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量结构「なにも」的句法语义特征

贾黎黎

摘 要：本文考察了日语中由表示事物的疑问词参与构成的表量结构「なにも」的用法，并对其句法及语义特征进行了描写。考察发现，「なにも」常用于两种句型结构，其量化对象不局限于复数性的事物，也可以是单数性的事件，即将事件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全称量化。这种量化机制与汉语的疑问词结构“什么……都/也……”存在明显差异，是日语的个性特点之一。本文认为，将事件作为一个整体否定其存在的特征是「なにも」进一步扩展为情态副词的语义动因。

关键词：なにも；疑▪▪；量化；事件

1.引言

汉语和日语中表示事物的疑问词^[2]后接具有加合性或类同性语义功能的副词或副助词（汉语：什么……都/也……^[3]；日语：なに/何も）用于否定句，都可以对句中某个成分做全称量化，表示处于谓语所表示的状态的要素的量为零或谓语所表示的事件不成立，它们通常可以与同样表示全称量化义的结构式“最小量＋副词或副助词”（汉语：一……都/也……；日语：少しも）互换，如（1）a和（1） b。但采用对比的方法可以发现，「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比“什么……都/也……”自由，如（2）a和（2）b；但汉日两种语言中的疑问词结构又都不如“最小量＋副词或副助词”结构自由，在使用上要受到一定的限制——不能用于否定时量、动量等，如（3）a和（3）b。

（1）a.朝から何も/少しも食べていない。

b.从早上起来什么（东西）也/一口（东西）也没吃。

（2）a.水分が減って一時的に体重が落ちても、肝心の脂肪は何も/少しも減っていない。

b.减掉水分后即便体重暂时性地有所减轻，（减肥）最为关键的脂肪也∗什么也/一点儿也没有减掉。

（3）a.この二三日、∗なにも/少しも寝ていない。

b.这两天∗什么也/一点儿也没睡。

关于「なにも」的表量用法，很少有人指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使用或不能使用，也很少有人讨论它与其他语言的对应形式存在什么差异。本文将在考察其表量用法的基础上，讨论它的句法特征和语义选择限制，分析其量化义的语义表达机制，探讨其功能扩展的原因。

2.相关研究

以往的日语本体研究大致有两种研究角度。一种是传统的国语学或日本语学的方法，侧重对语言现象历时的考察或共时的描写。其中虽然有不少前人研究讨论疑问词的相关问题，但往往更注重探讨疑问词本身的语义及功能，如尾上（1983）；涉及疑问词结构「なにも」表量用法的主要有井上（1986）和川濑（2011）。

井上（1986：53—55）指出「なにも」具有表量用法，并考察了该用法的语音特征，指出「なに」后接副助词「も」时原有的音调核消失，音调出现平板化（「平板で発音される（中略）頭高で発音されることはない」）^[4]。川濑（2011）指出「なにも」与数量词在句法位置上具有平行性，如（4）、（5），并对其语义及句法特征进行了描述，具体参看（6）^[5]。

（4）a.ご飯を3杯食べた。（我）吃了三碗饭。

b.3杯ご飯を食べた。（我）吃了三碗饭。

c.3杯食べた。（我）吃了三碗。〔川濑（2011：33），（5）、（6）同〕

（5）a.ご飯をなにも食べなかった。（我）什么饭也没吃。b.なにもご飯を食べなかった。（我）什么饭也没吃。c.なにも食べなかった。（我）什么也没吃。

（6）「ガ格·ヲ格の名詞句」を前提集合として、その集合の要素^[6]の存在がゼロであることを表している。これらの「なにも」はガ格もしくはヲ格の名詞句と結びつくと同時に、述語とも関連付けられる。〔「なにも」指向一个由接「ガ格」或接「ヲ格」的名词构成的集合，表示该集合的要素的存在量为零（即该集合是一个空集）。句法上，「なにも」与接「ガ格」或接「ヲ格」的名词相关，同时也与谓语相关。〕

