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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取代文言的历史过程

时间:2022-1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白话取代文言,虽是文学语言形式的革命,但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文言一统着天下,做着“载道”的工作。白话取代文言,是一个艰难的斗争过程。李何林先生在《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中,专节谈了“‘历史的观念’和进化论的思想”,指出“五四”文学革命的发动者胡适、钱玄同、刘半农等以进化论为武器,畅言白话取代文言的历史必然性。后来,他的《白话文学史》,更是为他的历史的文学的进化论做了有力的佐证。

陈独秀在纷繁的意见中,明确地提炼出文学革命的中心议题:白话取代文言,成为文学的正宗。

这样,胡适所说的“文学革命论只提出一种空荡荡的目的,不能有一种具体的进行的计划”就不再成立了,文学革命的这一“中心论”,扫荡了胡适的“空荡荡”的头脑,坚定了他行动的方向:把白话推上文学正宗的地位。他说:“我们认定文字是文学的基础,故文学革命的第一步就是文字问题的解决。我们认定‘死文字不能产生活文学’,故我们主张若要造一种活的文学,必须用白话来做文学的工具。我们也知道单有白话未必就能造出新文学;我们也知道新文学必须要有新思想做里子。但是我们认定文学革命须有先后的程序:先要做到文字体裁的大解放,方才可以用来做新思想新精神的运输品。”

白话取代文言,虽是文学语言形式的革命,但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文言一统着天下,做着“载道”的工作。这种文言的旧的形式如不打破,新思想、新内容就必然受到严重的束缚,新文学就无从谈起,所以,文学革命从文学形式入手,把它作为“第一步”,是符合文学革命时期的特定的历史条件的。胡适在这一方面有清醒的认识,1919年10月,他在《谈新诗》一文中是这样说的:“伴随着文学革命运动而出现的诗体的解放,白话诗的登上文坛,是辛亥革命以来的一件大事”。诗体的解放对于诗的内容的革新具有重要性,“新文学的语言是白话的,新文学的文体是自由的,是不拘格律的。初看起来,这都是‘文的形式’一方面的问题,算不得重要。却不知道形式和内容有密切的关系。形式上的束缚,使精神不能自由发展,使良好的内容不能充分表现,若想有一种新内容和新精神,不能不先打破那些束缚精神的枷锁镣铐”。(载《星期评论》双十节纪念号)胡适在这里讲了文学的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指出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形式的革命是首先的重要的。

白话取代文言,是一个艰难的斗争过程。文学革命的发动者既要回答白话取代文言的理由,又要回答如何去取代,以及白话的地位确立后做什么等等。

理论依据——历史进化论

李何林先生在《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中,专节谈了“‘历史的观念’和进化论的思想”,指出“五四”文学革命的发动者胡适、钱玄同、刘半农等以进化论为武器,畅言白话取代文言的历史必然性。

进化论是晚清时期由严复介绍给国人的一种进化史观,当时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以进化论指导资产阶级改良主义和文学革新运动。梁启超就认为“古语之文学变为俗语之文学”是必然的趋势。王国维用进化论的观点就文学的时代性表述得更具体:“凡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者焉。”(1909年《宋元戏曲考》)胡适在五四时关于文学革命的几篇文章,其观点、用语与此何其一致!

胡适首先从欧洲各国的文学的发展史切入问题。他说:

我们知道,古代欧洲各国正统的文学作品多是用拉丁语写的,到14世纪,但丁首创使用意大利民族的一个邦的方言写作了《神圣喜剧》(即《神曲》),因而,促进了意大利民族语言的统一和民族文学的发展。路德是一个宗教改革者,他也是首用德文翻译旧约新约,引导了德国文学的新生。这是欧洲两起非常典型的事例。所以,胡适说:“文学革命运动,不论古今中外,大概都是从‘文的形式’一方面下手,大概都是先要求语言文字文体等方面的大解放。欧洲三百年前各国国语的文学起来代替拉丁文学时,是语言文字的大解放;18、19世纪法国嚣俄、英国华次活等人所提倡的文学改革,是诗的语言文字的解放;近几十年来西洋诗界的革命,是语言文字和文体的解放。”(《〈尝试集〉自序》)

欧洲各国用本民族语言代替拉丁文的历史,是“活文字”替代了“死文字”,“活文学”替代了“死文学”,是欧洲各国历史的进化的结果。胡适在多篇文章里谈到这些实例,用他山之石,来做中国文学革命的理论依据。

