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紫钗记》的传谱形态及台本工尺谱的新发现

《紫钗记》的传谱形态及台本工尺谱的新发现

时间:2022-08-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紫钗记》由于叶堂订立了全谱,却得到了复活的机缘。由此可见,《紫钗记》的曲谱没有找到旧谱作依据,完全是叶堂自己独创的。汤显祖的《紫钗记》原著共五十三出,除了第一出两首词调不予谱曲外,叶堂从第二出到五十三出全部订立了工尺谱。

一、引  子

清高宗乾隆五十七年(1792),苏州的昆曲家叶堂订定并刊行了《纳书楹紫钗记全谱》五十二出,其性质属于专供清唱的工尺谱(清宫谱),只录曲辞不载科白,正曲只点中眼不点小眼。至于舞台演出本(俗称台本),同、光间出现了戏宫谱《遏云阁曲谱》,收录《紫钗记》的折子戏只有第二十五出《折柳阳关》(台本分为《折柳》和《阳关》两折)。近年来我访曲沪上,在上海图书馆古籍部查阅《紫钗记》的不同版本,却意外地发现其中有一部四十三折的手抄本,竟是晚清昆班艺人遗留下来的台本工尺谱,不仅曲辞科白俱全,而且正曲已点上了小眼(头眼和末眼),这使我大为惊奇!现在为了把这个台本的内涵介绍清楚,必须先将《紫钗记》的演唱情况和传谱形态简要地进行考述,从明末清初的选本论及《纳书楹》、《遏云阁》、《集成》等工尺谱,进行纵向的比较研究,这样才能对这个台本的形态特征作出确切的认识。

二、明清时期《紫钗记》的演唱和传谱情况

《紫钗记》是明代戏曲大家汤显祖的作品。汤显祖在明神宗万历十一年(1583)考取进士后,于次年出任南京太常寺博士,专司祭祀礼乐等事。南京是昆曲的流行地区,人文荟萃。他与曲家臧懋循、梅鼎祚等交往,相互影响,于万历十五年(1587)把他原来试笔的《紫箫记》三十四出重新改写为《紫钗记》五十三出,因剧中第四十九出有《晓窗圆梦》的场面,使它成了汤氏剧作“临川四梦”的第一梦(榜首)。

《紫钗记》的情节源于唐代蒋防的小说《霍小玉传》,但将李益和霍小玉的婚恋悲剧改成了生旦团圆的喜剧。现存《紫钗记》的明代刻本以万历三十年(1602)金陵继志斋本为最早,嗣后有《玉茗堂全集》本、清晖阁本和独深居本,而最为通行的是汲古阁刻《六十种曲》本。这些版本都是四个字的出目,而明末的柳浪馆刻本则以二字标目。当时吴江派盟主沈璟认为汤作不合音律,曾改《紫钗记》为《新钗记》,但沈改本并未得到曲界认同,早已失传。而臧懋循也说汤作是“案头之书,非筵上之曲”[1],竟将《紫钗记》删改成三十六出。但臧改本在舞台上并没有得到搬演,歌场筵上传唱的仍是汤显祖的剧曲原辞。如天启三年(1623)许宇编刊的戏曲选本《词林逸响》,在第四卷中选录了《紫钗记》第八出《议允》【字字锦】“春从绣户排”至【尾声】一套,又选了第十六出《盟香》【画眉序】“花里唤神仙”至【尾声】一套。此外,周之标编刊的《新刻出像点板增订乐府珊珊集》,在卷四中选录了《紫钗记》第四十八出《侠评》【锁南枝】“风光粲”过曲一支连【前腔】七支。《词林逸响》和《珊珊集》均为单折的曲文选录,有曲无白,都是清唱曲文的选集。据《祁忠敏公日记·栖北冗言》记载,祁彪佳曾经在明思宗崇祯五年(1632)六月二十一日在北京“观《紫钗》剧,至夜分乃散”[2],足见《紫钗记》问世后不仅流行清唱,而且得到昆班艺人赏识,已在舞台上搬演了。不过,祁彪佳没有说明看的是本子戏还是折子戏,具体折目未曾记载。

