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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音九字到五十音图

时间:2022-03-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建构一幅音图,其中要有基本结构和建构原则,这就像盖房子一样,首先要有框架设计,而且其设计还要符合力学原理。有鉴于此,本章将以数字意蕴为线索考察日语五十音图的建构依据和原则。探索日语五十音图中的数字,有助于我们深度解析日语音图的内部结构。五十音图诞生以前,日本人在阅读和撰写汉语文献之际,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拼音文字——万叶假名。

建构一幅音图,其中要有基本结构和建构原则,这就像盖房子一样,首先要有框架设计,而且其设计还要符合力学原理。就总体框架而言,日语五十音图采纳的是纵横或经纬结构,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日语音图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其中都蕴含着丰富的数字意蕴,这不仅有别于作为其母体的梵文字母,也不同于古汉语、藏语、蒙古语等具有音图的语言,可谓是日语音图所独具的一个特征。有鉴于此,本章将以数字意蕴为线索考察日语五十音图的建构依据和原则。

探索日语五十音图中的数字,有助于我们深度解析日语音图的内部结构。五十音图诞生以前,日本人在阅读和撰写汉语文献之际,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拼音文字——万叶假名。万叶假名,又称真假名,是以汉字作为表现手段的拼音文字,主要用于表现上古时代的日语发音,如以“佐久良”表示“さくら”,以“明日香”表示“あすか”等。此类表音文字因在日本上代文献《万叶集》中出现频率最高,所以一般称其为万叶假名。

所谓万叶假名,实际上就是表音汉字,它通行于奈良以前的整个上古时代,是当时日本人记录日语发音的主要手段。根据日语语法学家桥本进吉、大野晋等的研究,散见于《古事记》《日本书纪》《万叶集》等上代文书中的万叶假名一共有973个。万叶假名的发音规则主要来自汉字,然而,由于汉字自古以来的音系并不规范,所以万叶假名的发音也始终未能形成体系。考虑到万叶假名的字数繁多,而且体系庞杂,因此不易为一般民众所掌握,所以至平安时代,在民间涌现出一批如伊吕波歌、天地之词、太为尔歌之类的手习词歌。所谓手习词歌,是将不同字母以韵文形式编集而成的词或歌,主要用于童蒙识字教育。在以上几种手习词歌中,伊吕波歌因其结构合理,容易记诵,故而流传时间最久,影响也最大。从另一个角度论,由于伊吕波歌等的出现,人们便开始忽视万叶假名的学习,故而造成文化的断层。就此近代大儒林罗山曾激愤地指出:“万叶集传于世久矣。然自沙门勤操[1]、空海造以吕波字而后人皆赴简便而不读万叶。万叶书体,殆渐废弛。”[2]不过,就音韵发展史而言,从纷繁复杂的万叶假名到伊吕波歌,完成了日语音节的第一次定位,为音图的出现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伊吕波歌”是日本最早的童蒙识字课本之一,传说为弘法大师空海(774—835)所造。“伊吕波歌”自平安时期诞生以来,在流传过程中多次发生变化,无论形态或假名用字等都不尽相同。例如,附在真言宗沙门隆兴《多罗叶记》中的“伊吕波歌”为“伊呂八仁保へ登千利 奴流遠和加興太禮所 津禰奈良武宇井乃於 久也萬芥不己江天阿 左幾由女躬志衛比毛 世須”[3],即每九个字形成一组,最後再加两个字。而江户时期著名国学家、歌人契冲(1640—1701)《和字正滥钞》也充满着韵律感和鲜明的佛教色彩。

④久松潜一:『契沖全集』第十卷,岩波书店1973年版,第126页。

不过,无论是哪种伊吕波歌,其假名的数量都是四十七个,这一点一直没有变化。那么,四十七这个数字由何而来?就结论而言,其来源于印度梵天造字四十七言的传说,以下详细叙述其流传过程。