另一种是基于类型学视野的量化或限定范畴的相关研究，即将「なにも」的相关研究纳入某个既定的范畴，参考普通语言学的理论框架及相关理论探讨问题，如奥津（1984、1985a、1985b）、山森（2006）、デロワ中村（2014）等，这些研究侧重讨论「なにも」和否定词的辖域、句法特征等。相比前一种方法，这种方法更重视理论的验证或构建。

综上可知，前人研究虽然指出「なにも」可以用作全称量化，但并未明确这究竟是语言的共性还是日语的个性特征。通过（2）a和（2）b的对照，可发现「なにも」的表量用法其实具有日语的个性特征，因此有必要对相关语言事实进行描写，并在此基础上对日语的疑问词结构为何具有这样的个性做出解释。同时，前人研究所指出的「なにも」表量用法的特征也正是“最小量＋副词或副助词”结构的特征所在，不能解释（3）a和（3）b所反映出的区别。本文将参考量化范畴的相关理论，对「なにも」的语义、句法及功能特征做进一步的考察。

3.「なにも」的句法特征及其在语义上的选择性限制

3.1 「なにも」表量用法的一种常见句型结构——量化事物

疑问词结构「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通常认为其句型结构是动词谓语句。例如：

（7） NP は/を^[7]/が なにも （VP）ない

名词短语 话题/宾格/主格助词 什么也 （谓语）否定词

（8）a.不正なことはなにもしていないから。（『人民は弱し』）（我们什么违法犯纪的事都没做。）

b.二十六種類もの各種ビタミン、ミネラルを含む総合栄養補給剤と、栄養素をなにも含まない偽薬を投与するグループに分けて効果を比較した。（『毎日新聞』）（我们将被试分成两组：一组给他们服用含有二十六种维生素及矿物质的复合营养品；一组给他们服用实际上不含有任何营养元素的安慰剂，然后对两组的临床效果进行了比对。）

c.ポスターの写真には、機﹏﹏械﹏装﹏置﹏ら﹏し﹏い﹏も﹏の﹏がなにもみえない。（自動起床装置）（海报上什么机器模样的东西都没印。）

デロワ中村（2014）等认为，NP与「なに」所指称的对象相同，形成同位语结构。但NP所指称的对象在句中充当什么语义角色，还需要结合VP的特征进行分析。（8）a的VP是及物动词，NP是谓语动词所表示动作的对象；（8）b里与「なにも」呼应的VP是表示状态的及物动词，NP是与谓语动词所表示状态相关的对象；（8）c的VP是非宾格动词，因此NP实际上相当于宾格，也是与谓语动词所表示状态相关的对象。虽然NP后面所接的助词不同，「は」「を」和「が」分别表示话题、宾格和主格，但结合与之搭配的VP来看，NP都表示VP这个动作的对象或与VP这个事件相关的对象，其语义角色都相当于受事（patient）。

「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需要分析它在语义上与哪个成分，即NP还是VP相关联，其量化对象究竟是什么。从例（8）来看，在语义上，NP与VP密切相关，NP又通常充当VP的受事，我们无从判断「なにも」是通过修饰NP再与后面的VP发生关联，还是通过修饰后面的VP再与NP发生关联，这可能就是川濑（2011：33）指出“「なにも」与接「ガ格」或接「ヲ格」的名词相关，同时也与谓语相关”的原因所在。

值得指出的是，「なにも」用于量化NP时，NP通常应该是一个可以切分为不同种类的上位名词，即语境要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如（8）a可以解读为“什么样的坏事都没干”；（8）b可以解读为“哪一种营养物质都没有”；（8）c可以解读为“什么样的机器都没有”。

3.2 「なにも」的另一种句型结构——量化事件

通过实际语料分析可知「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除了为人们所熟知的（7）这种句型结构以外，还存在一种事件量化用法的句型结构（9）。（9） [VP]NP は なにも ない

关系小句＋名词短语话题助词什么也存在动词的否定形式如果说句型结构（7）中的「なにも」都与否定符合VP之NP的存在，即量化事物相关，那么（9）中的「なにも」可以直接用于量化事件，即与VP直接发生关联。具体有以下几个证据。