从现存的文献资料搜索,明代昆班演唱《紫钗记》的唱谱没有留存下来。现今所知存世的工尺谱印本最早的是清代康熙五十九年(1720)刊行的《南词定律》,此书的性质属于文辞格律谱,但在曲文左侧附缀了工尺符号,右侧点板。全书选录各种剧本的单支曲文共两千零九十支,采用《紫钗记》的例曲七支,如卷五大石调过曲【念奴娇序】“还倩,那些飘渺银鸾”,就出于《紫钗记》第三十三出《巧夕惊秋》。而真正作为唱谱出现的,是乾隆十一年(1746)刊行的《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此谱的性质是宫谱(歌唱谱)兼格律谱,曲文右侧旁缀工尺谱(谱式是直行玉柱谱),点定板式和中眼,但不点小眼,共收录南曲四千四百六十六支,其中采用《紫钗记》例曲十八支,如卷二仙吕宫正曲【短拍】“翰苑风清”一曲,就选自《紫钗记》第十八出《黄堂言饯》。这证明康熙乾隆之际,传统的《紫钗记》单支零曲的工尺谱曾流传于世,这才能使《南词定律》和《九宫大成》的编者选为例曲。

至于《紫钗记》的折子戏,在康熙二十七年(1608)金陵翼圣堂编刊的《缀白裘合选》卷四中,选录了《紫钗记》第六出《坠钗灯影》和三十九出《泪烛裁诗》两折,曲白俱全。但到乾隆二十九年(1764)至三十九年苏州钱德苍编刊的台本折子戏选集《时兴雅调缀白裘新集》中,却没有选取《紫钗记》任何一折。钱德苍的《缀白裘新集》是反映舞台流行剧目的最新情况的,《新集》中缺选便表明《紫钗记》在舞台竞争中由盛而衰,断层了。这种由热转冷的情况,是舞台演变的常态,例如陆采的《明珠记》,在明末清初的众多选本中原是热门曲目,《群音类选》、《万壑清音》、《吴歈萃雅》、《词林逸响》、《珊珊集》都入选了,康熙本《缀白裘合选》卷四中,也选了它的三个折子戏,但到乾隆中期钱编本《缀白裘新集》中,却一折也没有。叶堂在《纳书楹》“外集”和“补遗”中虽为它谱了三折,但未能复活。自此以后,《明珠记》在昆曲舞台上竟销声匿迹了。

《紫钗记》由于叶堂订立了全谱,却得到了复活的机缘。叶堂在王文治的支持下,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刊印昆曲选集《纳书楹曲谱》的同时,又刊印了《纳书楹四梦全谱》(谱式是直行玉柱谱),他在《自序》中说:“《邯郸》、《南柯》、《牡丹亭》三种,向有旧本,余故得摭其失而订之,而《紫钗》之谱,蒙独创焉。”由此可见,《紫钗记》的曲谱没有找到旧谱作依据,完全是叶堂自己独创的。汤显祖的《紫钗记》原著共五十三出,除了第一出两首词调不予谱曲外,叶堂从第二出到五十三出全部订立了工尺谱。曲文主要是依照《六十种曲》本,如《言怀》首曲【珍珠帘】“十年映雪图南运,天池浚”,在继志斋至柳浪馆等各本中,“天池浚”均作“轻豪俊”,只有《六十种曲》一种版本作“天池浚”。不过,叶谱有些曲文又改用柳浪馆本,如《折柳》【寄生草】第三支“慢点悬清目,残痕界玉姿”,“怕层波溜溢粉香渠,这袖呵轻臙染就湘文筯”,《六十种曲》本原作“慢颊垂红缕,娇啼走碧珠”,“怕层波溜折海云枯,这袖呵潇湘染就斑文筯”,叶谱是参照柳浪馆本改了,折目也仿照柳浪馆本改为二字标目(取四字目的前二字或后二字),但又不完全相同。叶堂在总目《言怀》下夹注,说明是:“原本每出四字为题,今省改二字,以便披览,且可与前三梦合观矣。”(见书影[1])

[1]乾隆五十七年(1792)原刻本
《纳书楹紫钗记全谱》的扉页和首页书影

作为清唱用的清宫谱,《纳书楹紫钗记全谱》只录曲文,不载角色科介和念白。曲文均标明宫调曲牌,旁缀工尺唱谱,点定板式,正曲点定中眼,不点小眼,理由是:“板眼中另有小眼,原为初学而设,在善歌者自能生巧,若细细注明,转觉束缚。”(《纳书楹曲谱·凡例》)意思是让歌者在节拍上灵活掌握。

叶谱的特点是按照汤显祖《紫钗记》原著的曲文照单全收,不改写,不删节。他对臧懋循随意删改原曲的做法很不满意,斥之为“孟浪汉”[3]。那么,对于不合曲律之处怎么处理呢?叶谱有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另择他曲句段相合者改标曲牌名目,用犯调集曲的格式来定律谱曲。例如原著第四十出《开笺泣玉》的首曲:

【刮鼓令】闲想意中人,好腰身似兰蕙薰。长则是香衾睡懒,斜粉面玉纤红衬。和娇莺枕上闻,乍起向镜台新。似无言桃李,相看片云。春有韵月无痕,难画取容态尽天真。

此曲实际上不谐于【刮鼓令】之律,叶谱《泣笺》改标为【商调】集曲【莺啭遍东瓯】,是指【黄莺儿】犯【啭林莺】、【香遍满】、【黄莺儿】、【东瓯令】(见书影[2]),订律为:

【商调·莺啭遍东瓯】【黄莺儿】(首二句)闲想意中人,好腰身似兰蕙薰。【啭林莺】(五至六)长则是香衾睡懒,斜粉面玉纤红衬。【香遍满】(五至六)和娇莺枕上闻,乍起向镜台新。【黄莺儿】(四至五)似无言桃李,相看片云。【东瓯令】(合至末)春花有韵月无痕,难画取容态尽天真。

[2]《纳书楹紫钗记全谱·泣笺》将原本【刮鼓令】改为集曲【商调莺啭遍东瓯】而订谱(谱式为直行玉柱谱)

叶堂对此曲字斟句酌,在一个大牌名下面变换了五个小牌名,犯了五次,真是典型的犯调集曲。叶堂在调整曲律时也有增字改句和添写曲文之处,例如此曲【东瓯令】“合头”七字句“春花有韵月无痕”[4],汤显祖原曲只有六个字(春有韵月无痕),叶堂在“春”字后加了一个“花”字。又如《遇侠》【步步娇】原句“提起可怜人是郑家子”(霍小玉之母姓郑),叶谱改成了“霍家子”(因小玉是霍王小女)。叶谱在眉批上对有些改动曾说明理由,如《卖钗》【梧叶覆江水】眉批说:“原作【江儿水】,因少第三句,改作集曲。”又如《撒钱》【桂月上南枝】眉批说:“‘是当朝太尉姓卢’,因平仄不调,今改作‘卢家’。”【南吕·哭相思】眉批说:“清唱不便收住,另作一个【尾声】。”叶堂在《撒钱》中自己重新创作了一曲【尾声】。这跟臧懋循改编原作的性质不一样,叶堂不是改编,只是从清曲的要求出发,个别之处有所增饰而已。

叶堂在《纳书楹四梦全谱·自序》中提及:“继遇竹香陈刺史召名优以演之,于是吴之人莫不知有《紫钗》矣。”可见叶谱经过陈竹香安排艺人演唱实践后,《紫钗记》便得以传唱起来了。但当时除了清唱外有哪些折目曾搬上了舞台呢?

我们从清代的梨园史料中探索,自《纳书楹紫钗记全谱》问世以来,由于其中《折柳阳关》的乐谱最为动听,所以艺人用叶谱搬演的《紫钗记》折子戏,始终只有《折柳阳关》一枝独秀。前述明末传唱的《议允》、《侠评》和清初传唱的《坠钗》、《裁诗》,衰退后未见复活。独有《折柳阳关》,自乾、嘉年间被艺人从一折分为二折后,不仅盛演于舞台上至今不衰,而且曲社清唱的保留曲目,也只有《折柳阳关》是用叶谱传唱的。在乾隆六十年(1795)问世的《扬州画舫录》卷五中,曾记苏州集秀班小生李文益,“与小旦王喜增串演《紫钗记·阳关折柳》,情致缠绵,令人欲泣”[5]。在同年刊印的《消寒新咏》卷三中,记载北京庆宁部小旦徐才官擅演《灞桥》(《折柳》之别称)[6]。成书于嘉庆十一年(1806)的《众香国》一书,记京中三庆部名伶兰官擅演《阳关折柳》[7]。成书于咸丰二年(1852)的《昙波》[8],记京中名旦福寿(朱莲芬)和翠玉都擅于演唱《折柳》,“隽永、妙绝”。此外,同治十一年(1872)的《评花新谱》记京中三庆部名旦乔蕙兰、钱桂蟾,均擅演《折柳》,“独出冠时”;同治十二年(1873)的《菊部群英》记京中小生名伶陈芷衫、周素芳、郑连福都能在《折柳》中扮李益,名旦曹福寿、时小福、梅巧龄均能扮演霍小玉。这反映到正式出版的戏宫谱上,便是同治九年(1870)由文人王锡纯和艺人李秀云合作创编,光绪十九年(1893)由上海著易堂书局铅字排印的《遏云阁曲谱》(谱式是横行一字谱),谱中记录了《紫钗记》《折柳》和《阳关》两个折子戏的台本工尺谱。光绪二十二年(1896),苏州新建书社石印的《霓裳文艺全谱》,也收录了《折柳》、《阳关》两折,剧名则标为《紫玉钗》[9]。至于各地图书馆收藏的艺人传承的抄本曲谱,如光绪二十九年(1903)南京周蓉波抄录的《霓裳新咏谱》,宣统元年(1909)听涛主人抄录苏州艺人殷溎深传谱的《异同集》,也都选了这两折。民国年间,苏州昆剧传习所、新乐府、仙霓社以及北昆的荣庆社、祥庆社等昆班,传承的《紫钗记》戏码,都是演的这两折。