在汉语文献中首先记录梵天造字四十七言传说的是唐玄奘(600—664)《大唐西域记》卷二:“详其文字,梵天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遇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枝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语其大较,未异本源。而中印度特为详正,辞调和雅,与天同音,气韵清亮,为人轨则。邻境异国,习谬成训,竞趋浇俗,莫守淳风。”[4]随后,唐沙门智广在其代表著作《悉昙字记》中加以引用:“悉昙天竺文字也。西域记云。梵王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寓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支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而中天竺特为详正。边裔殊俗兼习讹文。语其大较本源莫异。斯梗概也。”[5]

我们知道,古代日本曾派众多遣唐使到中国学习各类知识,其中跟随玄奘或其弟子学习悉昙[6]的僧侣亦不在少数。因此,有关梵天造字四十七言的说法也很快传入日本。根据现有资料,弘法大师空海是最早提到梵天造字四十七言的人。他在《梵字悉昙字母并釈义》中引述到:“西域记云:梵天所制,五天竺国皆用此字。然因地随人稍有增减,语其骨体以此为本。劫初之时,世无法教。梵王下来授以悉昙章。根原四十七言,流派一万。”[7]稍后,天台宗延历寺沙门安然(841—?)在其悉昙学著作《悉昙藏》(880)中也提到:“梵天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也。寓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支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而中天竺特为详正。边裔殊俗兼习讹文。语其大较本源莫异。斯梗概也。”[8]

继空海和安然之后,有关梵天造字四十七言的说法继续在日本尤其是从事悉昙研究的僧侣中广为流传。例如,玄昭《悉昙略记》(1039)云:“西域记云:梵天所制,五天竺国皆用此字。然因地随人稍有增减。语其骨体以此为本。劫初之时世无法教。梵王下来授此悉昙章。根原四十七言。流派余一万。”[9]信范《悉昙秘传记》(1286)云:“以前四十七字者梵王所制也。”[10]了尊《悉昙轮略图抄》(1288)云:“纪序云:悉昙者天竺文字也。西域纪云:梵王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次纪云:其始曰悉昙而韵有六,长短两分。字有十二,其次体文三十有五。通前四十七言明矣。”[11]

那么,梵天造字四十七言与伊吕波歌中的四十七假名之间具有怎样的传承关系呢?室町时代沙门魏明(1394—1428)在《倭片假名反切义解》中指出:“到于天平胜宝年中右丞相吉备真备公取所通于我邦假字四十五字。省偏旁点画作片假字。抑四十字音响及阿伊宇江乎五字此乃天地自然之倭语焉。是故竖列五字横列十字加入同音五字为五十字……盖世俗传称之吉备大臣倭片假字反切有其口诀矣。然后弘仁天长年中弘法大师释空海造四十七字伊吕波四十五字增补围于二字以便于女童。其体则草书此伊势物语古今和歌集所用女假字四十七等也……内五字序所谓同音五字是也。改乎伊作于围者空海所为焉。”[12]换言之,在“伊吕波歌”出现之前,日本曾流传着吉备真备所制的四十五字假名图,而“伊吕波歌”是在此基础上由弘法大师空海添加二字而成的。那么,空海为何要添加二字而将伊吕波歌的字数凑成四十七呢?就此江户时代的真言宗僧契冲在《和字正滥钞》中明确指出,“竺坟字母有四十七言,裁以伊吕波歌。世人溥学至今则之。以有限字,述无穷心。可谓千古绝妙,百世依凭。实我国字母也”[13],即明确指出“伊吕波歌”的字数源自天竺的四十七言。

以上讲述了从梵天造字四十七言到伊吕波歌的发展历程。那么,梵天所造的四十七言,究竟指的又是哪47个字母呢?依据现代学者的归纳,梵文共有16个韵母和35个声母,合计51字,详见图2-1:[14]