3.2.1 受事成分NP的自然缺省

在许多情况下，与VP相关联的NP是可以省略或隐含的，因为VP决定了NP的内容和性质，所以即便在语言表达时NP被省略或隐含，听说双方仍然可以依靠话语情境和百科知识对心理构建解码和释解。如例句（10）中虽然省略了NP，但人们可以将其补足为「書く」（书写）的对象，如“字”“内容”等。

（10）どうだ、なにも書いてないだろう?（『冬の旅』）（怎么样?什么都没

写吧?）

但是，「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很多句子中不出现充当VP受事成分的NP，也无法进行补足，因为难以设想有充当这些VP受事成分的NP存在。

（11）彼らは新聞でアポロの甘い宣言を読んでも、いまさらなにもおどろかないにちがいない。（『巨人と玩具』）（他们就算在报纸上看到了阿波罗不切实际的宣言，肯定也丝毫不会吃惊。）

（12）君に見られてもなにもうれしくないんだから。^[8]（你看我，我一点儿

也不高兴。）

例（11）的VP「驚く」（吃惊）是非自主动词，与之相关的NP只能是感事（sentient），不能是受事。也就是说，虽然这个句子中也出现了NP「彼ら」（他们），但这个NP并不是受事。例（12）的VP「うれしい」（高兴）是形容词，自然也难设想存在一个表示受事的NP与之相关联。如果说「なにも」是通过修饰NP再与后面的VP发生关联，那么就不会存在（11）、（12）这样NP自然缺省且无法补足的例句。

3.2.2 NP为表事件的动名词或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

“最小量＋副词或副助词”用于否定句表示量化义时，句子的NP既可以是事物名词，也可以是一个表示具体事件的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如（13）a和（13）b。

（13）a.リンゴは一つもない。（NP是事物名词）（一个苹果也没有。）

b.彼を感動させるようなことは一つもない。（NP是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一件让他感动的事也没有。）

当语境不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なにも」纯粹用于表示数量为零的量化义时，句子的NP却通常不能是表示具体事物的名词成分，否则句子将无法成立，如（14）a；但句子的NP为表示事件的动名词或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时，句子却通常可以成立，如（14）b和（14）c。

（14）a.∗サインペンはなにもない。（NP是事物名词）（∗什么签字笔也没有。）

b.心配はなにもない。（NP是动名词）（什么担心也没有。）

c.心配することはなにもない。（NP是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实际语料中，可以观察到大量的「なにも」与抽象义的非事物名词（如「内容」「意味」等）、表示事件的动名词（如「相談」「保証」等），以及受表示事件的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共现的例子，可见NP所表示的事件性强弱与「なにも」的量化义用法的可接受度之间存在一定的相关性。类似的情形在VP为形容词的句子里也可以观察得到。

（15）a.∗このスイカ、なにも四角い形をしていないよ。（性状）（∗这个西瓜什么也不是四方形的。）

b.∗このケーキ、なにもおいしくないね。（性质）（∗这块蛋糕什么也不好吃。）

c.昨日のパーティー、行かなくて正解だったよ。なにも面白くなかったから。（感受）（∗昨天的聚会你没去就对了，什么也没意思。）

（15）a的VP表示事物的恒常的性状，（15）b的VP表示事物的性质，它们通常都不能成立^[9]。（15）c的VP表示对某一具体事件的感受，句子可以成立。

还有一个语言现象也支持「なにも」可直接用于量化事件的观点，日语中表示事物的上位范畴名词「もの」（东西）和表示事件的上位名词「こと」（事儿）通常不能与「なにも」共现，如例（16）a、（17）a，它前面必须接一个限定关系小句，如例（16）b、（17）b。

（16）a.?も﹏﹏のはなにもないよ。（NP是上位范畴名词）（什么东西也没有。）_______b.なにも買うものはないよ。（NP是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

