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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何处无

时间:2022-01-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王佩飞以《儒仁的图腾》为载体,想要表现的正是这样一种命中的前定。“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韩儒仁时常叮嘱家人的这句话,说明他是深谙儒家文化处世立身警言的。安东亭立着几尊破损的石像,有留侯张良、相国萧何、先祖韩信、丞相陈平,这几个石人最贴近韩儒仁的心灵,这是韩儒仁的图腾之地。这是《儒仁的图腾》塑造人物的第二个成功之处,不因其小而刻意将其缩微。

据统计,宁夏本土所产长篇小说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至今已有近几十部之多,但我们熟知的情景还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灵与肉》的印象中。可见长篇虽在不断推出,与读者的视域距离却还是显而易见。长篇需要精细耕作,耗时费力,类似完成一项巨大工程,考验作家的才力物力和体力。只有经受住考验,才能慢慢打磨出一部长篇来。如果短篇与山地丘陵可比,于细微处见风景;那么长篇,就与高山并肩,庞大的体积和质量,单纯从构造上即彰显压力。所以,写长篇是艰苦的,阅读长篇是艰难的。

35万字《儒仁的图腾》铺陈情景,借云出山势,用鱼龙过境的神秘故事作为开篇的引子,显出长篇小说空阔的大气象;广宁堂深厚的历史渊源,为宏大的结构支起了整体框架;众多人物的相互关联,奠定了故事丰富复杂的脉络;随处引人入胜的情节,复活了作者多年来酝酿的“心象”——洪泽湖,他的原乡情怀,都在这些细节构成的“渔网”里,情深意浓。至此,看得出他前些年创作的小说《我的烦恼给谁说》《日子的味道》,直到第一部长篇《儒仁的栈道》出世,是不停地给生命历程添加注解,阐释那些生活中激起的灵感浪花,而事实上都在给这部长篇小说作前期储蓄,直到推出这部长篇,才算写出了人生堪称壮丽的正文。

“人生本来就是一种广义的艺术。每个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朱光潜的这句话说清了人生宿命。王佩飞以《儒仁的图腾》为载体,想要表现的正是这样一种命中的前定。他出生于江苏泗洪县,隶属洪泽湖水域,那是一方布满历史风云的天空,以西汉名将韩信为宗的韩姓后人,就是在这一片天宇下,生根发芽成长壮大,一个承前继后的人物韩儒仁,在作者多样人生阅历的重组中,隆重登台。韩儒仁坐镇的广宁堂,创建于同治年间的淮阴城,创始人属于楚汉时期大将军韩信的后人韩子臣,家世显赫。韩儒仁少年随父韩孝甫习医,承继祖业,以医学经典名著《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奠定基础,潜心研悟晚清“苏北三大名医”,又受当时“医学衷中参西”的影响……至此,一代名医的学养已足。但他面临的不是行医救人的年代,而是兵荒马乱的民国时代,外敌入侵,内乱纷杂,既要生存又要自保,还要保护祖上留下来的独家秘方,更担负着稳定本土民心的重责。作者把韩儒仁放在矛盾错综复杂的时空背景下,把各种潜在的危险拧成一股颇有牵制力的绳索,牢牢地捆绑住韩儒仁,和以他为代表的中国儒家文化的“核”,推出了需要思考的关键问题:儒家文化到底能否提供乱世求生的精神支撑?

“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韩儒仁时常叮嘱家人的这句话,说明他是深谙儒家文化处世立身警言的。生逢乱世,依赖医药为生,却得靠文化立本。而隐蔽在他心灵深处的图腾——韩信的对手陈平宰相,是他儒家文化外化的形。

安东亭立着几尊破损的石像,有留侯张良、相国萧何、先祖韩信、丞相陈平,这几个石人最贴近韩儒仁的心灵,这是韩儒仁的图腾之地。他认为,只要自己铭记先父教诲,心中常有图腾之人,牢记其道,巧用其谋,纵有千难万险,仍可安然应对。韩儒仁长久以来已经谙熟的“图腾哲学”暗合了孔子中庸之说,对度的把握让自己身处高危境地,依然能留出回旋的余地,亦契合了古人“天无绝人之路”的祈愿。作者给韩儒仁的一举一动,赋予了细致而嵌入肌理的文化特征,让他的成熟,非武林式奇遇而得,而是在时事的瞬息万变中,一点一滴冶炼出来,枝枝叶叶有着根深蒂固的土壤滋养。广宁堂门口的楹联“但愿人常健,何妨药生尘”,以禅味稀释了医药求利的俗相,而真正深藏其后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以仁义礼智信为内核的庞大精神系统。这部长篇里的所有随人物、情节发展,包括自然呈现的景致,都构成了这个庞大系统的细枝末节。而牵一发动全局的敏感神经,却是作者善巧地密布在天空中的阴云——时局的瞬息变化与各色人物利欲熏心的角逐:各路军阀为扩大地盘渔利乡民,土豪高适之、高凤年、高柱久为既得利益欺行霸市,土匪魏友三、朱殿魁垂涎财物,神秘阴险的卧底“鬼影子”孔友善为窃取情报……包括为了保住儿子性命的谢翠花,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妇女,因为她是母亲,为救儿子性命也加入了祸害广宁堂的阵营。韩儒仁要面对诸多复杂的对手,福祸难测的情形,为了保家,像立在广宁堂门口的卫士,手无寸铁,只能凭智勇打一场残酷的硬仗。