图2-1

然而在梵文发展和传播的历史过程中,四音常被视为流音,一般不被计入字母总数,因而韵母为12字,总计为47字。

梵文是印度的古典语言,传说为梵天所造。梵文在发展和演变过程中曾出现过若干形态,其中通行于6-12世纪前后的是悉昙梵文,由于这段时间正是中印佛教交流的频繁时期,因此传入中国的梵文大体上属于悉昙梵文。日本的梵文是由中国引入的,故而也属于悉昙梵文。需要说明的是,中国以及日本的悉昙梵文都是通过传播佛教经典获得的,而佛教对悉昙所持的观点与印度传统的悉昙学有所区别,即在佛教传统中十四音历来作为佛说而受到重视。也就是说,根据《涅槃经》等佛教经典的相关记述,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做释迦国太子的时候,其所学的梵文只有14个字母。如法显译《佛说大般泥洹经》中云,“佛告迦叶。初现半字为一切本。一切呪术言语所持真实法聚。童蒙众生从此字本学通诸法。是法非法知其差别。是故如来化现字本不为非法。迦叶菩萨白佛言。世尊。云何字本。佛告迦叶。初十四音名为字本。是十四音常为一切不尽之本不尽有何义”[15];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云,“迦叶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所言字者其义云何。善男子。有十四音名为字义。所言字者名曰涅槃。常故不流。若不流者则为无尽。夫无尽者即是如来金刚之身。是十四音名曰字本”[16];净影寺慧远著《大般涅槃经义记》中有云:“……前后合说有十六音。而经说言十四音者。前十二中后二助音非是正音。故除此二说十四音。……就初音中有十二字。而经文中云十四音。义如前解。除却后二加后鲁流卢楼四字为十四耳。文中初音有十四音名为字义总以摽举所言字者名涅槃等总显其义。……”[17]

如上所述,十四音的说法源于《涅槃经》《普曜经》等佛教经典,那么所谓十四音又具体指哪14个字母呢?这个问题在中国和日本的悉昙著作中均多有论及。如唐智广《悉昙字记》在讲解悉昙十二韵中提到:“旧云十四音者,即于悉昙十二字中瓯字之下次有纥里纥梨四字。即除前悉昙中最后两字。谓之界畔字也。余则为十四音。”[18]日僧安然则广泛搜集古今之异说把它们汇集到《悉昙藏》中,其中有对沙门灌顶《大般涅槃经疏》内容的引述:“涅槃经云:有十四音名为字义。安章疏云:古来六解,大为二途。前四解单,后二解复。一宗师云:书缺二字,师不能通。故无两音,止有十二。二招提足悉昙二字。三梁武足涅槃二字。引经云:所言字者名曰涅槃。四开善云:于十二字中止取十字,除后庵痾谓是余声。……五庄严经复解。前十二为六音,后五五相随。……是为十四音也。六治城云:前两两相随有六。次五五相随有五。后三三相随有三,合成十四音”[19]。又“十四音者梵天语也。根本五十一。其为言有单有复。单则如上所辨十四音也除庵恶。复则十二为六。五五为五。九字为三,总十四音也”[20]。

如上所述,关于十四音的构成基本存在着两类解释。第一类是在十二韵母的基础上加上四音中的两个,或在十六韵母的基础上减去其中两音。第二类是将十二个韵母合为六对,二十五个发声声母合为五组,九个半发声声母合为三组,而不计四个流音,或将八个半发声声母合为两组,其余单列一组,总计为十四音。这两种解释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就韵母而言的十四音,后者是就整个字母表而言的十四音。总之,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日本,无论从何角度加以论证,作为佛教徒,其论证的目的都是为了确立《涅槃经》《普曜经》等经典中所说的十四字母的合法性,即把梵天造字四十七言转变为释迦牟尼于做释迦太子时所学的十四音。

