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平抑物价

【国蓄·第五章】岁适美，则市粜无予而狗彘食人食。岁适凶，则市籴釜十襁而道有饿民。然则岂壤力固不足而食固不赡也哉。夫往岁之粜贱，狗彘食人食，故来岁之民不足也。物适贱，则半力而无予，民事不偿其本；物适贵，则什倍而不可得，民失其用。然则岂财物固寡而本委不足也哉？夫民利之时失，而物利之不平也。故善者委施于民之所不足，操事于民之所有余。夫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敛积之以轻，散行之以重，故君必有什倍之利，而财之櫎可得而平 也。

前面讲政府要主导社会的财富分配，这一章开始讲具体做法。“岁适美，则市粜无予而狗彘食人食。”正好遇上一个丰收之年，市场上卖粮食的没有人光顾，猪狗都吃得很好，吃人吃的食物。“粜”，卖米；“籴”，买米，这是两个会意字。相反，正好碰上一个歉收之年，从市场上买粮食，每一釜米要价十镪，因此路上到处是饥民。“然则岂壤力固不足而食固不赡也哉。”难道这是因为土地地力不足导致歉收，所以造成粮食供应跟不上吗？这是一个反问，自问自答。“往岁之粜贱，狗彘食人食，故来岁之民不足也。”丰年米价低，以致粮食浪费到喂猪狗，没有任何储备，所以来年老百姓就吃不饱 了。

“物适贱，则半力而无予，民事不偿其本。”东西太便宜了，一年劳动所获连一半都卖不出去，老百姓从事的职业连本钱都拿不回来。“物适贵，则什倍而不可得，民失其用。”碰到物价贵的时候，比往年的价格贵十倍还买不到，老百姓就会缺乏生活必需品。前些年的养猪问题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猪养多了，肉价就下来，猪农连本钱都收不回。第二年他们就不养猪了，于是肉价又贵了。“然则岂财物固寡而本委不足也哉？”难道这是因为财物稀缺而储存不足吗？当然不是，原因是“夫民利之时失，而物利之不平也”。老百姓没有获利的机会，市场被富商操纵。产品的利益分配不合理，生产者无利可图，商人占尽利益。最好的办法是“委施于民之所不足，操事于民之所有余”。政府或存储或投放市场来解决百姓的不足，掌握百姓多余的产品。“夫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百姓手上货物多的时候，物价就下来了，此时政府趁低买入。“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老百姓生产不足的时候，物价就上去了，此时政府趁高卖出。政府大量买入的时候，市场价格就会上扬，让生产者赚点利益。政府大量卖出的时候，物价就会下降，让消费者减轻负担。这就是轻重理论。这么做，国家还有利可图。“敛积之以轻，散行之以重，故君必有什倍之利，而财之櫎可得而平也。”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政府可以得十倍之利，增加财政收入。政府控制下的物价也可以平稳，没有太大波动。“櫎”，原义是笼子，用在经济上指政府控制下的物 价。

《轻重丁》里有一个政府调控粮价的实 例：

桓公曰：“齐西水潦而民饥，齐东丰庸（用）而粜贱，欲以东之贱被西之贵，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今齐西之粟釜百泉，则鏂二十也。齐东之粟釜十泉，则鏂二钱也。请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谷菽粟决其籍。若此，则齐西出三斗而决其籍，齐东出三釜而决其籍。然则釜十之粟皆实于仓廪，西之民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无本者子之陈，无种者子之新。若此，则东西之相被，远近之准平 矣。”

桓公说：“齐国西部因闹水灾而民间发生饥荒，东部则因丰收而粮价很低。我想用东部便宜的粮食加于粮贵的西部，有办法做到吗？”管子回答：如今西部的粮食，每釜价格要一百泉，一釜为五鏂，也就是每鏂二十泉。东部的粮价，每釜只要十泉，即每鏂二泉。请你下令按人头征税，每人三十泉，可以用粮食抵货币。这样，西部只要出三斗粮食就能完税，东部要出三釜粮食才可以抵税。“决”，结算的意思。于是东部的人争相用每釜十泉的低价粮食来缴税，他们的粮食就装满了国家粮仓。政府再拿到西部去，那里的老百姓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没有储粮的人给他们陈谷子去吃，没有种子的人给他们新谷去当种子。这样一来，东西部互相调剂，远近地区的粮价就持平 了。

再回到《国蓄》，看管子轻重理论的运用，如何形成“平准”制度，也就是国家信贷基金制度。这种制度延续了两千多年，一直用到现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