（没什么要买的。）

c.なにもないよ。（什么也没有。）

（17）a.∗ことはなにもなかったよ。（NP上位范畴名词）（什么事儿也没有。）

b.なにも彼を怒らせるようなことはなかったよ。（NP是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也没有。）

c.なにもなかったよ。（什么也没有。）

川端（1967：9）指出，日语的限定关系小句有时并不起限定作用，而是为了表示一个具体事件〔「喚体内部における連体修飾語（逆述語）はもとよりその概念的具体性において被修飾語（主語）を限定するものではなく、その在ることにおいてことの設定に立つ」〕。如果我们认为上述例句中「なにも」的量化对象是限定关系小句所表示的事件而非事物，就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16）a和（17）a不能成立，而（16）b和（17）b可以成立。

此外，「なにも」还经常用作对询问事件有无时的回答，这也可成为一个旁证。（18）问句中使用的是谓词性疑问词「どう」（怎么），答句中却要使用名词性疑问词「なに」（什么），使用谓词性疑问词「どう」的回答不能成立。

（18）A：どうかした?（你怎么了?）

B：なにも。/∗どうも。（没怎么。）

综上，句型结构（9）是一个存在句，表示VP所表示的某个事件不存在，即「なにも」的量化对象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事件。此时，NP通常是上位范畴名词，不需要语境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なにも」可用作纯粹的数量义。在这种句型结构中，NP与VP并无直接语义关系，「なにも」直接作用于句子的谓语动词（的否定形式）——存在动词「ない」，两者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在这一点上，它与副词具有一定的相通性^[10]。

3.3 「なにも」的语义选择限制及NP的话题性特征

既然「なにも」量化事件时会直接否定该事件的存在，这也就解释了它为什么不能像“最小量＋副词或副助词”一样表示时量、动量（频率）或数量（距离）。因为时量、动量和数量都是对已存在的事件的进一步描述，这一用法限制背后的语义动因就在于「なにも」所表示的是对某一事件的存在的否定。

（19）この二三日、∗なにも/少しも寝ていない。（时量）

（20）頭痛はするが、咳は∗なにも/少しも出ていない。（动量）（头很疼，但

一点儿也没咳嗽。）

（21）新しく買った車で、まだ∗なにも/少しも走っていない。（数量）（新

车，还一点儿都没开。）

同时，由于「なにも」可用于表示对事件的整体量化，NP通常不是句子的新信息，适宜作为话题出现。デロワ中村（2014：161）指出，“（日语中）疑问词很难直接受形容词或其他关系小句修饰，通常是关系小句修饰上位范畴名词，疑问词出现在相当于数量词的位置上构成游离数量词结构。疑问词结构用作全称量化时更为自然的表达形式是由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做话题，疑问词结构做副词”。（「不定語が形容詞や節などの修飾要素を受けることは難しく、総称的な上位語が主名詞となって連体節を受ける「底」となり、不定語が遊離要素となる構造が用いられる。さらに全称量化用法では不定語を主節の副詞位置に残したまま主名詞句を主題化すると、より自然な日本語になる。」）也就是说，虽然在日语中疑问词结构做副词的（22）b和疑问词结构做副词且由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充当话题的（22）c都可以成立，但（22）c是更为自然的表达。

（22）a.∗あなたが行くどこでもついていきます。

b.どこでもあなたが行くところへついて行きます。

c.あなたが行くところならどこでもついて行きます。（デロワ中村2014：161）

但观察汉语中与之对应的（23）可以发现，汉语中疑问词结构做副词的（23）b和疑问词结构做副词且由受关系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做话题的（23）c都不能成立。

（23）a.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b.∗我哪儿都去你去的地方。

c.∗你去的地方，我哪儿都去。

4.「なにも」的语义表达机制——量化机制

本节将从单数和复数的角度对前人研究所涉及的量化机制做一个简单的梳理，在此基础上说明「なにも」的事件量化用法的量化机制与前人所释机制不同，属于一种新的量化机制。

4.1 复数与要素量化

疑问词结构用作全称量化时，其语义表达机制与疑问词的任指功能相关可谓前人研究的共识。即疑问词引出了一个总括对象的集合：{a，b，c，…}，疑问词后接范围副词，最终表示对该集合中所有要素的合取（conjunction）。郭锐（2010：156）进一步指出，总括对象的集合可以有五种不同的情况，如（24）所示，（25）—（29）是分别与之对应的例句^[11]。

