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一个心灵的乡愁书写

一个心灵的乡愁书写

时间:2022-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个真正的写作者,必须站在引领和修正的高度,来思考物象的效果。这是一个诗人心灵间不断追问的“乡愁”。马旭祖在其创作中,之所以急于将自己精神和生命的体验,以这样一种更为直接和理性的方式予以呈现,在我看来,来自于作者内心的宁静与开阔。理解是一种深入,而理解也是在压力中寻求突破的见证。马旭祖的诗歌创作,在诗学情境上解读,是异于当下脸谱化诗人的。马旭祖诗歌的语言,由于内部的张力而显得有棱有角

陈思侠

对于乡愁的书写,往往是一场触及灵魂的行走。

酒泉,广大的游牧区自羌、月氏、乌孙迤逦而至,穿越历史的卷轴和岁月的烽烟,从“离去、归来”中,沉淀了炊烟和帐篷,保留了亘古不改本色的田园牧歌。人和自然的沟通、融合,是在太阳和月亮轮番出现在我们头顶的时候,是在春草和秋实一岁一枯荣的时候,是在把梦幻和现实放置于一个人内心世界的时候。

在肃北蒙古族自治县,诗人马旭祖正是守持了这样的情感状态和写作姿态。那里的山水画卷、雪域草原、帐篷篝火、牛羊骆驼,构成了一个诗人目光所触的民俗生活画卷。多年以后,我们对于西部诗歌,或者说新边塞诗歌已经习惯了那种西部风情和事物的描绘,而缺少思考事物产生的效果,提出了疑问。我们讨论,甚至争论,这样写下去,即使发再多的刊物,都等于零。因为语言的流动感和光鲜度,已经流于圆滑,乖巧,对大地做不出深刻地解释,对周围的环境做不出反射。看看马拉美《骰子一掷便取消不了偶然》,或许有所收益吧。当然,对于一名写作了几十年的诗人,这样的转变阵痛是必须经历的,这是一门耐心的功课,而学习新的写作方式,那将是持久的。

“一场新雪 / 我看见你面孔晴朗 / 头顶幽蓝之梦 / 梦中的落雪和松涛 / 从五官,从你崚嶒的心中 / 执拗而来”——《祁连远峰》

面孔晴朗、幽蓝之梦、崚嶒的心中,在层层递进中,祁连远峰的物象,已经透过了一般化的观感和定性思维,折映了诗人独特的维度——温度、色彩、质地,一场落雪的思考,借助物象的效果,将一个全新的感性空间呈现在读者面前。

一个地域写作者,一个雪域草原的诗人,反观风情和事物的描绘,终究是浮于表象。一个真正的写作者,必须站在引领和修正的高度,来思考物象的效果。何处才是我们的精神家园?这是一个诗人心灵间不断追问的“乡愁”。在肃北草原生活了20多年,诗人马旭祖以对这片土地留存的热爱和温馨记忆,让我看到了他执著追问的足迹和即将打开的答案:对肃北草原上梦想、人生价值挖掘与展现的使命感,和自己真诚、坚韧的写作抱负。由此,他找到了这些隐藏在雪域草原深处的、岁月深处的艺术宝藏,这是诗歌艺术的生命力所在。

在这片游牧地上,一颗漂泊的灵魂找到了家园:

我撕开的是断崖掩映的一湾绿

微风沿着党河南山跌下来

吃草的牦牛抬头或甩尾

抚过牛背,舔过草尖

被草甸上的泉水和歌声带走

我感受的是群峰高挺的满目白

积雪顺着海拔升起来

让党河峡谷高高掬起的空酒樽

注满疯长的青草和激越的涛声

沉寂的草原暗香浮动

我倾听的是水面划过的两扇翼

鸟群沿着冰雪滑翔

白天鹅和黑颈鹤唤醒春天

让马头琴的忧郁在山水中飘过来

婉转的长调在酒香中舞起来

——《芦草湾》

“在明水,我是一名戍边士卒 / 瞭望台前,被敌情和思念砸下眼泪 / 一滴染绿哈密绿洲 / 一滴浸润千里戈壁”——《明水》

“一笺历史的野云 / 飘荡在民俗之上 / 酥油灯和牛粪火的音符 / 在炊烟中上升”——《石包城》

第一次见到诗人马旭祖,大约是在2002年的仲夏时节,高原烈日下,黑黑瘦瘦的马旭祖站在我的面前。多年的草原生活,让他外表冷峻,不苟言笑,但内心却翻滚着故乡党河般的热情和豁达;这一点,是我早先在他的诗篇中读懂的,在今天诗人炯亮的眼睛里读懂的。

在和诗人相识之前,在《阳关》《飞天》《绿风诗刊》《星星诗刊》等不少文学刊物上,我就读过马旭祖的许多诗作。他是用整个青春来思念、翻译雪域草原的歌者,在宁静的行走和坚守中,让爱和祝愿,一点一点融进了这片孕育诗情的飞翔之地。

一首首诗作打开,能使人摆脱城市的喧嚣,感受到来自纯净原野的风气,流动着的音乐像蓝天白云下的牛羊一样自由:“微风的鞭子 / 轻轻地扬起 / 草甸临水,说着雾岚和山峰的话语 / 牧歌偏向水草肥美的地方 / 微风弦上的白马 / 指明牧群和野花……”(《微风吹来》)还有,马旭祖说:“第一次踏上草原,面对头顶展开的鹰翅,心里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激动。蓝得让人心醉的天空、肆意铺展的绿色之上游走的白云、牧群,欢腾跳跃的牧羊犬和酒香中飘动的蒙古长调,满山坡细碎的野花在阳光中展开了笑脸……”每一样都对诗人充满了巨大诱惑。

诗歌是灵魂和心灵的艺术。马旭祖在其创作中,之所以急于将自己精神和生命的体验,以这样一种更为直接和理性的方式予以呈现,在我看来,来自于作者内心的宁静与开阔。在这里,时间在叙述中变得舒缓,内心归于自由,在人与自然的和谐生态环境中,一种诗意的美学诞生。这种写作的体验,呈现了足够的生命活力和价值。

高过青草和峰峦的辽阔

绵延千里的纯白色

是五千米深的梦魇啊

在这个山风挟持的正午,所有阴霾

都被一声突然跃起的鸟啼唤醒

阳光波动七彩。我刚刚踩稳的左脚

滴落一粒尘土,让冰凌和欢唱的雪水

发出寒冷的尖叫

在这玉石堆砌的城堡

我是一阕情节纯美的童话中

欢呼雀跃的孩子

身心洁净,眼神无邪

在冰舌上舞动的裙袂和高举的双臂

总也够不着

尖锐的鹰唳越叫越高的海拔

——《透明梦柯冰川

诗人是语言的魔术师。

河西走廊的地域写作诗人中,马旭祖对雪山、河流、草原保持了激情四射的念想,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书写成了诗人心灵中的思想和情感的源头。他的文字是有根的,恢宏的视野,宽阔的胸襟,无尽的想象,已不仅仅是趋附于地理或者直接归类于风景。思潮奔涌而来,带着神示般的暗示与牵引。

肃北,这片辽阔而美丽的雪域高原,接纳了这位年轻人的真情。在开腾郭勒、在盐池湾、在党河大峡谷,在祁连雪峰养育滋润的每一块草甸上,马旭祖放飞了思绪,白天徜徉于山野,黑夜秉烛书写,他面对平静而深情的草原,唯恐一段段诗行载不下一片细嫩的水草,挂不住一滴闪光的露珠。