在他的身后有几样后盾:后院的一棵大槐树,绿荫参天,象征承传祖上福荫;二是健在的母亲及兄弟,还有唯系广宁堂生存的亲属,构成他的亲情支柱;时任国民政府苏北皖东北剿匪特派专员的龚雨辰,与韩儒仁是故交,又成为韩儒仁危难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救共产党员周立民,为后来韩儒仁得到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引导和帮助埋下了暗线。这些天时地利人和共同砌结实了韩儒仁破解危局、化险为夷的“靠山”。

韩儒仁在广宁堂深厚的根基上,像一棵小树,不断经历时事风雨的考验,逐渐成长壮大。在社会纷杂、人事变迁的境遇中,韩儒仁先后经历了丧父和丧妻的灾难,作为家中兄弟排行老大的他,责无旁贷地担当地了广宁堂的掌门人。以儒家文化的涵养为根基,凭医疗学养治病救人安身立命。在险象环生的处境中,他理性地进行分析、判断,为了打破别人设下的套,自己也为送走“鬼影子”孔友善,费尽心机,精心织网,演了一出悲情戏,这种被迫让他和家人受尽委屈,他甚感耻辱。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正是先祖韩信亲身示范的侠客胆识与儒仁情怀,让他准确地解开了每一个危难之中的结。他也曾因这样的屈辱黯然伤神,或者流泪。在胆识和谋略之外,还原了韩儒仁普通人的本色,将勇与弱巧妙地进行了对比和互补,托出了一个有着人性弱点的韩儒仁,避免塑造成单一的“高大全”英雄形象。这是韩儒仁这个人物形象的成功之处,也是作者准确把握人性的要义所在。韩儒仁在众多人物群像中,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不是完全的个人英雄,而是在众多人物的陪衬中,突出了他自身承载着更多来自宗族、地域、社会、文化的影响和传承积淀。

每一个人物,哪怕再微不足道,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存在。因为在这个庞大的系统中,尽管他们处于整体框架的最边缘,但他们又是构成全局必不可少的棋子,每一个人物的挪移,都要将其分寸拿捏得十分精准。这是《儒仁的图腾》塑造人物的第二个成功之处,不因其小而刻意将其缩微。这一点,可以看出作者对普通人和他们生活意义的尊重,一部长篇小说的人文价值正在于此,是为表现人而创造的,非为小说而创造的。

邓小芒曾说“长篇小说是人类灵魂的真面目”,长篇小说既成圆满自足的致命高度,又具备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盖因其本身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与人生经验。那么这部小说由“人”到“类”的表现又让读者体悟了何种意蕴?作者将乡土世界作为精神归属地,融合对传统道德文化的继承与坚守;有真实的历史,有虚构的野史,既尊重了历史原貌,又增加了小说叙事的成分,既遵循合乎情理的艺术想象,又能与现实保持某种内在联系;作者与那些心中呼之欲出的人物,不停地进行交流、勾通,协议他们“诞生”的方式,不惜与另一个自我抗争。虽然地域经验羁绊的痕迹仍然十分明显,但不排除他对地域文化做出的贡献。

小说到底算不算生活的复制?读到王佩飞最早的小说《我心中的苦恼向谁说》,人生的悲喜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主人公无法承受,无法摆脱,别无选择的命运,选择的唯一性即无法选择的痛苦,作者以通俗的语言抗拒了华丽和精致。而《儒仁的图腾》则根据人物的性格,雅俗并重,传递出作者内在蕴含的艺术力量和他对生活内质的充分感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乡成了我想象中的温暖的房子,成了我拼死捍卫的眼睛,成了我的尊严和人格力量永不磨灭的母亲。”他在自序中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洪泽湖地区的厚土,造就了王佩飞以洪泽湖为主题的“洪泽湖小说”文化,他在小说的世界里追忆乡情,和远离之后的别情、离情与乡情,都汇成了回报故土育成之恩的真情。

“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故乡与悬在中空的明月,永远是诗词曲赋,难以尽叙的隐喻,小说有叙述的满足,同样如此。读王佩飞的小说,理解小说创作借助虚构和想象获得创作的乐趣,又不受年龄和职业的限制,成为一件修身养性、乐而为所欲为的事。似“水无投涧声”的社会效益,又影响和促进读者对人生世相的思考。思考作者用虔诚的心塑造的这些人物都去了哪里?审视我们当下的生活,他们的精神、意志就在我们共享的世界里芬芳流转。

小说的文化底蕴十分丰厚。韩儒仁随口吟出的药方,既符合医学标准,又暗含养生调理之道,归于中国传统易学阴阳和合之根。药医身体之病,却无法医内忧外患之乱,这是韩儒仁面临的文化与自我之间无法协调的矛盾。鲁迅在《药》中早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药可医身,却不可医时医世。正因为正视了现实社会矛盾,才成就了作品的现实意义和历史价值。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脉络上,《儒仁的图腾》试图透过洪泽湖地区特定的社会阶段,把脉其中的症结。人物之间的对谈,欣赏古玩字画,饮茶赋诗,所有打上传统文化烙印的痕迹,无不合体,趣味横生。这些都体现出作者厚实的学养与扎实的功力。

久未读这样大部头的作品,《儒仁的图腾》着实写出了作者心灵深处的潜在意念,透析了自我的真面目,让读者认识作者,其灵与肉的洁净度,就在于阅读的美感,愉悦程度,这一点,《儒仁的图腾》给审美定下了较高的格调。小说设置离奇曲折的情节,却未曾扭曲人性对美的向往,而是走了唯美路线,相信作者对“泽”与“湖”的理解是深透的,最后都归于了水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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