（24）a.以个体为基本单位组成的一个集合

b.以种类为基本单位组成的一个集合

c.以集合为基本单位组成的一个集合

d.以某个整体的组成部分为基本单位组成的一个集合

e.以情境（即事件的每一次施行）为基本单位组成的集合

（25）老王、老张和小李都来了。（王さん、張さん、李さんとみんな来た。）

（26）成绩最差的小李都过了一本线。（成績が一番悪かった李さんでさえ大学合格ボーダーラインを超えた。）

（27）他们都是夫妻。（彼らは夫婦だ。）

（28）湖里的水都干了。（湖は水が涸れてしまった。）

（29）我都在食堂吃饭。（私はいつも食堂で食べている。）

量化对象在语义数值上是复数，这是前人研究的共识，上述例句大致可以证明这个观点^[12]。（25）的量化对象“老王、老张和小李”显然是由三个个体组成的复数集合；（26）的量化对象“小李”虽然是有定的单数个体，但通过语用衍推（pragmatic entailment），可以设定一个要素之间存在序列（scale）关系的复数集合{成绩最差的学生小李→成绩中等的学生→成绩最好的学生}⇒{（班里）所有的学生}，而这个凸显属性特征的复数集合才是其量化对象；（27）的量化对象“他们”直接使用了复数形式，无须赘言；（29）由于“我在食堂吃饭”所表示的事件可以持续或反复，因此这里可以设定一个由不同事件构成的复数集合{前天在食堂吃饭，昨天在食堂吃饭，今天在食堂吃饭，…}，这里的量化对象就是这个在语义上表示复数的事件集合。为论述方便，（29）这样的例句我们称之为对VP的量化；（25）—（28）我们合称为对NP的量化^[13]。无论量化的对象是NP还是VP，从量化对象的构成要素来看，都具有复数的特征，即都存在多个要素（不管该要素是NP还是VP），其量化机制都是通过对多个要素的加合实现对由所有要素构成的集合的整体量化。为行文方便，这种量化机制本文统称为要素量化，要素量化的特征在于集合内部构成要素的复数性及聚合性。

虽然要素量化既包括对NP也包括对VP的量化，但正如朱德熙（1982：89）所指出的，“‘什么’直接修饰名词，是问事物的性质或种类”，因此这里想着重探讨一下对NP的要素量化。从量化对象NP的构成要素自身的性质来看，它们既有可能表示不同个体（24）a，也有可能表示不同种类（24）b；但由于“没有（任何）一个”和“没有（任何）一种”在逻辑上等值，即加合的结果都等于“零”，因此“什么……都/也……”常常可以与“一……（都/也）……”结构互换。如（30）a和（30）b。

（30）a.从早上起来什么东西也没吃。

b.从早上起来一口/一点儿东西也没吃。

虽然语义上等值，但毕竟所量化集合的性质不同，相比直接表示数量义的“一……（都/也）……”结构而言，“什么……都/也……”是一种迂回的表达，在语义和句法上也要受到一定的制约。（30）a更倾向于“{面包，牛奶，水果…}都没吃”这样一种侧重食物种类的解读，“什么”后面即便不接上位范畴名词“东西”，通常人们也只认为它被省略了；（30）b则更倾向于一种量的解读，即不关心食物的种类，只表示吃的食物的量为零，“一……”后面可以不接任何上位范畴名词，即数量词结构直接修饰谓语成分。由于“什么……都/也……”结构只能通过否定所有类别的存在迂回地表达出存在量为零的量化义，因此“什么”所修饰的名词成分语义上必须能够切分为不同的类别即支持多种类解读，否则不能成立，但表示数量义的结构“一……（都/也）……”不受此限制。（31）和（32）中的NP——“白云”和“水”具有均质的特征，很难再切分为不同的类别，因此使用了“什么……都/也……”结构的句子不能成立，但使用了“一……（都/也）……”结构的句子却可以成立。