如何读取日语五十音图中的数字?它与十四音之间到底有何关联?这些问题在日语学界很少受到关注。从结论而言,古代日本人根据佛教中的十四音传统,首先在日语中确立了五个韵母,即あいうえお,然后在此基础上又确立了九字,即かさたなはまやらわ,两者相加恰好等于十四。其中,五个韵母源自于中国的五音传统,九字则来自于中国数字观中的极数理念。这样的设计方案出自古代日本僧侣之手,可谓匠心独运。

所谓五音,是指宫商角徵羽,它源于古代中国人关于五行的思想,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如《老子·十二》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礼记·乐记》云:“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怙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图2-2

至隋唐时期,音韵学在中国出现了较大的发展,如隋陆法言所著《切韵》,将当时通行的一万多个字依照四声划分为193韵,其中平声54韵,上声51韵,去声56韵,入声32韵。与此相应,沙门神珙绘制的《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将宫商角徵羽等五音导入音韵学范畴,此处的九弄即九个声纽,音与纽相合,即构成反切。其音韵图如图2-2所示[21]。

《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作为附录出现于梁顾野王所著《玉篇》中,其上面另有《五音声论》,其中介绍了五音的具体发声方法和与之相配的方位,即东方喉声、西方舌声、南方齿声、北方唇声、中央牙声,以及40个字例。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有论:“五音声论分喉牙舌齿唇五声,每各举八字为例,即字母之滥觞也。”[22]

有关反切理论的确切来源,学术界目前尚无定论。不过大部分学者认为与佛教从印度的传入有关,尤其是受到梵文的影响甚为严重。从现有数据来看,最早将悉昙与五音结合起来的是《悉昙字记》的作者唐沙门智广。《悉昙字记》在介绍发声原理时就提到“其始曰悉昙。而韵有六。长短两分字有十二。将冠下章之首。对声呼而发韵。声合韵而字声焉。……其次体文三十有五。通前四十七言矣。声之所发则牙齿舌喉唇合于宫商,其文各五……”[23]。

将上述悉昙声韵原理引入日本的是《悉昙藏》的作者天台宗僧安然。安然是一位通晓中国古代文化的沙门,在其著作《悉昙藏》(共八卷)中除了对《悉昙字记》等中国悉昙著作旁征博引外,也议论到宫商角徵羽等五音与日语音韵的关系,对于日语音韵学的建立有开山之功。例如,《悉昙藏》在论及音与字的关系时说:“音为本。本能出字等也。梵音屈曲以音之转变。复成一切字本也。如此间音唯有五。谓宫商角徵羽字本,因此生三万六千余字也。”[24]“亦如此国五音之内又以五行相参,辨定者则以清浊,察之者则以轻重。以阴阳二气拣之。万类差别悉能知矣。”[25]从以上叙述可以推知,在悉昙学知识传入日本之际,宫商角徵羽之五音已成为确立日语元音数目的重要原则。不过,宫商角徵羽在日语中究竟指的是哪五个音,《悉昙藏》并没有明确指出。顺带指出,根据万叶假名专家石塚龙麿(1764—1823)、桥本进吉、大野晋等的研究,万叶假名中存在着8个元音,松本克己则提出日语母音的发展曾经历了从3元音、4元音、6元音到5元音的演变过程。换言之,从元音数量不确定的万叶假名到五元音的固定化的过程中,中国的五音传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继安然之后天台宗门中又涌现出一位悉昙学大师明觉。明觉(1056—1100),号加州隐者,著有《反音作法》《悉昙要诀》和《梵字形音义》等多部悉昙及音韵学著作,其中对五音问题多有论述。而在日本民间,他又被尊奉为日语五十音图的创始者。《反音作法》是明觉结合悉昙与切韵两种理论完成的一部著作,其中提到日语的五音:“所言反音者二字相合成一字音也。于上字取初声,于下字取终音。上字设有二借名三借名但取初一借名。下字虽有二三四借名除初一余皆取之。上下相合方成一字音也。但上字初借名五音中简可取下字初借名同韵字。于平上去入者须依下字之低昂。于轻重清浊者可依上字之差别也。所言五音者,初五字者アイウエオ是诸字之通韵也。”[26]此书中另有跋曰:“此反音法儒道中既绝矣。今明觉年来之间或拣悉昙或见字书所出也。不知案内之人若见之定至诽谤矣。以付一门之法莫经外见。”[27]也就是说,反切或切韵理论此前曾在日本儒家中间流行,明觉结合悉昙原理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明觉的另一部著作《悉昙要诀》则论及了五音以及五音与九字的关系:“本朝有四十七字为一切字母。以梵文意窃案之。以九字为经,五字为纬,织成四十五字。加五字中二,即成四十七字也。此中五字如梵文等十二音,九字如等三十四字。五字者。一ァa、二イi、三ウu、四エe、五オo也。九字者。一ヤ。二カ。三サ。四タ。五ナ。六ラ。七ハ。八マ。九ワ也。梵文既三十四字为经,十二字为纬,织成四百八字,和言岂无经纬耶……竖读五字为纽。横读九字为韵。”[28]也就是说,所谓日语五音即相当于以上悉昙字母表中的アイウエオ五个元音,此五音为纽。与之相配的则有ヤカサタナラハマワ九字,此九字为韵。

