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林特产经营在秦巴山区的地位

（一）经济林特产经营在秦巴山区的地位

检阅明代秦巴山区各地有关经济生活的记载，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在以往的研究中却不同程度地被忽视了，那就是：山区大部分地区在粮食作物之外，多种类经济作物、经济林木的种植、经营相当兴盛，有的地方甚至有压倒粮食作物种植的倾向。在鄂西北归州、巴东、兴山等地：

山石硗确，地无平衍，农不宜谷，蚕不宜桑，仅资桐、茶、黍、粟、漆、蕨以为生理。四方之豪□每挟轻资而取重息以愚弄之，故其民日贫而俗日偷。⁽⁵⁸⁾

地当楚蜀之冲，崇冈峻岭，即山为田，宜豆宜麦而无水稻，故其民勤苦而终岁不足以自给，间种茶割漆以完公赋，犹不足也。⁽⁵⁹⁾

地少水田，惟以茶、麦为业，最能操舟。⁽⁶⁰⁾

时人论及该地区经济民生，大多无法回避经济林特产问题。万历间归州知州张尚儒《劝民歌》亦云：“秭归江上事如何，地瘠民贫益抚摩；敝坏由来难擘尽，穷乡何处易催科。漆桐典尽依然少，菽粟炊残赋税多；劝尔谋生宜努力，公门无事莫频过。”⁽⁶¹⁾

在川东及川北的保宁、夔州府一带，号称“崎岖千里，险恶万状，物产茶、盐、杉、铁之利”⁽⁶²⁾。正德《夔州府志·土产》载主要商品有茶叶、黄蜡、皮货等，注明府属各州县皆产；盐，云阳、奉节、万县、开县、东乡、大宁等县产；漆，云阳、开县、建始产；桐油，达县、建始等县产；丝绸，云阳、梁山、开县、新宁、大昌等县产；其他还有铁、葛布、纸、木材、药材等货品。

保宁府属的丝织业相当发达。章潢《图书编》称：

乃今保宁诸县则家植桑而人饲蚕，其丝绸绫绢，既用以自衣被，而其余且以货诸他郡，利云厚矣。

陕南汉中府属的茶叶生产也很发达。紫阳县“人烟萃聚，茶苗杂植于桑麻之间，故萌蘖日生”⁽⁶³⁾。西乡县的茶叶享有盛名，有“汉中之茶独产西乡”之说。嘉靖《略阳县志·土产物货部》所列本县商品有丝、绵、茧、红花、蓝靛、火麻、黄蜡、漆树、药材等数十种。与此相应，山区除了相关的手工矿业外，商业也并非有人想象的那样落后，时人称“郧襄上通秦、梁、德、黄，下临吴越，襟顾巴蜀，屏捍云贵、郴、桂，通五岭，入八闽。其民寡于积聚，多行贾四方，四方之贾亦云集焉”⁽⁶⁴⁾。成化十二年（1476年）原杰奏请允准流民附籍时，除了指出流民已置有田产、盖有房屋等条件外，也没有忽视“贩有土产货物”这种重要的经济活动。

上述种种，除铁、盐等矿产品外，茶、桐油、漆、茶油、蚕桑、麻、木材等，皆属经济作物及经济林木的种植、采伐性质，是以山区丰富的自然资源为基础的多种经营。另一方面，部分山区州县的地方文献中，对本地的粮食生产条件、生产状况大多持不乐观态度，二者形成鲜明对比。前引鄂西归州、兴山的记述就是如此。再如陕南兴安州：

（地处）万山中，素称硗瘠之区，即乐岁，五谷仅半稔。民释耒掘藤核捋为实，剥木兼取其液以不殍者几千人，所得延残喘之余，不可谓非物产之力也。⁽⁶⁵⁾

陕南汉中府属西乡县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乡怒岭恶溪，险阻千里，商贾之所不聚，货殖之所不滋。沿城四五里得平土焉。耕者锄沙剔石，于其间，旱则溪涸而禾焦，潦则水汇而禾烂，幸或有秋，所登亩不盈石，官逋私债，徭力杂征，尽其所入苦不及支。⁽⁶⁶⁾

又如川东北云阳：

山峻而陂，川陷而深，其顷亩俱依山负壑而垦治，非有沃壤如平原一望者也。故雷雨则满盈，名曰雷公；雨泽则有秋，名曰靠天；一遇小旱尽为赤壤，名曰舍种，故终岁勤劳，登场即苦饥矣。⁽⁶⁷⁾

川北龙州、剑州一带，“所向皆山石，少平陆，罕谷稻，人皆仰食于绵（州）并邻邑”⁽⁶⁸⁾。所谓“终岁勤劳犹不足自给”，“乐岁仅半稔”，“登场即苦饥”，“仰食邻邑”，是以当地条件不利或不宜粮食生产为前提的，而非人力未尽的结果，这种认识有其客观现实基础，是科学的。而生产必须兼资茶、桐、漆、杉等经营，亦是顺理成章。因此，不能以粮食生产的发展状况作为判断山区经济开发程度、发展水平的主要标准甚或唯一依据。

不仅如此，秦巴山区的经济林特产品还成为地方贪官污吏搜括的对象，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上述经济林特产品在山区社会经济结构中具有特别地位及重要意义。典型的例子之一是明天启年间的太平县知县马呈祥。太平县地处川陕楚交边的大巴山区，属夔州府，盛产杉板、虎皮、香脐、细茶、花椒、黄连、贝母、熊掌、香猪以及漆、蜡、桐油、木耳等物，马呈祥在任职期间，大量科取此类山货，“每年春季票封官价，差（腹快）邓九栋、马茂翰等下乡采买科取，如值价十两者，止发一两，上纳后仍将官价缴还，以上取买物件，俱发大竹河转出汉中府，发回家乡，每年约载数十船，值价数百两……”⁽⁶⁹⁾从贪官搜括的可观数量，亦可推知当地林特产品产量之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