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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深处的爱与歌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段平首先是以军旅作家的形象崭露于云南文坛的。在《啊,喀斯特》这篇作品中,处理爱情的方式和对待爱情的态度,被段平当作揭示军人灵魂世界的一个主要的突破口。谢小兵因抢到了这个任务,战斗中身负重伤,导致终身残疾。段平的小说创作有两个支点:一是边地生活,主要是插队当知青的经历;一是军事题材,即军队生活。有趣的是这两个支点在段平的小说创作中并不是各自分开,单独承载某一篇作品,而往往是互相拧结,互为表里的。

在众多奋然前行的云南青年作家中,段平是数得上的一位。虽然段平是一个民族作家,我们却很难将他划入民族作家的行列,这不仅因为段平从来没有从他所属的民族——回族的角度出发去表现他所属的那个民族、那个民族领域内的生活,还因为段平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同时也是标准的非民族色彩的。因此,青年作家段平在这里实际上是把自己放到了和云南其他非少数民族的作家平起平坐的行列——尤其在我们云南,这实在早就应该是极为自然的事。

段平自1983年发表第一篇习作,迄今先后在《版纳》、《解放军文艺》、《民族文学》、《昆仑》、《山花》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十余篇,共50多万字。段平的经历也算得上丰富:年少时随父母辗转迁居云南思茅、四川内江、重庆、云南西双版纳等地。高中毕业后在西双版纳插队,一年多以后应征入伍,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并在战斗中荣立二等功,1985年退伍。1988年,段平从版纳调至曲靖,先当市长秘书,后又回到他在版纳时干的行当——当刊物编辑,编杂志业余兼写小说。三十年的人生能有这样一些经历,无疑是一笔难得的财富

段平首先是以军旅作家的形象崭露于云南文坛的。从1985年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他的较有影响的短篇小说《二年兵刘四娃》起,到他发表于《边疆文学》1990年9期的《灰骡·黑妹》止,他的多数的中短篇小说,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写到军事题材。尽管1982年段平就已因战残(三等)退伍,离开了军营生活,但自卫还击、军队生活、军事题材仍是他念念不忘、不忍舍弃的写作对象。正如段平在一份自传中谈到的那样,他“跟军队似有一种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1982年离开军队后,他“几乎立刻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困惑、虚无与不幸之中”。并说“再不可能重返军队就像再不可能跟初恋的情人重圆一样令我痛不欲生”。对军队、军旅生活的崇尚变成一种融入血液的东西,从纯粹局外人的眼光看,或许有些不以为然,但认真仔细地读完段平的作品,就令人不得不有些肃然起敬起来。

短篇小说《二年兵刘四娃》发表于1985年第10期《解放军文艺》。在军事题材的小说创作探讨正热,创作上和理论上都提出了一些新的课题的当时,段平的这篇作品被《解放军文艺》作为重点作品推出,对一个初涉文坛的人并不容易。这是一篇极度真实的小说:二年兵刘四娃随车队向前线开进,因夜间休息后爬错车,被当成逃兵和敌人特工,使个人和集体蒙受了极大的耻辱。战斗打响后,顾虑重重的刘四娃惊慌失措,差点真的成了逃兵。但正是这个刘四娃在关键时刻带领三名战士固守前哨阵地,及时发现并准确地向“前指”报告敌情,使我军赢得了战斗的主动权。刘四娃最终以他的勇敢、智慧和牺牲洗清了蒙在他身上的冤屈,完成了他自己由一个普通战士向真正的勇敢崇高的战士、军人的过渡。确实,如果没有真正的战壕生活的体验,一般作者是很难写好这篇作品的。段平在这篇作品中真实而仔细地描写战斗的全过程,并将艺术焦点始终集中在他所塑造的二年兵刘四娃这个普通战士的身上。写他的憨直可爱,写他的难以言说的委屈;写他心理发展的每一个细小的起伏,捕捉他涌动的思想感情的浪花……作品选材一般,却处理得真实生动,新鲜诱人,紧凑挺拔。这是一篇极地道极真实、“兵味”很浓的作品,它初步显示出青年作家段平在把握和处理军事题材方面具有良好优异的素质。