胡适随后又作《历史的文学观念论》,此论“一言以蔽之,曰‘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故以为古人已造古人之文学,今人当造今人之文学”,此文学变迁之趋势。今日所倡导的白话文学,其“种子”已伏于唐人之小诗短词。及宋而语录体大盛,诗词亦多有白话者。元代之小说戏曲,更不待论矣。“此白话文学之趋势,虽为明代所截断,而实不曾截断”。“近人之小说,其可以传后者,亦皆白话也。故白话之文学,自宋以来,虽见屏于古文家,而终一线相承,至今不绝”。(载1917年5月1日《新青年》3卷3号)胡适运用了历史进化论的观点,考察了唐宋以来白话文学发展的历史,证明今日所倡导的白话文学,乃是我国文学发展的必然趋势。后来,他的《白话文学史》,更是为他的历史的文学的进化论做了有力的佐证。

傅斯年,北大文科学生,“新潮社”与《新潮》月刊的发起人之一。他多次作文支持白话文学主张,1918年1月15日在《新青年》4卷1号上发表的他的第一篇文章《文学革新申义》,就是从“历史的观念”和进化论的思想出发,强调文学应随时代而变化。古往今来,文学均为“今日的而非历史的”,“晚周有晚周特殊之政俗,遂有晚周特殊之文学。两汉有两汉特殊之政俗,遂有两汉特殊之文学。南朝……降及后代,莫不如此,理至明也”。

取代方式——文言合一

文学革命的“第一步”,既然是语言文字的革命,是白话取代文言,文学革命的发动者在如何取代的问题上,发表过多种意见,最极端的大概要数钱玄同了。他的主张是对于那些“腐臭的旧文学,应该极端驱除,淘汰净尽,”连同“载道”的文字,一并“废灭”。

刘半农的意见是中和的,他说“文言白话可暂处于对峙的地位……于白话一方面,除竭力发达其固有之优点外,更当使其吸收文言所具之优点,至文言之优点尽为白话所具,则文言必归于淘汰”。(《我之文学改良观》,载1917年5月1日《新青年》3卷3号)

傅斯年的思考就具体得多,详细得多。他的主张的中心点是“文言合一”,即“以白话为本,而取文词所特有者,补苴罅漏,以成统一之器”。对此,他不厌其详地作了说明,分列十条,归纳起来:代名词、介词位词、感叹词、助词全取白话,而“一切名静动状,以白话达之,质量未减,亦未增者,即用白话”。他举例说:曰“食”“饮”“嬉”不如说“吃”“喝”“玩”;至于“文词所独具,白话所未有,文词能分别,白话所含混者,即不能曲徇白话,不采文言”;白话之不足用在于名词和形容词,则“以文词益之”,如“高明”“博大”“庄严”等,此等文言词语,“一经俗语代之,便大减色也”;“在白话用一字,而文言用二字者,从文词。在文词用一字,而白话用二字者,从白话”,如文词曰“今”“往”,白话曰“现在”“过去”,用白话等等。以上各条,“即取白话为素质,而以文词所特有者补其未有”。

文章还以较大的篇幅,就“文言合一与制定国语”这个议题,谈了“八事”,即八点看法,其中说:“采用各地语言,制成标准之国语,宜取决于多数”,“将来文言合一的语文,与其称之为天成,毋宁号之曰以人造也”;“制定国语之先,制定音读,尤为重要,音读一经统一,自有统一之国语发生”;等等。(《文言合一草议》,载1918年2月15日《新青年》4卷2号)这些意见具体而翔实,具有可操作性。他从考察文言词语的实际出发,明确地指出文言词语中有可以吸收的优秀的成分,是创造新的白话语言不可或缺的素材。他的“文言合一”的主张,为白话取代文言制定了一份可行的实施意见。

陈独秀、钱玄同等也发表了一些意见。但只是涉及,而不是专论。

终极目的——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

白话取代文言,是要在国内造成语言和文字的一致性,造成普遍使用白话行文的风气,即胡适所说的,我们要发誓不用文言作文,“无论通信,做诗,译书,做笔记,做报馆文章,编学堂讲义,替死人作墓志,替活人上条陈……都该用白话来做”。

文学革命的第一步,是用白话取代文言,用白话来做各种文字的东西,胡适进一步提出,更重要的是要用白话去做“白话的文学”。因为有了白话的文学,中国将来才会有“标准国语”。这就是新文学发动者的终极目标

“国语”一词,最先见诸陈独秀为方孝岳的文章《我之文学改良观》一文后的一段按语:“愚意白话文学之推行,有三要件,首当有比较的统一之国语,其次则须创造国语文典,再其次国之闻人多以国语。”(载1917年1月1日《新青年》3卷2号)又见钱玄同在谈到应用文亟宜改良时,谈到以“国语”作文的问题。(《钱玄同致书陈独秀》,载1917年7月1日《新青年》3卷5号)