（31）天上∗什么白云/一朵白云都没有。

（32）拧开水龙头，结果∗什么水/一滴水也没有。

由此可见，“什么……都/也……”虽然有时看起来也可以表示与事件相关的NP的要素数量为零这样一种量化义，但由于其量化义的表达要严格遵循“没有任何一种NP⇒没有一（个）……NP”这一语义表达机制，即通过量化要素的种类迂回地表达出对复数集合的要素量化，因此在语义上要受到一定的制约。

4.2 单数与整体量化

「なにも」也可以用于表示对事件的整体量化，即并不是对一组事件的加合，因此被量化的事件或与量化事件相关的NP可以不必是由多个要素加合而成的个体集合，而是可以具有均质性、单数性的特征。此时，它不要求语境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可以用于量化具有均质性特征的NP，用法上比形式上与之对应的“什么……都/也……”更为自由。

（33）水分が減って一時的に体重が落ちても、肝心の脂﹏﹏肪は何も減っていない。

（34）この地方の家には長屋門がなにも見られないね。（这个地方的房子∗什么长屋门也/一个长屋门也看不到。）

（35）コックをひねったけど、なにも出ない。^[14]

（36）遠くの繁華街のあたりの空にも、明るさはなにもなく、うそのようなさびしさが占めていた。（『冬の蝶』）（远处繁华市区街道的上空也是难以想象的寂寥，∗什么光也/一点儿光也没有。）

（37）なにも多くは望まない。（『楡家の人びと』）（∗什么也/一点儿也/绝没有奢望。）

（33）、（34）的NP都是属性明确的抽象名词；（35）的NP通过话语情境可以推知是「水」（水），其内部也具有均质性；（36）的「明るさ」（光亮）和（37）的「多く」（许多）都由表示性质的形容词词根变化而来。很显然这些NP都难以看作多个个体的聚合，其内部具有均质性和整体性。从作为量化对象的集合特征来看，它们都属于（24）d，此时「なにも」与“什么……都/也……”的用法呈现较大的分歧，而与“一……（都/也）……”体现出更多的共性。

有意思的是，「なにも」还可以用于量化单一事件，此时它与数量词结构“一……（都/也）……”也存在一定的差别。

（38）耳になにも穴をあけていない。（耳朵上∗什么眼儿也没打/?一个眼儿也没打/根本/并没（有）打眼儿。）

（39）（総合楼の建設予定地に立って）（站在综合楼的规划用地前）総合楼はなにも建っていないね。（综合楼∗什么也/?一点儿也/根本/并没建起来嘛。）

（38）和（39）的量化对象分别是「穴が開く」（打眼儿）和「総合楼が建つ」（综合楼建起来）这一事件。同时，基于话语情境和百科知识（通常耳朵上只打一个眼儿，“眼儿”是“打”的结果；这里只讨论综合楼这一座大楼^[15]，“综合楼”是“建”的结果），可以认为这两个句子中的NP具有单数性和渐成性（非加合性）的特征。也就是说，被量化的事件都具有单数的特征，「なにも」的作用只在于对这个整体性的事件的存在（成立）进行否定。从量化机制来看，它不属于我们前面提到的任何一种，是一种新的量化机制。而且，这种情况下既不能用疑问词结构“什么……都/也……”，也不能用数量词结构“一……（都/也）”，与之对应的是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性判断的情态副词“根本”“并”等。可以说，「なにも」将事件作为一个整体否定其存在的语义特征决定了它与情态副词功能的接近^[16]。

5.结语

本文考察了日语疑问词结构「なにも」的量化义用法，对其句法特征和语义选择限制进行了描写。「なにも」用作全称量化时主要有两种句型结构：一种用于量化充当受事成分的事物；一种用于直接量化事件。量化事物及事件时在语义上都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具体来说，当它用于量化充当受事成分的NP时，语境要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当它用于直接量化事件时，语境不需要支持NP的多种类解读，但不能用于表示时量、动量或数量的情况。「なにも」用于量化事件时，将事件作为一个整体否定其存在，量化对象可以具有均质性和单数性，属于一种新的量化机制。此外，从来源上来看，用作全称量化的形式往往都是副词，像日语这种由疑问词构成的结构并不多见。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本文在量化形式的挖掘方面对语言类型学亦有所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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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注释】

