斯坦霍普——我也同样担心。

英国人——那好吧，晚安，我希望你不会反对我今晚喝个痛快，我会喝痛快的。

斯坦霍普—一点儿也不反对；而且也不反对你明天喝出病来，你会喝出病来的。也祝你晚安。我没有把这些雄辩的理由放到你的嘴里，但我肯定，当这种情形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会说出它们的。因为你忠于而且挚爱你的父亲，珍视你同哈特先生的友谊和他的学识，尊重自己的道德品格，懂得作为一个人，作为儿子、学生和公民所应尽的责任。这些理由那帮浅薄的花花公子是不懂的。让他们去置若罔闻，沉湎于各种肮脏、卑劣的恶习吧。他们会自食其果，但悔之晚矣。没有学问可资慰藉，又因酗酒纵欲过度而疾病缠身，痉胃紊乱，一旦老之将至，如果他们能够得以终年的话，他们会感到痛苦羞愧。这帮家伙对与自己不同的人的嘲讽，在所有有头脑的人看来，是对他们最好的赞歌。继续前进吧，亲爱的孩子，沿着你正在走的路，再坚持一年半，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要求。一年半以后，我答应你会成为自己的主人，到时候，我除了成为你最真挚、最贴心的朋友以外，不会企求别的称号。你会从我这儿得到建议，而不是命令。实际上你将不需别的建议，除了那些由于你的年轻和缺乏经验而必须得到的建议以外。你会不想要一些生硬的指令，它们会使你感到不舒服，不快乐，而我一直主张，人的快乐应当得到满足，你知道我所说的快乐是指什么样的快乐。

当你学习意大利文的时候——我希望你勤奋地学习它——请不要丢掉德文，因为你经常有说德文的机会。查尔斯•威廉姆勋爵上星期来过这里，他说你在研读一部外交著作，而且做了大量“无价的笔记”，我希望你要经常翻翻这些笔记，保持记忆。那你将来涉足外交事务的时候，这本书会大有用处，你会成为一个外交家，如果你具备了必要的本领，而且会比以往其他人更早涉足外交界：我指的是在你20岁之前。查尔斯勋爵告诉我他将负责你的学习，他相信你能够获得那项本领，和那些使这一本领大放光彩，更具价值的礼度风范。但他坦言，他担心外交家的风度比单纯的技能本领更难获取。他在言谈中对哈特先生大加赞赏，这使我相信，他对你的褒奖并非恭维，你为自己业绩获得的好名声感到欣喜和骄傲吗？你会的，因为我会。你会做什么事情来减损或辜负这个好名声吗？你当然不会。在接下的一年半时间内，像过去的两年那样，把上午的时间只用在学习上，你一定会比世界上其他人早早成功、早早成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