三、《集成曲谱》为《紫钗记》改订折目的情况

《集成曲谱》是文人王季烈和刘富梁合作制订的折子戏工尺谱选集,宗旨是力矫伶工俗谱之讹失,兼融清宫谱与戏宫谱的长处,曲白科介、中眼小眼、板式笛色一应俱全。1925年由商务印书馆石印初版,1931年再版。全书分金、声、玉、振四集,每集八卷,共三十二卷,线装三十二册,共计收入昆剧折子戏四百一十六出(谱式是斜行蓑衣谱,见书影[3])。在声集卷六中,拟订了《紫钗记》的本子戏十六折:

述娇 议婚 就婚 折柳 阳关 陇吟 军宴 避暑

边愁 移参 裁诗 拒婚 哭钗 侠评 遇侠 钗圆

[3]《集成曲谱·紫钗记·就婚》书影

其中除了《折柳》、《阳关》是选取《遏云阁曲谱》旧有曲本以外,其他十四出是王季烈增订的折目。王季烈为了使之适应于舞台搬演,对部分折目进行了删节改订。他在《螾庐曲谈》卷二《论作曲》第四章《论剧情与排场》中指出[10]

《玉茗四梦》,排场俱欠斟酌。《邯郸》、《南柯》稍善,而《紫钗》排场最不妥洽。盖《紫钗》为《紫箫》之改本,若士只顾存其曲文,遂至杂糅重叠,曲多而剧情反不得要领。今日《紫钗》中只有《折柳阳关》一折(本系一折,今人析为二折)登之剧场,其余均无人唱演,盖实不能演也。明人臧晋叔于“四梦”均有改本,但臧之意在整本演唱,故于各曲芟削太多,不无矫枉过正之嫌。兹谱就《紫钗》中选十四折,加以节改。

王季烈认为《紫钗记》的排场不适宜搬演,但对臧懋循(字晋叔)的改本又不满意,于是便自出机杼,在《折柳》、《阳关》以外选了十四出,按照本子戏有头有尾的演出观点加以删节改订,并依据《纳书楹》叶谱订立了工尺谱。他在《螾庐曲谈》中举了四个例子,分别说明节改的理由。

第一例《议婚》(原本第八出《佳期议允》),王氏说:“原本鲍四娘先见小玉,小玉私允婚事,后乃见净持(霍小玉母亲郑六娘之号),净持更唤小玉共议姻事。兹改为鲍四娘先见净持,后唤小玉出见四娘。”经核对,得知王氏删去了原本开场【薄倖】、【字字锦】至【隔尾】共七支曲文及科白,重新填写了鲍四娘上场所唱的【称人心】,再接原有的【一剪梅】、【宜春令】,对【绣带儿】和【三学士】二曲的【前腔】也作了删节,调整的幅度很大。

第二例《就婚》(原本第十三出《花朝合卺》),王氏说:“原本有鲍与小玉同登凤箫楼望十郎一段,试思闺阁处女于将嫁时方娇羞匆急之不暇,岂有肯与媒人登高远望新郎之理?兹亦删去之,不惟情节较合,于搬演亦较便利。”经核对,得知王季烈删去了原本开场【鹊桥仙】、【腊梅花】等四支曲子和科白,另以老旦扮霍母唱【瑞鹤仙】开场(见书影[3]),并适当改写了念白。

第三例《边愁》(原本第三十四出《边愁写意》),王氏说:“原本首列【一江风】四支,其第二、三、四支即分述沙似雪、月如霜与征人望乡情事,而其后【三仙桥】之第二、三支亦复如是,未免叠床架屋。兹将【一江风】四支并作一支,则前者系总举,后者系分叙,庶几蹊径稍异。且【一江风】、【三仙桥】均系慢曲,节去三支,歌者方可胜任也。”经核对,王氏将原本【点绛唇】后之【金珑璁】改写为【幺篇】,然后将四支【一江风】改作一支,重写了部分念白。