[1]本文原刊于《外语教学与研究》47卷第4期（2015年7月）。写作过程中得到郭锐、井上优、杨凯荣、朴贞姬、李佳樑、王文颖、江端真澄、芦木通保等老师和同学的指导与指正，《外语教学与研究》编辑部匿名审稿专家、本文集审稿人及编委也为本文提出宝贵意见，在此一并致谢。

[2]日语中普遍使用的术语为「不定語」或「不定詞」。

[3]在实际语料中可以观察到“都”和“也”在极性偏向上存在不同，即“都”倾向用于肯定，“也”倾向用于否定。但袁毓林（2005：297—298）指出，“副词‘也’的功能跟‘都’相似……‘都’加合操作的对象是一组具有相同性质的个体，而‘也’加合操作的对象是一组具有相似意义的命题”。也就是说，虽然在要求哪些命题的构成成分是相同的这一方面，“也”和“都”有一些差别，但在抽象的逻辑层次上说它们都表示合取，在功能上都具有加合性语义功能。为论述方便，下文例句中“都”和“也”兼用的情形单独记作“都”或“也”。

[4]井上（1986）另有考察的重点，对「なにも」表量用法未做进一步的描述。

[5]川濑（2011）的重点在于考察「なにも」情态副词用法的来源及其历时演变，在此不做赘述。

[6]下划线为作者所加，译文为作者自译。

[7]一些特殊的动词要求其宾格成分后接助词「に」，且可以与表示话题的「は」叠用。例如：誤報のことにはなにも触れない。（『人民は弱し』）

[8]未注明出处或做出说明的例句来自网络检索或自造，但句子的合法性都向日语母语者进行了确认。

[9]当语境支持“反驳”的解读时，句子可以成立。但此时主要表示一种情态义，与“一点儿也”所表示的量化义存在差异。

[10]デロワ中村（2014：161）中列举的关于疑问词结构「なにか」用法的例句也说明虽然用作全称量化的疑问词结构在句中既可以用作名词性成分也可以用作副词性成分，但比较而言，用作名词性成分不如用作副词性成分自由。（1）a～（3）a中「なにか」用作名词性成分，（1）b～（3）b中「なにか」用作副词性成分。
（1）a.耐えられない何かがあったにちがいない。
b.何か耐えられないことがあったにちがいない。
（2）a.?冷たい何かが飲みたい。
b.何か冷たいものが飲みたい。
（3）a.∗あなたが行くどこでもついて行きます。
b.どこでもあなたが行くところへついて行きます。

[11]除（26）外，其他例句都引自郭锐（2010：156），译文为作者所加。不同语言中量化形式存在很大差异，汉语中最典型、前人研究积累最多的量化形式是副词“都”，这里引用的也是有关“都”的研究成果，但在量化对象的分析上存在共性。

[12]例（28）中“湖里的水”具有均质性和整体性的特征，不能再进行切分，在这一点上它与要素量化存在差异。但它可以借助量词（如“滴”）进行数量上的切分，在这一点上它又与要素量化存在共性。

[13]郭锐（2010：156）把（25）—（28）合称为“实体性总括对象”，把（29）叫作“情境性总括对象”；张谊生（2003：393）把“对NP的量化”叫作“全称量化”，把“对VP的量化”叫作“多次量化”。张文中“全称量化”的定义比该术语的通用范围略窄，为论述方便并避免因对术语理解不同引起误解，本文采用了“对NP的量化”和“对VP的量化”的说法。

[14]对应例（32）。

[15]虽然“综合楼”理论上具有多个组成部分，但在讨论它是否已经落成时，通常人们是把它（至少把它的主体框架）作为一个整体来认知的，人们不会因为看到下水管道铺好了就认为大楼落成了，也就是说这里把它看作一个不存在下位类别的整体性名词，具有单数性特征。

[16]「なにも」的情态副词化现象比较复杂，我们将另行阐述，在此不做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