中篇小说《啊,喀斯特》发表于《民族文学》1987年第6期。和《二年兵刘四娃》将描写的着眼点放到一个普通战士的身上不同,这篇作品主要围绕连长肖南、副连长谢小兵这两个连队指挥员展开,反映和刻画这两个连队指挥员的精神世界,展示其内心,将他们灵魂世界的方方面面剖露出来。战争是牵动社会牵动生活的一根敏感的神经,它对那些置身其中的军人及与这些军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庭、配偶、异性等都是一种巨大而深刻的触动,或者干脆就是牵累。那么,围绕着战争、围绕着这一切,在军人的灵魂世界深处,将会有什么样的躁动呢?这里无疑会涉及到对军人、对军人生活和恋爱等方式的道德评判。段平的这篇《啊,喀斯特》之所以在当时众多的反映自卫还击的题材的作品中有留存的余地,正在于它对此做出了自己有特色的回答。出于战争这一特殊性质,作品中的连长肖南狠心斩断了与女记者王茜保持多年的情丝,目的是减少作为军人的自己给别人带去的牵累,更好地做一个称职的军人。外貌酷似肖南的副连长谢小兵,在被王茜爱上和爱上王茜后,对待爱情的方式和肖南是一致的。殊途同归,无论肖南还是谢小兵,他们精神世界中善良崇高、为他人着想的一面,在“爱情”这个特定的视点上都得到了较为真实完美的展现。尽管这多少有点“美饰”的味道,但也正是生活所必需、所该肯定和讴歌的,而且无法否认其真实性。在《啊,喀斯特》这篇作品中,处理爱情的方式和对待爱情的态度,被段平当作揭示军人灵魂世界的一个主要的突破口。此外,这部中篇对军人灵魂世界的揭示,还通过肖南、谢小兵这两个人物对战争、对作战任务的态度来体现。争夺带主攻分队的任务,可以说就是争夺首先牺牲、首先为国捐躯的资格,但这并非是为了盲目地去战死,或者拿士兵的生命去赌博,去铺垫个人的野心。谢小兵因抢到了这个任务,战斗中身负重伤,导致终身残疾。战斗中,肖南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改助攻为强攻,一直冲在前面,勇敢无畏。136高地拿下来了!战事结束,发现肖南还活着的王茜却要舍肖南而陪伴谢小兵一辈子,这时的肖南惟一能说的,只有“你是对的……”一句话。军人道德这一特定的道德范畴中的某些方面,在《啊,喀斯特》这篇作品中就这样被化为真实具体的事件和纠葛,并通过这一切显示它崇高瑰丽的一面。

段平的小说创作有两个支点:一是边地生活,主要是插队当知青的经历;一是军事题材,即军队生活。有趣的是这两个支点在段平的小说创作中并不是各自分开,单独承载某一篇作品,而往往是互相拧结,互为表里的。我将此视为“边地生活与军事生活的结合”。从这句话的一般意义看,这在云南乃至内地的许多作家笔下具有共同性。

读段平短篇小说《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版纳》1987.1)的人,大概都会记得这篇作品开头的一句话:“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我在读到这里时先自笑了,继而是长久的沉默。知青生活的酸甜苦辣,不是那些没有当过知青的人所能体验的。段平当过知青,西双版纳浓郁淳厚的人文风情陶冶过他年轻的心灵。不过大概段平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一切在后来竟成为他创作的一个重要支点。敏感、多情、善良、温馨,知青经历强化了段平作品中这些美好的道德素质。从《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以及后来发表的短篇小说《福毛》等作品看,段平写知青生活,更多地侧重于写西双版纳傣家人美好善良淳厚的品性,并且或多或少总和“军事”有些瓜葛。在《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里,知青张群、马林和“我”的插队生活虽说也是痛苦躁动的,但傣家人那种独特的品性仍给他们罩上了一层温暖。作品中的队长岩光甩的妻子——玉拉囡是在那种特定的时代环境中被动员嫁给因抢修水库而负伤、丧失性功能的岩光甩的。按傣家人的婚姻习俗,玉拉囡在后来本可以轻松顺利地离开岩光甩,和深爱她的知青张群结合。然而玉拉囡没有这样做,张群插队三年,最后也只能离开玉拉囡,当兵上前线去了。人性的美在这里爆出了火花,尽管有些忧郁,却仍然很长久动人。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阐述过这样一个观点,即边地色彩不是空话,也不仅仅是服饰和风光,边地色彩最重要的是对边疆少数民族心理和个性及其人文氛围的准确把握。从《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这篇作品看,由于段平自己确曾在版纳当过知青,对傣族的生活和心理比较熟悉,因此他对玉拉囡这个形象的把握就比较准确。玉拉囡这一形象塑造得温柔真切,哀怨动人,透出一股迷人的魅力。很多人在读段平的作品时,往往都惊异于他的作品所散发出的浓郁的温情。究其根源,恐怕只能将它归结为段平在其知青经历中所经受的一个民族优秀品质的熏染和陶冶。当然,这种熏染首先是以被熏染者有一颗充满温情的心为前提。