一个人在草原生活中的阅历,就是一部史诗的扉页。随着生活的深入,马旭祖的诗歌创作也接近了这块土地的命脉,诗歌中焕发出了一种自在、深信和沉思,处处跃动着对雪域草原的礼仪,是亲和着的心灵品性:“站在山腰的马 / 不需要栅栏和缰绳 / 它踩着青草和风声 / 巨大的苍穹俯下身子……”(《站在山腰的马》)。理解是一种深入,而理解也是在压力中寻求突破的见证。马旭祖说:“尤其是近几年,我在这片高地上总感觉是一个匆匆的过客,鹰翅下的天空是一片美学的经典,我屏气敛神,又怯于提笔。”只有把这片土地当成自己诗歌根植的土壤,这种思考才是有意义的、真实的,才能变成自然的语调,从诗人的心灵里、从笔端流淌出来。

马旭祖的诗歌创作,在诗学情境上解读,是异于当下脸谱化诗人的。个性化、陌生化,一一呈现。现在见到的马旭祖的作品,是很耐读的,因为在他的诗句中,独特的语言叙述呈现了一股全新的生气:

“水波之上 / 野鸭子坎坎坷坷的羽翼 / 振落初绽的浪头 / 彼岸峰顶的野云和忧郁的芦花 / 走空了一生”《北海子》

“雪域上刻骨铭心的驼铃 / 驼铃声中艰难引进的步履 / 履迹中义无反顾的真情 / 都需要温暖 / 需要你奔放而忧悒的歌唱”《三月飞雪》

象征派大师马拉美说:“文学完全是个人的”,这使我看到马旭祖的个人视角:“彼岸的野云和芦花”,在鸭羽的起落中,竟然“走空了一生”。这似乎像一件事一样的叙述,让人相信只有个人化的视角,才有个性化的创造,也才有完全个人的艺术空间。在《三月飞雪》这个片断中,他与我神交着这场雪的精神意义,劝慰式的语调让人领受了如今写作者少有的思考和内蕴:在想象之野上,究竟守持一种什么样的写作态度!

风吹着。一直在吹

风吹马鬃。风吹羊群。风吹石头和针茅刺

一群紧跟羊群的疯孩子

肆虐的欢呼,来自——

蒙古国,中国的额济纳、新疆、瓜州

一连串汩汩冒水的泉眼

野马泉、长流水、骆驼泉、柳墩泉、营毛沱泉

在马鬃山,我是寻找泉眼的四只红羊中

有意掉队的一只。从露水走到夕阳

他们细长的犄角终于指出三个方向

一个向南,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而我要向北啊。尾随黑脸巴特尔

紧跟着他的大走马,去老道乎都格

看刻在黑色岩壁上瘸腿断角的母亲

他已经买好了烈酒和盐巴

四处环顾。风已经打扫干净街道

没有声响和人影。他跨上马背

路远啊——就像撕扯不断的风

拉响马头琴。吹亮苍穹密布的星

一滴滴饱满圆润的水。闪动眼睛

照亮黑戈壁的路,照亮北坡子的家

——《风吹马鬃》

马旭祖诗歌的语言,由于内部的张力而显得有棱有角:每一个字就像高原上不易融化的雪花,像草地上常年盛开的格桑花,这是反复打磨、苦思冥想获得的。因此他精确得当的表达摆脱了河西走廊很多地域写作者固步自封的群体特点,而主动的、自然的彰显了个性。在丝绸之路上,丰富的历史文化积淀,让诗人马旭祖深怀了民族情怀、地域情怀,在行走中拥有了崭新的写作天地和艺术视野,地域与神性,在这里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眨眼的瞬间。新疆上空的云朵