综上所述,根据《涅槃经》等佛经,十四音是生出一切字的根本,其所指有二:一是特指a i u等十四个韵母,二是指所有悉昙字母。在悉昙学知识传入日本之前,日本采用的是基于中国古代传统五行理论而产生的五音原理,由此确定了アイウエオ等五个元音。自悉昙学知识传入日本以后,日本僧又模仿悉昙体文原理在日语中确定了9个声母。此9声母的排列顺序不尽一致,但个数均未脱离9这个数字,而两者相加恰好为14,合于佛教十四音的传承。

上文述及,据《涅槃经》等佛教经典记载,十四音是来自佛教的传统音数。不过,所谓日语“五音九字”指的是日语的基本音节,即字母。而音图是由字母相拼之后形成的音节之网,如梵文的音图由408个音节构成。与之相对,由“五音九字”所构成的日语音图中包括五十个音节。然而,凡是学习过日语的同仁都知道,虽说现代日语的音节表被称为五十音图,但其中所包含的音节数并不只五十个。尽管如此,我们仍坚持称日语的音图为五十音图,这是为什么呢?当然,这也是出自佛教的字母观。

那么,从十四音又如何能推演出五十音?就此,安然《悉昙藏》序言曰:“文殊涅槃经说五十字义。华严般若经说四十二字门。庄严经说四十六字。……大日如来金刚顶经释字母品说五十字。毘卢遮那字论品说五十字……”[29]信范《悉昙秘传记》云:“以十四音为根本,如来开说五十字门。梵王所制四十七言也。”[30]也就是说,根据佛教经典的解释,十四音是根本,由十四音所编制的音节表为五十字门,其目的是为了与梵天所造四十七言相区别。此外,关于十四音到达五十音的具体过程,道命(974—1020)《五韵次第》[31]中有相关叙述:“夫欲达万法奥旨,先须知五音所起。于众生五形有五味五色五音等也。是本来五智五佛妙理也。然青黄赤白黑等五(色意志神五)神,住肝心脾肺肾五脏,生宫商角徵羽五音。显双黄一越平盘五调子也。先以黄龙神主脾脏为室宅,生宫声显一越调,言词称阿自喉出生声也。阿延响不改转。虽然依唇舌牙齿缘生种种言词,其声自牙出时诃。口腋少动出时和。自齿出时沙。颔少动出时耶。合唇急出时波。唇少合缓出时摩。卷舌出时罗。舌付上腭出时多。舌少付上颚自鼻出时奈也。如是自本不生阿一音出随缘九界九音令皈本地法身(阿)也。伊宇(乌)衣于等四音皆以如是。此则法身妙理实相言语也。竖五音横九音合五十字皆以有长短甲乙响。……”[32]也就是说,竖五音即アイウエオ,横九音即カサタナハマヤラワ,两者分别相拼可以获得五十字,这就是五十音图的直接来源。