《福毛》(《山花》1989.9)仍然表现的是知青生活,但作品和“军事”(当兵)的联系却更多了一些:“我”到乡下当知青,公社的刘带队是父亲以前的连长(父亲是通讯员);在刘带队的帮助下,“我”最后离开乡下当兵去了。决不能简单地把“当兵”看成是离开乡下,结束插队生活的一种手段,因为在这里可以明显地看出贯穿于段平多数作品中的这样一个倾向:对当兵、对军营生活的强烈的渴望;对献身祖国的英勇行为的肯定和赞扬。这自然与作者本人对军队、军营生活所怀有的特殊感情分不开,然而更多地则应将此视为段平小说创作中将知青生活、边地风情与军事题材结合的一种方式。段平发表于1987年第二期《洞庭湖》上的军事题材短篇小说《雾中血·雾中情》,对此是一个充分的说明。这篇以战壕前的军事较量、战斗乃至肉搏为骨架、为描写内容的小说,却偏要扯出“我”特别是张云(即《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里的张群)在乡下当知青的经历,并重点讲述张云插队时与队长的妻子玉拉囡的感情纠葛,并最终让张云牺牲在战场上。表面看来这似乎是在作一种道德选择——以战死沙场报效祖国来埋葬那无望的爱,实际上知青生活却成为段平作品中有血有肉的人物情感与生命的全部基础!一方面,文学创作受制于作家的生活体验,我们可以将此视为段平别无他途的选择;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妨将此视为段平有意识的主观追求。因为段平不仅在《雾中血·雾中情》中显示了这种倾向,在他后来的一系列作品如《明天返回前线》、《第二战场》等作品中,也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相同的意识。

从身份讲,段平确实不是军旅作家,但由于段平对军事题材的热衷,段平实际上已没有必要矫正这一点了。《第二战场》(《昆仑》1990.2)是段平继《啊,喀斯特》之后推出的又一部军事题材的中篇小说。在这部作品里,段平对延续了近十年之久的自卫还击题材的小说创作进行某种新的探索,延伸了这一类小说的描写面。和段平多数军事题材的小说创作相似,这部作品主要的内容仍然是描写战争,但对“战争”的处理却由前线转到了后方。不再以写敌我双方面对面的交锋为主了,而让自卫还击这场战争以情报、间谍、黑帮的形式渗透到后方,渗透到灯红酒绿、繁华喧闹的省城都市。尤其可贵的一点,通过反映敌我双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部作品还大胆地触及了我国社会中某些腐化堕落现象的滋生滋长。和《高山下的花环》等一大批自卫还击题材的作品对我国社会生活中的阴暗面的揭示不同,《第二战场》所揭示的“后方”的阴暗面和改革开放以来消极社会因素的产生连接较紧,因而它的时代特征也就更为突出。商品经济的观念进入到我们的社会生活中,进入到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作家是没有必要对此做出正反两方面的理论回答的,他只要将自己所敏锐感觉到的消极的一面展示出来就算完成了自己作为作家的任务了。《第二战场》的价值正在这里。也正因为这一点,段平通过《第二战场》对军事题材(尤其是自卫还击的题材)的小说创作作了某种新的尝试,拓宽了自卫还击题材小说的描写面。

段平还创作发表过一些不仅仅以自卫还击为表现内容的军事题材的作品,例如中篇小说《到东京之路》(《洞庭湖》1989.1)、短篇小说《灰骡·黑妹》(《边疆文学》1990.9)等。前者表现20世纪40年代中国远征军开通中印公路的骇世壮举,后者则通过“灰骡”和“黑妹”这两匹军马的经历,展现了“爷爷”和“父亲”两代人的人生。两部作品具有这样一个共同点:将个人命运放到历史、时代这个大环境中摔打锤炼,个人和历史、时代这个大环境紧紧粘连在一起。爱与恨,恩与仇,父与子,浩气长歌,迷离混沌。这表明段平对军事题材的热衷并不是单一狭窄的。军事题材是一个特定的范畴,段平的创作表明它的含义是广远的。这里显然不存在题材的优劣问题,而是作家的志向、意愿、对题材的熟悉把握及艺术处理决定了一部军事题材作品的成与败。

