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揭露和小心修正

二、大胆揭露和小心修正——报告对西方新闻理论的有限贡献

《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这一报告的问世之所以能在西方新闻界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引起轰动，就在于它对当时美国的灾难性问题之一——新闻自由的滥用——做了大胆的揭露；而它之所以又能赢得西方社会绝大多数人的喝彩并成为战后美国新闻理论及实践的主流，又在于它对美国人引以为骄傲的新闻自由传统所给予的只是小心的修正。

这一报告最后在结论上违背了赞助者卢斯老板的意志，因为新闻自由委员会在其研究过程中深刻地意识到，在美国，传统的新闻理论及其实践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矛盾。倘若再不设法解决或缓和这些矛盾，不仅新闻事业将失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就连最值得自豪的新闻自由的传统也将在矛盾的压力下化为乌有。那么，当时究竟有哪些严峻的矛盾呢？尽管这一报告充满了对矛盾的危机意识，并在许多内容上有所表现，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在报告问世10年之后，美国传播学者威尔伯·施拉姆在《报刊的四种理论》中从研究报告的角度回答了这一问题。概括地说，这些矛盾表现在：一是新闻业自身的变化不能适应科技革命所引起的社会发展二者之间的矛盾；二是新闻业的集中、垄断与公众言论自由权利相对减少的矛盾；三是新闻业的集中、垄断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及参与欲同政府的政治权利之间的矛盾；四是公众文化水平的提高同新闻业为追逐盈利而热衷于低级趣味的报道之间的矛盾。此外，《报刊的四种理论》出于对社会责任理论的认同，还把新闻业中一部分人的道德自觉看成是产生该理论的原因之一。

应当说，《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的作者们对当时美国社会新闻自由所面临的困境并没有采取回避态度，而是勇敢地正视矛盾并将其揭示出来，从而为解决或至少是缓和矛盾提供了先决条件。但是，也应该看到，他们否认了一个更为重要的矛盾，即新闻传播手段的私人占有所决定的对金钱的疯狂追求同社会进步所要求的新闻手段应为社会所有及新闻手段必须为社会全体成员服务之间的矛盾。显然，这是一个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法克服的矛盾。这一矛盾的克服就意味着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彻底否定，而这是报告的作者们不可能也决不愿意得出的结论。因此，他们所做的声明只能是：“美国的传播业仍将继续保持其私人所有的性质。”

在大胆地揭露矛盾的基础上，《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又小心翼翼地对美国新闻自由的传统提出了修正的意见。即，在充分肯定传统的自由原则的前提下，提出了以“社会责任”概念为核心的修正方案。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此重要的概念，在报告中却未能做出明确的界定和有说服力的解释，而只是笼统地将它们归之为从事新闻活动的主体的一种道德上的自觉。在报告中，新闻自由委员会对新闻单位及新闻工作者提出五个方面的义务要求：

①提供真实的、概括的、明智的关于当天事件的描述，并能够说明事件的意义；

②成为公众交换意见和批评的论坛；

③描绘各社会成员集团的典型画面；

④提出和阐明社会的目标和理想；

⑤保证公众方便地获得当天的消息。

尽管从形式上看，上述要求与传统理论对报刊实践功能的设想并没有多少明显的不同，但这些要求确是在社会责任，即现代报刊必须履行它对社会的义务的层面上给予的确认，因而其进步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尽管它只是“小心的修正”。

或许报告的作者们也意识到，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新闻自由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和灾难不可能从根本上得到克服，于是，便以建议的口吻，希望那些处于矛盾各方的政府、媒介、公众都尽可能地做出和解或妥协的努力。如一方面政府承认新闻传播业的集中和垄断的现实及必要性，另一方面，作为回报，新闻传播业应从有利于政府“健康”的角度展开批评。又如，一方面媒介要尽量地为公众传播广泛的信息并提供讨论的机会，另一方面公众要帮助媒介建立有利于学习、研究和发行的培训机构。报告的作者们认为，如果各方面都能向缓和而不是激化矛盾的方向努力，美国的新闻自由传统就将获得新的生命。

不管《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所构思的社会责任理论在揭露矛盾上是否仍存在着重大的缺陷，也不管它所提出的修正案是如何的谨小慎微，这一理论对于从战后至今这一时期的美国新闻传播的理论及实践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它的意义在于：第一，通过调和矛盾消除了政府对新闻传播活动进行干预的威胁，从而捍卫了新闻自由的传统；第二，通过对义务的强调培养了媒体和新闻工作者的积极的道德情感，从而激发起他们为社会及公共事务服务的自觉意识；第三，通过对社会需要的明确阐发，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低级趣味的进一步泛滥，为社会的正常发展提供了条件。

当然，社会责任理论并不是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新闻事业矛盾的灵丹妙药，其理论自身所固有的缺陷决定了它的作用的局限性。相信读者能从中获得对西方新闻自由的完整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