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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施蛰存先生

时间:2022-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九九四年八月,我写信告诉施蛰存先生:“嘉兴想把宋清如整理的《朱生豪情书集》出版,请你谈谈看法。”施蛰存称宋清如有不亚于冰心女士之才能。十一月二十五日施先生寄来“施蛰存先生九十寿辰纪念”明信片,背面写道:“《曹植庙碑》我已有,不必再联系了。”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宋清如先生去世,嘉兴电视台要拍一部宋清如专题片,想请施蛰存先生出出镜头。我与施先生聊天。

一九九四年八月,我写信告诉施蛰存先生:“嘉兴想把宋清如整理的《朱生豪情书集》出版,请你谈谈看法。”这是我第一次与施先生通信,因为宋清如年轻的时候曾在施蛰存主编的《现代》杂志上发表过诗作。施蛰存称宋清如有不亚于冰心女士之才能。九月十三日施先生从上海来信说:“我坦白地告诉你们,我不喜欢《朱生豪情书集》,但欢迎《朱生豪书简集》。用‘情书’二字,青年人会买,老年人不会买,而熟悉朱生豪的人,现在都老了。……如果来得及,我希望你们改书名。不要做迎合庸俗文化的事。”接着他又来信说:“《朱生豪书信集》这一类书,目前的确不易出版。可问问上海学林出版社,让他们出版,由秀州书局包销五百册,行得通吗?”他说:“嘉兴图书馆一定有好东西,碑拓不知有否张叔未清仪阁遗物?朱竹垞的?”《朱生豪书信集》后定名《寄在信封里的灵魂》,次年十一月东方出版社出版。

一九九五年八月,我写信告诉施蛰存先生:“你发表在《学术集林》第二卷上的《勉玲》一文将‘炉’解释为‘炉子’错了,这里应该是指‘女阴’,《中国古代房内考》中有这个解释。”不久,施先生来信说:“我病了一个月,刚回家,体力大损,只得草草奉复。这个‘炉’字,不见于全书各淫秽段落,所以我不能确定是指女阴,笑笑生只知道此物要‘加热’,因而想出一句‘放入炉内’,也不加解说,可见是他随便设想。《房内考》我看过,书是借来的,今已还,无从复核。秀州书局办得很红火。《书讯》每期收到,谢谢。成都有一家卡夫卡书店,也很突出,我以为是东西两家新型书店。”在这封信的下面写道:“‘勉玲’一文,是我交给陈诏,原来是给另一刊物的,他交给王元化,王采用了,我十分惭愧。此文编入《学术集林》,是给‘学术’丢脸。”

十月四日施先生来信就我寄去的《秀州书局》第二十九期提出建议:“‘书局’不能分期,应改为‘秀州书局简讯’。”至此,《秀州书局简讯》有了固定的名字,到目前为止已出了一百六十九期,我每期都寄给施先生。

一九九六年七月施先生来信函购英国作家德·昆西的《瘾君子自白》和朱启新的《文物百话》。十月十九日章克标先生从海宁来信谈到林微音的《深夜漫步》:“林微音是唯美主义者,与芳信、朱维基三个人有个小组样子,当时在上海颇具特色,不过此人的中英文均不见得硬,所以他的译文被施蛰存所轻蔑而嗤之以鼻。”我在编入《秀州书局简讯》前写信征求施先生的意见。一周后施先生来信说:“关于林微音事,我有关谈到,在《沙上的脚迹》中。克标兄据我文提到,没有问题,照发可也。”他在我寄去的稿件上圈掉“施蛰存所轻蔑而嗤之以鼻”一句。

施先生在来信中说:“我近年收买古碑拓本,嘉兴如有,请代为收买,要的是唐以前的碑拓本,裱好的,上下有木夹板,印刷品不要,费神留心一下。”嘉兴有位先生藏有《曹植碑》想出手,我告诉施先生。他马上来信说:“《曹植碑》我要,烦为作缘,议定一价。先将拓本惠寄,如无问题,即汇款两讫。因为我先要查一查此碑及其拓本的记录。请足下先看一看,到底是碑,还是墓志?”嘉兴这位先生说:“是《曹植庙碑》。”并开价一万元。十一月二十五日施先生寄来“施蛰存先生九十寿辰纪念”明信片,背面写道:“《曹植庙碑》我已有,不必再联系了。”

一九九七年三月我得到一块建康汉砖,送给施先生一张拓片。三十日他来信说:“我藏有砖文拓片不少,大多是千甓亭物,今又得一种。谢谢。这是墓砖。嘉兴有无旧书店?能否收到一些碑帖?上下有木夹板的,无论什么碑,如见到,请代为收购。石印本不要。”我告诉他我们图书馆有许多拓本,是“文革”的抄家物资,有一些还没整理。四月二日他来信:“你提供的信息甚好,使我十分艳羡,可否请你们馆长把这些碑拓作出处理?留最好的给图书馆收藏,次货及重复本则放在秀州书局出售,供应学习书法的青年。如果决定处理,我想函购一二十本,你们开价。此物从前不贵,五十年代朵云轩标价汉唐碑不过五六元一本,‘文革’期间,无人顾问,损失不少。近来又涨价了,西安、洛阳最贵,可以卖到百元一本,大多是日本人买去的。此事请你作缘,看看有无可能?”我去信说:“要我犯罪。放在公家的东西,烂掉、老鼠吃掉都不要紧,就是不能拿出去卖掉。”此时,我有朋友说他有一批碑拓,我把目录寄往上海。施先生看了之后说:“碑拓目,谢谢。这些拓片,大多是洛阳龙门山上造像题记,流传甚多,只有一个《西狭颂》是摩崖碑刻,我皆已有,此事不必谈了。《西狭颂》值得收藏,因为这一段山壁已因七十年代造水库而炸掉了。还是你们图书馆中那些好货,如果处理,请为我留下一些。近日甚衰,手无力,不多写。”

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宋清如先生去世,嘉兴电视台要拍一部宋清如专题片,想请施蛰存先生出出镜头。七月四日我买了五芳斋粽子与嘉兴电视台记者去上海愚园路的北山楼。

嘉兴电视台王记者对我说:“去施蛰存先生家不必带礼物,上次我有同事去,送去的茶叶被老先生退出来。他讨厌电视镜头,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拍些空镜头。”我想:“施先生怎会这样?”心里有些忐忑。

我们按地址寻去,进屋,一个小老太太睡着,不见施先生。我问他家里人。随着声音“嘉兴来人了!”看去,老太太下床,摸助听器,我才看清他就是施先生。我说:“我是秀州书局的范笑我。”他朝我看看:“一个年轻人,你的文笔不年轻。”我说:“这是嘉兴五芳斋粽子。”他说:“迪格粽子,正宗嘉兴粽子。好好好。”征得施先生默认,记者才去取机器。我与施先生聊天。记者自顾自拍摄。施先生说:“朱生豪长得极像浦江清。宋清如三十年代向我编的《现代》杂志投稿时,朱生豪还不为人知。朱生豪到上海世界书局后,我再听同学詹文浒说起他。朱生豪去世后,宋清如来过信,说朱生豪不让她写诗。朱生豪自私自利。”施先生还说:“一九二〇年,我在嘉兴住过半年,在娘舅家。我娘舅喻祥生,苏州人,此时任嘉兴邮政局长。邮政局在火车站附近,旁边是洋桥洞。我进之江大学读书,回松江,路过嘉兴,下车逗留。”施先生入神地看着我们同去的女记者,良久,他说:“她真像年轻时的沈松,徐迟的太太。”

(二〇〇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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