段平的创作无疑属于写实型的现实主义,他的多数作品的主题都是鲜明的,而且多肯定作品中积极的人物,积极的行动和思想。这和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注重道德评价一脉相承。并且,真善美这些现实主义的创作母题,也往往成为段平的作品描写和表现的核心。在段平较早发表的小说《田坝中央有棵大青树》里,具体体现这一切的是傣族少妇玉拉囡、知青张群等;在后来发表的《啊,喀斯特》中,则是肖南、谢小兵、刘茜;在《明天返回前线》中,是女医生谢真……等等。真善美有别于人性的芜杂,有别于人性在生活中的原初体现。这里段平显然对生活进行了较多的清洗,因此我们不妨将段平看作是一个理想化、有时免不了显得软弱的作家。确实,在段平的作品里,美好的东西有时不免显得太美好了!《啊,喀斯特》中的刘茜在追求爱情时所体现出来的惊人的恒心和活力、《第二战场》中女编辑程娟对待爱情的纯真、勇敢和热烈……都免不了带着浓郁的理想主义的色彩。渴望温情并享受温情,段平的许多作品毫不隐讳地向我们托出了这一怀暖意。

段平对军人怀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因此他所塑造的军人形象往往都是外表英俊、充满智慧并富于牺牲精神、勇武善战的。“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放到段平的作品里应是“军营多悲歌慷慨之士”。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谈谈段平在军人形象塑造方面所体现出来的弱点。固然,军人的勇武善战、无畏的牺牲精神、为国捐躯的情怀都是无可厚非、应该赞扬肯定的。但仔细阅读完段平多数军事题材的作品,人们发现段平作品中所塑造的正面军人形象,在奔赴战场、投身到战争这样一种生死较量中时,往往都有些被动。似乎既然作为军人,上战场打仗乃至献出生命都是理所应当,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余地。这样一种处理,不能不说简单化了。战争是国家政治的一种特殊形式,作为军人,在面对战争时,其内心深处必定会涌起无数情感和思想的波浪。那么,作家此时应该抓住的,正是军人灵魂深处的这个特殊的敏感点,正视并力图加以回答。在中篇《啊,喀斯特》中,作品自身实际上是涉及到了这一点,并通过肖南和谢小兵这两个人物某种程度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作品没有把通过对肖南、谢小兵这两个人物的塑造来探索军人的灵魂世界、探讨军人道德作为一个主要的目的,因而在这一点上作品是被动的,作家也是被动的。

段平的小说创作在审美感受上主要体现为轻松和幽默,情节丰富曲折,故事性和可读性强。这表明段平对作品的操纵程度是强烈的,并且往往把“自我”加入进去。段平的多数作品中都有一个“我”的形象,这个“我”有时免不了“代作者言”。由于这样一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人们在读段平的作品时,“作品——读者——作者”的距离被拉近了。段平自称这样的做法是“亲切一些,真实一些,民族一些”。实际上,这是一种“现代味”和“传统”的结合,是青年作家段平所独具的——不管他迄今为止是否已在这一点上取得了成功。

段平小说的语言叙述性强,所包容的生活内容较为丰富,并且多语气急促,幽默味十足。不妨引《灰骡·黑妹》中的一段为证:

“那俩骡子我见过,其实并不十分漂亮。一灰一黑,灰的叫灰骡性别公;黑的叫黑妹性别母。那时灰骡跟黑妹已退出现役基本上处于离职休养状态。我个人认为那俩畜生并无什么特别且多次为它们以那么矮小的身躯混入野战部队表示了自己的怀疑。为此曾累遭父亲的训斥,父亲说全师一万五千人包括两个红军团在内的所有干战中由两位师长圈定去留命运的只有灰骡跟黑妹。灰骡跟黑妹虽已离休但侍候它俩的饲养员历来都由‘五好战士’担任。据说弄好了入党提干都不是难的,灰骡跟黑妹入伍二十多年前后七任饲养员无一漏网提了干,俩畜生居然有军校的效果仅此你就不得不对它俩刮目相看了。”

这样一段话既具有较丰富的叙述值,又较流利夸张,富于一定的幽默韵味,它所传导的信息是丰富的。当然,类似于这样的一种叙述方式,究竟是段平小说创作的长处还是短处,并不那么好下结论。有读者接受了,说明它的成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失之于油滑,不那么朴实真诚。而作为段平自身,对此则应采取兼听的态度,并把它作为自己再选择、再运用语言方式时的一种参考。

段平肯定是同意这一点的。

1991.1.24于云南曲靖

(原载《云南文艺评论》19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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