本章以万叶假名为出发点,首先考察了从973个万叶假名到伊吕波歌47字音的浓缩过程。作为结论指出,伊吕波歌假名定数的确立基于玄奘《大唐西域记》所传之梵天造字四十七言传说。接着考察了佛教传统中的梵文字母数。佛教对梵文字母的定数主要有两类,一是十四音传统,来自《涅槃经》《普曜经》等经典中所记载的关于释迦太子学习梵文时的字母数。二是《涅槃经》等经典中所记载的由十四音展开的五十字门。由于中国僧侣较少关注世间学问,因此以上两类传承均未能与汉语音韵相结合,汉语中也始终未产生类似音图的字母表。与中国古代僧人相比,日本僧人承担着传播佛教思想和构建世间学问体系两方面的任务,故而在古代日本僧人的精心设计下,一幅以十四音为基础,以五十为总字数的五十音图诞生了。十四音又包含五音和九字两部分,其中五音取自中国传统中的宫商角徵羽之五音,九字则基于中国传统数字观中的极数概念,即数之最大不过九。五九相加得十四音,而五九相乘亦为至尊之象征。总之,五十音图中的单个字音虽说是日本固有的,但其架构却建构在古代印度和中国人数字观的基础之上。

[1]勤操(758—827)为空海之师,此处盖为泛指。

[2]久松潜一:『契沖全集』第十卷,岩波书店1973年版,第339页。

[3]《大正新修大藏经》卷八四,第569页上。以下全文将简称《大正藏》。

[4]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记校注》,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82页。

[5]《大正新修大藏经》卷八四,第1186页上。

[6]古典梵文的一种形态,出现时间略早于现在所通行的天城体梵文。

[7]《大正藏》卷八四,第370页中。

[8]《大正藏》卷八四,第365页上。

[9]《大正藏》卷八四,第467页中。

[10]《大正藏》卷八四,第643页下。

[11]《大正藏》卷八四,第659页下。

[12]桥本进吉:『国語音韻史』,岩波书店1966年版,第344-345页。

[13]久松潜一:『契沖全集』第十卷,岩波书店1973年版,第110页。

[14]梵语有很多种类,本文所举为悉昙梵文,大约通行于6-12世纪的印度。以上字母表下载自www.siddham-sanskrit.com网站,作者陶明,在此深表谢意。

[15]《大正藏》卷一二,第887页下。

[16]《大正藏》卷一二,第413页上。

[17]《大正藏》卷三七,第707页中。

[18]《大正藏》卷八四,第1187页下。

[19]《大正藏》卷八四,第378页中。

[20]《大正藏》卷八四,第378页下。

[21]〔梁〕顾野王:《大广益会玉篇》(古代字书辑刊),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37页。

[22]陈文和:《钱大昕全集》第7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21页。

[23]《大正藏》卷八四,第1186页中。

[24]《大正藏》卷八四,第369页上。

[25]《大正藏》卷八四,第328页下。

[26]山田孝雄:『五十音図の歴史』,宝文堂1938年版,第83-84页。

[27]山田孝雄:『五十音図の歴史』,宝文堂1938年版,第85页。

[28]《大正藏》卷八四,第529-530页。

[29]《大正藏》卷八四,第365页中。

[30]《大正藏》卷八四,第648页中。

[31]根据大矢透的介绍,此书为良源或道命所作。但根据山田孝雄的考察,由于其中提到加州明觉,所以断定此书写作时间应该是在明觉之后。

[32]山田孝雄:『五十音図の歴史』,宝文堂1938年版,第54页。另参照大矢透:『音図及手習詞歌考』所附『五十音図証本』,大日本图书株式会社1918年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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