胡适于1918年4月15日在《新青年》4卷4号发表了《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说这篇文章的“唯一宗旨,只有十个大字‘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我们所提倡的文学革命,只是要替中国创造一种国语的文学。有了国语的文学,方才可以有文学的国语。有了文学的国语,我们的国语方才算得真正国语。国语没有文学,便没有生命,便没有价值,便不能成立,便不能发达”。

怎样才能建立起“国语的文学”?胡适把“白话文学”作为一种过渡的文学来考虑,他认为只要建立起“白话文学”,将来就会有“中国的标准国语”。既然如此,那么,怎样去做“白话文学”?他说:我们“尽可不必问今日中国有无标准国语。我们尽可努力去做白话的文学。我们可尽量采用《水浒》《西游记》《儒林外史》《红楼梦》的白话;有不合今日的用的,便不用他;有不够用的,便用今日的白话来补助;有不得不用文言的,便用文言来补助。这样做去,决不愁语言文字不够用,也决不用愁没有标准白话。中国将来的新文学用的白话,便是将来中国的标准国语”。我这种主张,不是我“向壁虚造”的,“我这几年来研究欧洲各国国语的历史,没有一种国语不是这样造成的”,没有一种国语是教育部、言语学专家造成的。而它只能是文学家造成的。

对于“文学的国语,国语的文学”的建设,胡适的意见是三步:白话取代文言是第一步,用白话作文,写白话文学是第二步,白话文学是向国语文学过渡的文学,直到标准国语的确立是第三步。胡适为什么要用白话文学作过渡文学,而不能一步达到标准国语的文学?

胡适的意见是明确的:白话文学虽然是采用白话写的,但是,它的白话具有地域方言的特点,不具有各省多数人都能通用的条件,所以它只能是向标准国语过渡的一种文学。“标准国语”,按陈独秀的早于胡适关于“国语的文学”的意见,必须“采用各省多数人通用的语言”,取“文言一致”的方针,这样就“必定要‘文求近于语,语求近于文’”,此后方才有标准国语和标准的国语文学。“文”和“语”的相互“求近”,这才能建立起各省多数人通用的文言—致的标准国语。(《陈独秀答钱玄同》,载1917年8月1日《新青年》3卷6号)此后才谈得上“国语的文学”。而傅斯年则认为要实现“各省人通用的文言一致的标准国语”,就必须先实现“音读统一”,有了音读的统一,自然就有了统一的标准国语的发生。

胡适对于国语的文学的最终成立,是有信心的,他指出:

一、我们有“一千多年的白话文学作品……若不靠这一千年的白话文学把白话写定了,白话文学的提倡与拼音文字一样的困难,决不能几年之内风行全国”。

二、“我们老祖宗在两千年之中,逐渐地把一些大同小异的‘官话’推行到全国的绝大部分……若没有这一大块地盘的人民全说官话,我们的国语问题就无从下手了”。(一二见《逼上梁山》《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卷》)

为建设“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胡适特别拟定了一个详细的实施意见和进行次序:

“工具”:“我们的工具就是白话”,这是新文学的利器,要掌握这个利器,一要“多读模范的白话文学”,二要“用白话作各种文学”。

“方法”:

“收集材料的方法”。这要求一个作者一要推广材料的区域:当今的贫民社会、工厂的工人、人力车夫、内地农、小店铺等等,那里“一切痛苦情形,都不曾在文学上占一位置”,这些都可以为文学的材料。二要注重实地的观察和个人的经验,“不能作实地的观察,便不能做文学家;全没有个人的经验,也不能做文学家”;三要用周密的理想作观察经验的补助。

“结构的方法”。简言之,即剪裁和布局的方法。

“描写的方法”。即写人、写境、写事、写情。

在方法上,西洋文学的方法较完备,有许多可给我们作模范,我们真要研究文学的方法,“不可不赶紧翻译西洋的文学名著做我们的模范”。

“创造”:“工具用得纯熟自然了,方法也懂了,方才可以创造中国的新文学”。

胡适和文学革命的发动者们,关于国语文学的建立是做了较为完整的思考,提出了具体的实施的意见的,他们所提倡的、所走的这条文学革命之路,也是欧洲各国文学所走的一条带有普遍性的进化之路,这条路,都是从白话开始,向标准国语行进的。这其中,白话文学作为它所具有的过渡性质,在标准国语文学的建立中,是具有重要的作用的。

“文学的国语,国语的文学”,是胡适贡献给“五四”文学革命的纲领性口号,表明了文学革命所要达到的终极目标。所以郑振铎对此非常赞许,称之为“文学革命最堂皇的宣言”。(《中国新文学大系·论争集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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