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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的目光

时间:2022-12-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实际上马金莲一直在用一个小女孩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许多小说,比如《羊头》《蝴蝶瓦片》《古尔巴尼》《巨鸟》《父亲的雪》等,都是用小女孩的视觉来写的。同样是写苦难,在马金莲的小说中,却有一种阳光照彻着,童心的阳光。马金莲的小说中,有一小部分用的是全知视觉,也都取得了成功,还被全国性选刊和选本转载了。马金莲的小说中还有许多不可解的、类似魔幻色彩的元素。

●李进祥(回族)

马金莲是一个撞入我视野的作家。2005年年底,当我第一次在《回族文学》上读到她的小说《掌灯猴》时,就感觉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女作家,有着让人不敢小视的创作实力。小说《掌灯猴》发现(我这里说“发现”是以前真的很少有人写过)了一种人,就是生活中的配角的配角,一个给做嫁衣的绣女掌灯的女人,写出了她的生存状态和人性心理。这是一个重复了又重复的写作时代,发现一种普遍的人性心理或生存状态,对于成名的大作家都是梦寐以求的。在马金莲,应该算是妙手偶得。记得我读完《掌灯猴》时,感觉竟颇为复杂,有震撼、欣喜,说实在的,还有些妒忌。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构思,没想到她先写出来了。

我有与马金莲类似的写作构思,是因为我们生活的地方都差不多,相距也不过一百公里。她在西海固,一个不长粮食,但长作家的地方。我在同心,一个比西海固更干旱的地方。虽说相距不远,但与西海固作家交往得不多,只是彼此关注着对方的作品,算是神交。见到马金莲,也是2007年冬天了,在银川召开的一个会上,没顾上多说话。2008年又见了一次,交流得也不多。我本来就自闭,不爱凑热闹。马金莲也好像不爱红火,文学圈的会都很少参加,默默地固守在一个偏僻乡镇,工作、生活、写作,睁大着一双纯真的眼睛,关注着村庄里的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还有隐藏在其中的悲喜交集的人生。在读马金莲的小说时,我以为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见到的马金莲却细眉细眼,眼仁黑亮得像孩童。

实际上马金莲一直在用一个小女孩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许多小说,比如《羊头》《蝴蝶瓦片》《古尔巴尼》《巨鸟》《父亲的雪》等,都是用小女孩的视觉来写的。这种独特的视觉,使她在西海固作家中有了迥异的风貌。同样是写苦难,在马金莲的小说中,却有一种阳光照彻着,童心的阳光。作品也显出绚丽的五彩。在孩子的眼睛里,生活总是美好的。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所有的苦难都有甜蜜的成分。她的小说中经常有笑出现,“她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人感到有些好笑”“想想那样的情景真会让人忍俊不禁”。读这样的句子,真的会让人忍俊不禁。但轻松地笑过了,用马金莲小说中的话说,“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慢慢地感到了害怕。往深处想,冷汗潸潸地下来了”(《古尔巴尼》)。悲喜交集,才真是痛彻骨髓。这样读进去,也才会感受到这个80后的碎女子,有着超乎我们预料的丰富与深刻。

马金莲的小说中,有一小部分用的是全知视觉,也都取得了成功,还被全国性选刊和选本转载了。如《掌灯猴》《碎媳妇》等。虽说是全知视觉,但由于叙述语言的一致性,我们还能感觉到有个小女孩的影子。只是在《碎媳妇》中,小女孩长大了,嫁人了,害口了,坐月子了,成了一个叫人心疼的碎媳妇。小女孩有着回族女人特有的隐忍、柔顺和知感,像她的名字雪花一样,让人想捧在手里,含在口里。《掌灯猴》中陈丰年的女人同样是让人心疼的,尽管她那么丑,只是个掌灯猴,但作者用小女孩柔软的心在描述,也使读者的心变得柔软,对那个只会掌灯的女人满心同情,没有一个读者忍心揭破那个丑女人编织五年的谎言。

奇怪的是,马金莲还写了很多的丑女人、丑男人、丑孩子、丑风景、丑地名。“母亲的身子在我们眼里膨胀起来,像一只奇怪的羽毛蓬张的大鸟。她的面目丑极了。”(《羊头》)“牛旦妈是个矬个头,扁担一压上肩就气喘吁吁。”(《古尔巴尼》)。她写了哑巴、秃子、瘸子、矬子,有篇小说的题目干脆就是《丑丑》,甚至在创作谈中提到的一件小事:“上庄一家人在为儿子准备结婚……儿子个头矮小,嘴脸丑陋……那媳妇我见过面……腿上有病,走路一瘸一拐,见了人不打招呼,连笑一笑也不会。”马金莲有这样的审美追求,叫人有些揣摩不透。西海固一带回民有种说法,身体残缺的人更接近真主。造化是公平的,缺一样的就会给补一样。马金莲传达给我们的,也许是这个意思,也许还有更多的内涵。

马金莲的小说中还有许多不可解的、类似魔幻色彩的元素。最典型的是《蝴蝶瓦片》,老刀和小刀两个人物具有魔幻色彩,蝴蝶瓦片能引来雨水具有魔幻色彩,小女孩与粮食的交流同样具有魔幻色彩。有人会认为那是模仿,甚至马金莲自己也会认为是模仿。其实不是这样。马金莲是个回族作家,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她和我生活的这块旱塬,是回族聚居的地方,有着浓厚的苏菲色彩。苏菲的神秘与南美的魔幻有着惊人的相似。包括张承志,包括石舒清,很多回族作家的作品中,自觉不自觉地、或多或少都具有这种色彩,与信仰的光芒一同构成回族作家的特质。

回族作家还没有形成一个流派或团体,但回族作家之间的互相认同和借鉴是存在的。马金莲就毫不掩饰对石舒清的崇拜,甚至是模仿。和石舒清一样,马金莲的小说语言也是细腻、温婉、弥漫的,但石舒清走向了深邃,走向生活和人生的深处,语速显得沉稳、从容。马金莲的语言却有一种奔跑的语势,可能与年龄有关,也可能与她的成长记忆有关,“记忆里我一直在奔跑”,马金莲自己说。也有一些看似安静的描写,但语言在跳跃,像小女孩在跳方、跳皮筋,身子轻灵得像燕子,还有小鸟一样清脆无忧的笑声。马金莲的语言很富有灵性,“一颗麦子在我脚下挣扎。它用无望的眼睛看我,它不说乞求的话……其实它们是可以哭上一场的。我们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实在过不了那个坎儿,就哭一场。偷偷哭也行,放开了声音也罢,没有人会笑话的”。“尘土在脚底乏乏躺着,昏昏欲睡。似乎连日来的烈日暴晒,它们也不堪干渴奄奄一息了……我早就熟悉黄土地脾性。尤其是铺在路面上的软乎乎的干燥黄土。它们静静伏着,只是一个假象。它们随时会苏醒过来,以无比轻盈的身姿飞舞起来,把世界弄得尘烟弥漫,让人呛得灰头土脸……”大量这样的句子,具有通灵的意味,给人阅读的快感。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在当今小说语言普遍干瘪的情况下,马金莲的小说语言让人耳目一新。读这些句子,还有读萧红《呼兰河传》的味道。我不知道马金莲有没有读过萧红,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萧红一样,都有无法埋没的写作天赋,都有一颗敏感善感的心,有一双童稚纯真的眼睛。也许她能取得萧红一样的文学成就。这也算是对她的期望和祝福。

2009年8月1日于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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