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颤音

时代的颤音

社会像个大舞台，每个不同的时代都会有不同的人物登台表演。请看学大寨英雄，我们可爱的陈永贵式的人物张生的演出吧！

主席逝世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毛主席去世，全国人民用各种不同方式悼念他老人家。

张生对毛主席最爱、最亲、最最有感情。他指挥大家在公社设好灵堂后，没去县上而是急不可待地坐车先去了地区行署。地区行署院落很大，大门口距办公楼约百米左右，下车即高声大哭，弯腰捶胸，由来人牵扶慢慢向大楼走去。

行署办公室的同志布置好灵堂，刚到二楼面对大门的会议室，听到哭声，纷纷拥出阳台。楼下的哭声越发响亮。

行署办公室刘主任说：“咳，是海原县中心公社主任张生。”

行署副专员，任过回民支队领导的杨老说：“快去，快去，别叫娃娃哭坏了。”

刘主任说：“杨老，随他的便，弄不好他以后会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副专员说：“我，我下去。来人，来人扶扶我。”

书记卖蛋

县商业局公布了各公社鸡蛋收购数，中心公社倒数第一。这还了得，样样工作当标兵的张生大怒，下令各大队必须连夜完成鸡蛋派购任务。

先进就是先进，怎能落后呢？第二天东方天空刚鱼白，张生已将鸡蛋装上汽车驶向县城。进城时带来的人马整理好衣服，个个脖缠雪白毛巾，腰束皮带，昂首阔步，肩挑鸡蛋，整齐地来到商业局门口。没等喘过气张生高叫：“姓边的，出来称称，看是不是超额了！”

边局长：“可笑，惹不起呀！狗仗人势，伪营长的干儿子，一个大兵痞倒成精了。去人，就说我不在，吓跑了。”

接待领导

县革委会的蒋明主任给张生来电话：“明天我陪省革委会头把手康司令去你们公社。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保证让你高兴。”他连夜命各大队把车队要经过的土路用水浇湿，但不准太滑。这里是回族聚居区，他搞养猪比富，让把猪圈冲洗干净。

康司令来了以后，看见新到之处都整齐地排列着脸盆架，挂着清一色的新毛巾，还摆有梳子、镜子、手纸、痰盂，一应俱全，还能闻出香味。

车队回时，人吃的、猪吃的、鹅吃的、鸡吃的、狗吃的，样样都有。

送走车队，蒋明主任拍着张生的肩头，伸着大拇指：“你真行！干得漂亮！”

夜审小杨

小杨家住公社大门对面，一到傍晚爱到公社大院去转。

张生到这里大半年，战天斗地业绩辉煌。原来的田档子本很整齐，只是和公路平行，南北向，张生为了让路人觉得好看，硬让改为与公路呈十字状的东西走向。社员们说：“主任一变样，档子就转向。”“苏主任挖，孙主任埋，张主任来了又重来。”

省报社的高记者是摘帽“右派”，常来这个省级先进单位采访报道，张生在省农业学大寨大会上的讲稿出自他的手，张生的业绩他一再拔高。一向“左”得出名的张生请高记者给党员讲党课。人们说：“中心公社怪事多，书记钻进坏人窝，流氓阿飞上广播，‘右派分子’上党课。”

张生请画家在公社大院广场两侧墙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扛大旗的人，男的还真像他。社会上又流传出他的一些桃色绯闻。

张生请那些曾带头拆清真寺、带头斗争阿訇的回民给他取了回族经名“李阿不都子”。

有人敢编顺口溜向他脸上抹黑，吃了豹子胆了。他猜测准是公社对门的小杨干的。

晚间，他叫上两个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到小杨家，拳打脚踢，美美教训了小杨一顿，限他三天交出幕后黑手。

横行霸道

张生时时走运，步步高升。康司令走后不到一月，他被提升为县革委会副主任。蒋明主任的本事当然比他更高。“文革”前他刚提为副县长，武斗时他两派都支持，保守派远征攻打峡口水库要地批钱，被错批成“一万斤钱”，人称他“米高扬”。他和支“左”部队领导关系密切，很会作戏给部队看，拆高庙，扒城墙，填西湖，用尽心机挤走原是老八路的县革委会正主任取而代之。

真是一人当官，鸡犬升天。蒋明升正主任后提拔堂弟蒋四任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部长。凡与他有亲属关系和极追随他的人，都大沾其光。其中有的发了福，吃得肥胖。

党校里开全县领导干部会，蒋书记旁的蒋四副书记伸着懒腰，举起双臂连打哈欠。台下有人大声提醒：“注意！小动物有异常表现，可能地震，我先跑了。”说罢退出会场。

渐渐县里出了“蒋家帮”，文武百官，人才济济。文的上蹿下跳，摇头摆尾，处处为帮派吹喇叭，唱赞歌。

武的多是大字不识几个，《毛主席语录》头像朝下拿，还念念有词用语录里的话骂人。其中一个被省里康司令请去批斗省党委组织部部长，一小时竟骂了四十三个“妈了个×”。

保卫处处长将敢于提意见人的家庭档案公布在十字街口，还口口声声警告：“谁胆子大我出粮票和钱，欢迎他去上告。”

黑云压城城已摧。

扩充势力

东滩公社是小区，面积占全县四分之一，草场宽阔，以牧业为主。

张生利令智昏，为所欲为。他想得到的几乎没有落空的。他对蒋书记说：“我们已经是全省学大寨的红旗，应当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可牧业是空白。干脆把东滩公社的永红大队划归我们，这样有山有川，不是越发兴旺了吗？”

蒋书记：“是个好点子。只是玉树不会同意，社员也不愿意。”