第四例《钗圆》(原本第五十二出《剑合钗圆》),王氏说:“原本共有引子四支,过曲十六支,【不是路】四支,【尾声】及【哭相思】三支,如此长剧,南曲中实所罕见,虽非一人所唱,而其中慢曲居多,安得此铜喉铁舌以歌之?兹将前半悉删去,仅留商调一套,而前半剧情另填【二郎神慢】二支以包括之,方合套数之格式,歌者亦可胜任矣。”经核对,王氏将原本前半场删去了【怨东风】、【山坡羊】至【哭相思】、【不是路】共十二支曲文和念白,重新填写了小生上场的【二郎神慢】二支。又删去了后半场【啄木鹂】二支和【玉莺儿】二支,只保留了【二郎神】、【啭林莺】、【啼莺儿】各二支,最终还改写了【尾声】,对原本作了大幅度的改动。王氏强调说:“此非轻议古人,好为妄作,实于搬演之道,不得不如此耳。”

除了这四例比较突出以外,其余节改较大的还有《侠评》删了五支曲子,《遇侠》删了九支曲子。这都是王季烈自己的创造,他没有用臧懋循的改本,而是参照了纳书楹叶谱,但没有完全依据叶堂用集曲的办法来改调。如《遇侠》(原本第五十一出)【侥侥令】“摩挲起手底棍儿打这厮”一曲,叶谱改为【彩衣舞】,用集曲【彩旗儿】犯【锦衣香】的格律来谱曲。而王季烈仍用原本【侥侥令】的曲牌,还把首句删掉“起手底”三字,改为“摩沙棍儿打这厮”。总的看来,王季烈整改《紫钗记》十四个折子戏,确是从演出观点出发,花了很大的工夫。但由于二十世纪前期昆曲已面临衰落的局面,勉强维持的南北昆班继承乾、嘉以来的传统,只能演出《折柳》、《阳关》二折,没有力量把《集成曲谱》增订的十四个折目搬上舞台。20世纪40年代王季烈另编《与众曲谱》时[11],也就只选载了《折柳》、《阳关》。当代海峡两岸出版的《粟庐曲谱》、《振飞曲谱》、《壬子曲谱》(台湾出版)、《承允曲谱》(台湾出版)及《北方昆曲珍本典故注释曲谱》,都保留了这两折,演唱本均源于《遏云阁曲谱》。

作为台本折子戏选集,《遏云阁曲谱》收录的《折柳阳关》有特殊的形态:

第一是把原本的一折分为两折,自【解三酲】“恨锁着满庭花雨”分界,此前称为《折柳》,此后称为《阳关》(见书影[4])。剧情是演新科状元李益被派往玉门关外做刘节镇的参军,霍小玉在长安至灞桥送行,折下柳枝寄怀赠别。阳关位于玉门关之南的敦煌地界,剧中是象征性的寓意,不是实指。因王维《渭城曲》有“西出阳关无故人”之句,所以借“阳关”之称寄寓离别的意思,不是真的跑到阳关去了。在《阳关》这个折子戏中,霍小玉临别之时向李益发出了特殊的短愿:“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待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正在难舍难分之际,三军催迫李益起行,只得含情而别。戏中《折柳》是一套北曲,《阳关》是一套南曲,唱段优美缠绵,表演动人耳目。

[4]《紫钗记·阳关》【解三酲】一板三眼点了小眼的工尺谱

第二,《折柳》开场干念的引子【金钱花】“渭城今雨清尘”(见书影[5]),是从原本第二十六出《陇上题诗》(《陇吟》)的首曲挪移过来的,有如《牡丹亭·春香闹学》的上场曲【一江风】是从《肃苑》中移来的同样手法,这是昆班艺人通过舞台实践而获得的创造性成果,收到了强化艺术特效的重要作用。

[5]《遏云阁曲谱·折柳》【金钱花】书影(左)
《集成曲谱》依据《遏云阁曲谱》所订《折柳》书影(右)

第三,为渲染场上的气氛,《折柳》开场增添了净扮刘节镇麾下的一位领兵军官,前来迎接李益赴任。《阳关》开场增添了老生和末角装扮的送客,将原本中【生查子】的四句曲文改为二位送客念诵的上场诗。原有的对白也提前用作开场白。另在前后两场中增添了念苏白的丑角(扮李益的书童),润色了场景。

第四,为了便于台上台下的传唱,台本删节了原本中冗长拖沓的唱段。《折柳》中删去了原本【寄生草】第四支、第五支,《阳关》中删去了原本【解三酲】第四、第五支。

第五,对念白部分也作了调整加工,并删去了下场诗。

上述五个方面的改动,是昆班艺人的创造,与臧懋循的改订本无关。在臧改本中,《折柳阳关》被删除,而把《门楣絮别》改写为《饯别》。经过查核比勘,《遏云阁曲谱》中台本《折柳》和《阳关》的演唱形态,不是从臧改本中来的,而完全是昆班艺人通过舞台实践锤炼出来的。当今南北各昆剧院团演出的《折柳》、《阳关》,都是继承《遏云阁曲谱》的路数演唱的。

