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以蛰先生书信(1)
(一)(2)
纲纪同学：
您的信收到好多天了，多谢您对我的记念！最近我头上又生过一次疮，医生说有致性命的危险，每日上下午打针，连打两星期，前后又闹了整个月，现已好了。
尊著的书签我早已写好，照您留下的地址寄去许久了，这连出书等事，您当去信问问为是。
北大哲学系上月下旬就全体师生下到大兴县，教师中只有四五人老或病者留校，我和黄老、宗先生在其间。马采先生去后至今未回一次，甚可钦佩。
北京美协办的江苏邳县农民绘画展览我去看过，满目琳琅，美不胜收！间或有内容含义太抛露的不耐看者之外，大部分都是生拙有趣，朴厚有力，真能令人一醒耳目，非陈腐之作可比！古人求生拙于熟烂之后，如何能比得此自然的生拙呢？近看广告，知道美术出版社已选印一些出版，您将来可看到，一定有同感耳！
农民的绘画，我老眼昏花，腕力退化，学不成了；他们的诗我倒想学学，这里写几首给您看看，好引起您的兴趣，开始来写！我想旧的形式——格律、腔调，总是农民(“农民”疑为“您”的笔误——编者)所熟悉的，因之是喜爱用它的；至于内容——词汇、感情、思维，您慢慢和他们打成一片，自然遍地皆是，取之不竭了。主要的是要身心同他们打成一片这一点上。这点恐怕您体会得更深了。
诗如下：
拥护陈外长的声明
抗议、谴责雪片飞，愤怒之声响如雷；千夫所指索尔死，亿兆心城怎打开！
铜墙铁壁金汤固，以卵击石徒劳哉！贼喊捉贼贼心黑，万箭攒心怎避来？
炮舰政策当年事，解放风涛覆地来，笑尔痴狂无好梦，苏(彝)士河前得滚开。
纸虎画皮千万层，骗人把戏只一桩；颠倒黑白最能手，自掘坟墓自埋藏！
打虎英雄自古多，上甘岭上景阳坡；如今纸虎不堪打，声势虚张似梦魔。
杜勒斯急艾克慌，一书警告吓怕胆；流氓腔调徒尔尔，军阀脑袋忒简单。
战争边缘休弄火，和平岂是乞求来？拖延、讹诈尽能事，谁信豺狼有好怀。
和平、建设两相需，劳武人民惜战争；十二万万铁拳者，改造世界看完成！
邓以蛰稿并祝
您国庆节快乐！
(二)(3)
纲纪同学：
昨接4月26日手书，知道你的近况，极为欣慰！春节时你的信我也收到，只因那时我正卧病，因循至今未复。我去冬又得第二次肺炎，至今肺部浸润性损伤未能恢复，所以工作也不能搞。只在最近才接受美术出版社之约，搞一小部分画论著作的标点、注解、译成白话的工作。动手之后仍觉身体不支，因有合同关系，现在只得请马采先生帮忙，此外只为《美术》写了一篇纪念“五四”的文章。这几日因胸背神经痛极为剧烈，又得躺下了。奈何！奈何！
朱先生译的《美学》我至今尚未见到。(4)序言尤其当为你所欣赏吧？可惜温克尔曼的《古代希腊美术史》不易见到，我想黑格尔是从他那儿发展来的，由雕刻发挥到艺术的全面。你的两著作希望能快收到。恕不多谈！此颂
近安
邓以蛰手上
五一前夕
(三)(5)
纲纪同学：
您上次信尚未复，近又得您航空快信。我处有《故宫周刊》十余册，约有数百期，不完全。日来细细检查，无一龚贤作品。因我无《湖社月刊》，我已代托马采先生在图书馆为您寻查，不日他当有以报您也。我近日脸上又生一东西，极痛。三日来无日不到医院打针。多病诚烦恼人也！
希望您的两种著作完成，插图顺利，得先睹为快！
匆匆，此颂
暑安
以蛰手启
七月五日
照片不日照得寄上，不足存也。
(四)(6)
纲纪学兄：
《“六法”初步研究》已读完第一遍，第一章六法的提出与骨法用笔、气韵生动和第五章资产阶级学说批判(实包括多人，不止滕固，我读全编处处感到鞭策！)诸章最为精辟！据我看来，实当今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观点研究六法及一般画论之第一部著作也。虽曰初步，顶峰实已在望矣！文字虽小浅，但入之已深。接书之日，正我腰痛，寸步难移，坐而读之，几令韦编欲绝，掩卷之际，不禁叫绝，快甚！快甚！
您应寄一本与北大美学组为是。近日又有新著作否？匆匆，并候著安，不一，并贺新禧！
邓以蛰手启
12月27日
【注释】
(1)原载《邓以蛰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2)此信写于1958年国庆节前夕——编者。
(3)此信写于1959年“五一”前夕——编者。
(4)“未”字据文意补——编者。
(5)此信写于1959年7月5日——编者。
(6)此信写于1960年12月27日——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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