“管他同意不同意，县上一定下来，气气他。百姓嘛，百姓是群羊，谁来谁赶上。”

果然，这个公社的书记玉树找到蒋明：“把永红大队划归中心公社也得征求我们公社和社员的意见吧？”

“张生书记到永红拉了好多大米慰问过了。永红大队的书记对你个人意见大，他对归中心公社管高兴得很。”

“张生的那套谁不知道，你一定跟我到永红大队问问社员。中央的一贯政策是宣农则农，宣牧则牧。你已经把我们两个大队搬走，让我们当看守政府。”

县上开会，玉树也在主席台，那个处处骂人的革委会副主任就是不敢骂玉树。他把玉树拉到幕布后说：“你就给永红的社员做做工作，让快搬下来吧。今年你们那里旱，去我们大队多拉些大米。”玉树没答应。

进京告状

玉树晓得和蒋明、张生讲理是对牛弹琴，就向党中央华国锋主席写信。信刚发出没几天，县革委会有人上山来对他说：“蒋四书记对人说：‘玉树胆子不小，敢向华国锋写信告我们，还在自己的名字上盖上章。’”

玉树想：“真是暗无天日，他能一手遮天，发信不行，我就自己去中央。”

他去时坐飞机，回来乘火车，只用了七天。

国务院设在和平巷信访办的同志让他除送上的信件外再写些补充材料送来。玉树去接待站对面的陶然亭公园一边吃带来的苦苦菜和干粮，一边写着诉状。

半月时间，省上收到由中央领导签发的函件，让速将玉树反映的情况查清上报中央并严肃查处拆信事件。

省党委派由来田同志带领的工作组下县里调查，写给中央的报告称：“经调查，问题比玉树反映的还严重。”

省邮电局也派来四名处级干部到县上调查拆信之事。山上山下折腾了几天，先严厉追查县邮电局管收发信件的人，没弄清。收发信件的同志在大街上碰上玉树，大吵大闹要拉他到省局派来的人面前澄清实事。没想到问题出在东滩公社内部：公社秘书晚上复写上告信时，畜牧专干进去看了内容，他又告诉了水利专干。这人不久前被组织部部长与蒋四批准转干，是他告了密。

风暴卷来

“四人帮”垮台了。满天乌云被吹散。

一九七七年春节刚过，省上康司令心脏病突发不幸逝世。

蒋明、张生预感到事情不妙，似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穿梭省上打探情况，在县上则表现出反“四人帮”的先锋。

邪不压正。春暖花开时，大街满是讨伐“蒋家帮”的大字报，人们欢欣雀跃。出口就是顺口溜的一个科级干部见人就说：“纸糊的海子城，天天有新闻，上级派来了调查的人。”

为秋风横扫落叶，“蒋家帮”的主要成员尽管个个都有反戈一击的表现，还是个个被撤职，有几个还被法办。

行署办公室刘主任被派来任县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

人们称粉碎“蒋家帮”是第二次解放。

东山再起

也许真的像人们所说“风水轮回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随着省上领导人的更换，张生、蒋明时来运转。

新上任的省革委会主任“文革”前是省委农办主任。他的一对儿女名义上下放到张生的中心公社劳动锻炼，实则生活在省城。没过多久，张生做了点小小技术处理，农办主任的俩儿女都成了工农兵大学生。

张生过去像去舅舅家一样常去农办主任家。今天他轻车熟路，一进门就放声大哭，诉说自己的冤屈，农办主任的夫人听了大怒：“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同志，下面太不像话了。你放心吧，我会让老头子把你安排好。”

张生当上高乐县的副县长，总算给家乡批斗过他的人一记耳光。这个县偏远，位于黄河东岸毛乌苏沙漠的边缘，人口只有三万，根本不合张生的胃口。只耐了一年，又是农办主任夫人的帮忙，调省城卫生厅当计财处副处长。这是个别人抢也抢不上的位置。张生仍不满意，“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不到一年，又走老门路，以年龄大，回家远为由调回海子县境内，在农业厅新管的园艺场当上了头把手，升为正处级。

蒋明也同样经农办主任夫人的关照升任省水利厅副厅长。

海子县的群众个个摇头：“可悲呀！”

狭路相逢

玉树在海子县生，海子县长，海子县也是他伤心的地方。离开吧！经同志介绍调省农业厅办公室任副主任，这就免不了又得和张生打交道了。园艺场的苹果可不好卖，得经过头把手张生批。每年凡节日，张生都会给厅领导和劳动人事处、计财处等实权部门的负责人整箱整箱往家送水果。厅办公室要说也是实权部门，只因有玉树，是沾不上光的。不仅送水果，上面所说的实权领导哪家有喜事他都送去大量礼品。

玉树倒霉，元月二日到农业厅报到时，送他的车返回时，不幸发生车祸，送行的老伴全身七处骨折，连续做了两年大的手术，死里逃生。农业厅工作的第四年，听说张生年龄已到，该退二线。玉树不得已向厅长提出为了照顾老伴，调他回海子园艺场。

张生得知玉树要来换他，立即到厅长家痛哭一场，诉说玉树的种种罪行，同时说他年龄不到退二线，坚决要再干几年，厅长答应了他的要求。

厅长叫来玉树：“不知道你们过去的恩恩怨怨，园艺场你是去不成了。”

这时，海子县和地区领导将玉树调回海子县任副县长。

偃旗息鼓

这台戏该谢幕了。

头把手张生书记终于还是退下了岗位，回家后失去了昔日的英雄光彩，很难适应，逐渐身体欠佳，整天闭门休养。

人们期待他忘记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多出来走走转转，多晒晒太阳，与大家一齐享受这新时代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