四、《紫钗记》台本工尺谱的发现及探究

2008年10月下旬,我到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访书,先查普通古籍的目录卡片,见到《紫钗记》文学本中有三个本子,一是明末汲古阁《六十种曲》刻本两册,二是清末抄本八册,三是民国初年四川成都存古书局刻本两册,于是便办理提书查阅手续。经查核,存古书局本实为《六十种曲》本的翻刻本。至于那个抄本,却不是文学本,而是带有工尺谱的演唱本,编目时应题名为《紫钗记曲谱》,由于是属于台本工尺谱的性质,也可题名为《紫钗记台本工尺谱》。

这部《紫钗记》的台本工尺谱是1950年上图从旧书店里采购得来的,采访组鉴定为“清光绪间抄本”,巾箱本(袖珍本)线装八册。每册厚薄不等,没有编页码。每册封面在“紫钗记”三字下写明所抄的折目,第一册抄了《言怀》等五折,第二册抄了《托媒》等三折,第三册抄了《假骏》等七折,第四册抄了《赴洛》等八折,第五册抄了《折柳》等六折,第六册抄了《避暑》等五折,第七册抄了《观屏》等四折,第八册抄了《泣笺》至《卖钗》等五折,合计抄存了四十三折。细看每册正文的首页,写有“文渊藏廿三年八月十三日”或“十四日”字样(第八册写为“一九三四、八、十三”),钤有“王文渊”篆刻私章,可知这个抄本在1934年曾被王文渊收藏。不知王文渊是何许人?他在每册封皮上加盖了“抱残守缺斋藏书”的橡皮图章。建国后,此书流散到旧书店里,书店贴上了“售价5元”的标签,结果是被上海图书馆买来了(见书影[6]、[7])。

[6]《紫钗记台本工尺谱》八册封面书影
(书签上写明当初旧书店标出的“售价”是5元)

今为便于对照比较起见,特将此谱折目与有关各本的折目列表如下:

《紫钗记》各本折目对照表

续 表

续 表

经过比勘探究,我对上海图书馆所藏《紫钗记台本工尺谱》的初步认识是:

一、此谱与纳书楹叶谱能两相对应,每折的折目和曲牌联套均依照叶谱抄录,不作删节。根据这样的态势来考察,既然前面从《言怀》开始每一折都有,不会只抄到《卖钗》就突然结束,而是应该抄全的。按照现存八册每册或抄四折或抄五折来估计,最后所缺九折应分为两册,则此谱应为十册五十二折。如此看来,此谱是个残存本,在上图从旧书店收购以前,第九第十册已经散失,如今只留存八册四十三折了。

二、此谱是清末光绪年间昆班艺人传承下来的台本工尺谱(谱式为斜行的蓑衣谱),弥足珍贵。检视此谱各折,工尺唱谱出自纳书楹叶谱,一板三眼以及带赠板的正曲点上了小眼(头眼和末眼),干念的引子和散板曲点板无眼,尾声均为一板一眼[12]。按照台本的需要,此谱补全了念白、科介,标明了角色,而且还用朱笔加标了笛色。如《言怀》引子【珍珠帘】加标尺字调,《折柳》引子【金珑璁】加标六字调,《陇吟》正曲【朝元令】加标正工调,《边愁》正曲【一江风】加标小工调,《泣笺》正曲【刮鼓令】加标六字调等等。在安排角色行当方面,原本中李益密友韦夏卿和中表崔允明未标明角色名目,此谱定为“老生”和“末”角。在《避暑》折中,原本【尾声】是刘节镇一个人唱的,此谱定刘氏为“外”角,并按演出的需要改由外角与生角分唱,外唱“浮瓜沉李兴不俗”,生唱“早则秋风别哨关南路”,外接唱“则怕你要喻檄迁朝赋子虚”。——上述的这些形态,都显示了此谱确为台本的特征(见书影[8]、[9]、[10])。

[8]纳书楹叶谱《折柳》【解三酲】一板三眼未点小眼的工尺谱(谱式为直行的玉柱谱)

台本《折柳》【解三酲】(艺人错写成“醒字”)一板三眼点了小眼的工尺谱(谱式为斜行的蓑衣谱)

三、此谱出于艺人手抄,不是文人所抄。谱中错别字不少,如将“曙”字的偏旁误书为“目”,把《折柳》错写成《拆柳》,【解三酲】误书为【解三醒】之类(见书影[7]、[8])。为了演唱时醒目起见,此谱显示了艺人抄本用“红黑版(板)”的形态特征,那就是用墨笔抄工尺点小眼,而以朱笔点头板和中眼,还用朱笔圈出宫调曲牌、加注笛色、点断念白,看起来一目了然(见书影[8]、[9])。