伸展一下身子。影子落在甘肃

跳过明水古城。戈壁的黑布丁远天远地铺展

其其格跑在草尖上,甩动红头巾

吆喝羊群。镶金边的蓝袍子被风牵着

一步一个趔趄。走淡了心情,走深了绿色

马鬃山黑骏马般飞奔

三面围堵。黑喇嘛的马队卷起阵阵黄土

风屏住声息。鹰隼的翅膀展开天地的辽阔

强盗打劫丝绸

沙子掩埋玉石

东来西往的马帮驼队还要不要在黑戈壁歇脚

明水。石头心生柔软,蜥蜴泪滴感动

我从白刺蓬细瘦的腰肢读到

风声驱散泉水,鸟雀尖声喊渴

五个墩。手掌粗糙,高高擎起

为走断路望断肠的人们指着水源的方向

在明水,我是一名戍边士卒

瞭望台前,被敌情和思念砸下眼泪

一滴染绿哈密绿洲

一滴浸润千里戈壁

——《明水》

真正的诗歌,是感情进入文字的。

这首诗在于将隐秘的、感知的物像唤醒了。飞奔的骏马、玉石、黑戈壁,这些具有强烈地域特征的物像,在这里像游鱼,舒展而自在。

沃尔克特说:一个人最多只能在周长30英里的范围内写作,这是他的诚实所决定的。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的分量,足以使一个诗人回到自我的心田。但是,今天我们重新回顾“新边塞”诗歌,它的提出和传承,伴随着不可能抹去的得失。令人不得不反省的是:曾以其特有的苍莽、悲凉独树一帜的这一诗歌流派,在近年诗坛纷繁、多元发展的环境中,除了昌耀、周涛、杨牧和林染几个为数很少的诗人,大量的后继者却无法回避它不能融入个性化写作的难题。不仅在于写作技巧性的处理,从诗歌地理上看,这也应该是一种十分狭窄的写作模式。

我们看看新边塞诗歌的物像:飞鹰走马、沙漠狼烟、雪山塔松等等,粗糙的语言缺失了阴柔的含蓄和灵气。在这样的语境中,诗歌如何能够去关心个人疼痛在时代与历史里的回应?如何能够开辟一个更开阔的视角来对待创作?

韩愈在《原道》说: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一个写作者的诚意,将驱使他在创作中体察的不仅是语言的纹路和肌理,不仅是物象的呈现方式,而是效果价值。这对于雪域草原的行吟者,那是一种深刻的乡愁所在,一种存在于内心的乡愁。在游牧地,这将是一个开阔的视野。

跌坐于草色中的蒙古包

像黏稠的月光,照亮草原

夜色被一声犬吠打开

蒙古包里彻夜厮守的老马灯

照亮遍野山风

凌晨就开始奔跑的白骏马,揽住缰绳

马背上的阿尔斯愣露出笑容

拍一把马屁股,飞向敖包

风将夜色越吹越瘦

月光在黎明前越走越浅

静坐案头的银酒壶

如我虔诚地守着稿纸的浓墨滴

只要一滴,就飘出了满夜的醇香

——《月夜蒙古包》

当代诗意象叙述的主要方式,需要有较为强烈的历史眼光做基础。黏稠的月光、老马灯、白骏马、银酒壶,诗人活生生的具有独特体验的生活,在叙述中呈现了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呈现了历史意识与历史感的重要体现。马旭祖诗歌的另一特点是具有独特的思想性,决不人云亦云。作者用敏锐的眼光,深沉的笔触,捕获了草原上最为美好的意象,使其诗歌在意境和性灵的描写上已颇具特色。

时光荏苒,20年弹指一挥,肃北那片土地给了诗人自由,也给了诗人梦想。诗人怀藏已久的一种精神情节。那是具有的超高的语言技巧及独特的人文关怀,审视着生活和生命的一切。诗人生性豁达,淡泊名利。其为人心胸坦荡,其为文自然朴实,其为诗韵味悠长。肃北的高原雪域,磅礴的气势和苍凉的语调,让诗人马旭祖在创作中,将现实与历史、梦想有机地结合,用凝练的语言,热情奔放的姿态,书写了心中情怀。

马旭祖出版过《鹰翅下的天空》和《为爱守岁》两本诗集。目前,他正准备出版第三本诗集《在风中行走》。20多年的生活、20多年的感知、20多年的心血,对雪域草原的真情和热爱,都融合在这里面。他不求有多少人理解他,他说:“草原生活是宁静的,那种宁静对于真正的知音,不过是一群在阳光下慢慢爬上山坡的羊群,只有青草知道它们的幸福。”

在新的写作时光中,这必将是一个开阔的视野,一个新的空间。

(作者系甘肃作协会员,甘肃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