四、此谱抄手不止一人,抄成之后,又有其他艺人按演出本的需要有所补充。如《观灯》【尾声】旁添加了“一板一眼”四字,笔迹不同。此谱的念白,全都据文学本原著抄录,特别是上场诗和下场诗,依原样照抄。但为了上场演出的需要,艺人又适当作了加工。如《避暑》下场诗后,另一艺人加上了科介“同笑下”。又如《边愁》【尾声】后“走报人上”,另一艺人在旁写上一个“杂”字,表明这个“走报人”应由杂色来扮演,又在“走报人”见过李益之后添加了一段念白,这在文学本中是没有的,是根据场上需要由昆班艺人加进去的(见书影[10][11])。

五、以此谱与纳书楹叶谱比较,在宫调曲牌、工尺板眼方面,此谱基本上用了纳书楹叶谱,曲文也全数收录,没有删节。比叶谱进步的是,此谱按台本的特征点了小眼(见书影[12][13])。但也有个别遗漏之处,如《七夕》【古轮台】“夜云轻”一曲,尚未点小眼,而且没有按叶谱标出中吕宫的调名。叶谱用集曲的办法改了原本的一些曲牌名,此谱也照办,如《倩访》上场曲原本作【月儿高】,叶谱因其第三句以下不合本调,改作集曲引子【绕池春】,意思是指【绕池游】犯【洞房春】,此谱依从叶谱作【商调】【绕池春】,并加注笛色为正工调。不过,此谱也不是完全照抄叶谱,有些曲子仍据原本而没有按叶谱改变牌名,如《泣笺》【刮鼓令】(“闲想意中人”),叶谱改为集曲【莺啭遍东瓯】,此谱保留【刮鼓令】牌名未改。又如【婉覆】(原本第四十三出《缓婚收翠》)卢太尉上场所唱【望江南】“倚天家甲第拟云台”,叶谱改为集曲【梁州阵】,但此谱仍保留【望江南】牌名未改。

六、以此谱的《折柳》与《遏云阁曲谱》的《折柳》、《阳关》比较,此谱既没有依照遏云阁本分为二折,又没有在开场移用《陇吟》的【金钱花】,更没有删掉【寄生草】、【解三酲】的第四、第五支和【生查子】。遏云阁本《折柳》【金珑璁】旦角只唱前五句,删节了末后三句,而此谱未删。在念白方面,遏云阁本删掉了原本上场念诵的【好事近】词,而此谱保留了。可见此谱与《遏云阁曲谱》的套路不同。

[9]台本《泣笺》【刮鼓令】朱笔加标六字调的“六”字(左)
台本《陇吟》【朝元令】朱笔加标正工调的“正”字(右)

[10]台本《避暑》【尾声】标明“外”、“生”分唱下场诗后另一艺人括注加写科介“同笑下”

[11]台本《边愁》【尾声】后的科白(有两种不同的笔迹)(另一艺人在“走报人”旁括注写明由“杂”角扮演)

[12]纳书楹叶谱《边愁》【一江风】带赠板未点小眼的工尺谱(谱式为直行玉柱谱)

[13]台本《边愁》【一江风】带赠板点了小眼的工尺谱(谱式为斜行蓑衣谱)

七、以此谱与《集成曲谱》中的《紫钗记》折目比较。因王季烈压根儿不知道有此谱的存在,所以王氏为《紫钗记》订立《述娇》、《议婚》等十四个折目都是自出机杼所为。如果与此谱中相应的折目比勘,念白部分的差异较大,而两者的工尺谱均出自纳书楹叶谱,不同的是《集成曲谱》对叶谱的曲子作了较多的删节。以《裁诗》为例,此谱全依叶谱,未作删削,而《集成曲谱》将本折中叶谱的集曲【颜子泣】、【双灯舞宫娥】和【三灯照宫娥】都删掉了,又将上场念诵的【好事近】删去上片,中场的念白也作了调整修改。可见此谱与《集成曲谱》的路数互不相同。

综上所述,上海图书馆所藏《紫钗记台本工尺谱》是自成格局的艺人抄本,与《遏云阁曲谱》和《集成曲谱》相比,目标都是为了改变纳书楹叶谱的清唱局面向舞台搬演的方向发展,但采用的艺术形态和方法手段各不相同,各走各的路。由于缺乏记载,晚清时期艺人打造这部台本工尺谱的具体背景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昆班艺人来打造的?打造以后有没有真的搬上舞台?均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在近代昆曲面临急遽衰落的过程中,《紫钗记》始终只有遏云阁本的《折柳》、《阳关》两个折子戏存活在舞台上,王季烈在《集成曲谱》中增订的十四个折目未能得到排演。而这部艺人所抄台本工尺谱散落于民间,长期以来湮没无闻,幸得上海图书馆给予收藏,才能够留存至今,虽然没有见到它有舞台生命,但仍有其昆曲史的文献价值和音乐学的乐谱价值。

五、余  文

自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01年5月宣布中国的昆曲艺术是“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以来,昆曲艺术得到传承发展的形势越来越好。如今,汤显祖《牡丹亭》的市场效应愈来愈红火,带动了汤显祖“临川四梦”其余三梦的升温,《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也连带受到了重视。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同时有两位曲家进行着把《纳书楹四梦全谱》转换为台本的工作。一位是浙江海宁年过九旬的业余曲家周瑞深,先后完成了重订《邯郸记曲谱》、《紫钗记曲谱》、《牡丹亭曲谱》、《南柯记曲谱》,不仅在纳书楹工尺谱的基础上点定了小眼,而且按原著加进了科白角色,亲自用墨笔写录。他把这“四梦曲谱”和《冬青树曲谱》、《桃花扇曲谱》、《夷畦集》合在一起,总题为《昆曲古调》(工尺谱本),交由北京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了宣纸线装本。另一位是上海昆剧团的专业曲家周雪华,她为四梦全谱点了小眼,也据原著补入了念白,标明了角色,还把工尺谱全部译为简谱,由上海教育出版社于2008年排印,次第出版。书名总题为《昆曲汤显祖“临川四梦”全集——纳书楹曲谱版》(简谱本)。周瑞深和周雪华在点定小眼的功夫上也是各走各的路,各有千秋,令人啧啧称奇。

尤其令人称奇的,就在周瑞深和周雪华出书的同时,上海昆剧团为纪念该团成立三十周年,在2008年不仅演出了菁华版《牡丹亭》,而且新排了偶像版《紫钗记》、经典版《邯郸梦》和印象版《南柯记》,演全了汤显祖的四大名剧,使“临川四梦”唱响上海滩。《紫钗记》由该团的唐葆祥改编,把原本五十三出压缩为一个晚场演完的单本戏,改编本的场次是:(一)《观灯坠钗》、(二)《素绢盟誓》、(三)《权嗔计贬》、(四)《折柳阳关》、(五)《边愁寄诗》、(六)《怨撒金钱》、(七)《哭收钗燕》、(八)《豪侠援手》、(九)《钗盒梦圆》。此剧的音乐作曲者即由周雪华担任。周雪华对《纳书楹四梦全谱》已有研究,又出版了专著,所以为唐葆祥的《紫钗记》改编本谱曲,确是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颇为有趣的是,周瑞深和周雪华都不知道上海图书馆藏有晚清艺人打造的《紫钗记台本工尺谱》,要等他俩出版专书后,我才到上图发现这个艺人抄本。可以有趣地说,2008年是“《紫钗记曲谱》年”了。如果把三部《紫钗记曲谱》放在一起比较研究,那是何等的欣喜有味呵!当然,这应该由音乐家来研究,看看这三个台本的路数是怎么样的?三个台本的小眼是怎么点的?这属于乐谱研究的范畴,后续工作有待于音乐家来做了。

(原载中国戏曲艺术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文苑奇葩汤显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注释】

[1]见臧懋循《玉茗堂传奇引》,载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吴兴臧氏刻本玉茗堂四种传奇《紫钗记》卷首(国家图书馆藏吴梅题识本)。

[2]见《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1988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影印)史部第20册,第600页。

[3]见叶堂在《纳书楹曲谱》正集卷二目录后加的按语:“《元人百种》——系臧晋叔所编。观其删改《四梦》,直是一孟浪汉,文律曲律皆非所知。”

[4]合头,曲律的专用名词,指曲牌末段由独唱转为合唱之句,简称“合”。

[5]见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五,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4年排印本,第121页。

[6]见乾隆六十年刊印的铁桥山人等所撰《消寒新咏》卷三,北京中国戏曲艺术中心,1984年排印本,第53页。

[7]见众香主人《众香国·慧香》,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排印本《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续编》,第1029页。

[8]见四不头陀《昙波》,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排印本《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第394、400页。以下所举《评花新谱》和《菊部群英》,均见于此书《正编》中。

[9]见拙作《昆曲折子戏选集〈霓裳文艺全谱〉初探》,载于《九州学林》,2008年春季号。

[10]《螾庐曲谈》,王季烈著,原载于《集成曲谱》各集卷首,192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单行本。

[11]王季烈:《与众曲谱》,八卷八册,1940年合笙曲社石印线装本,1947年商务印书馆再版时改为平装本。

[12]板和眼均相当于西乐的一拍,一板一眼等于西乐中的二拍子2/4,一板三眼等于西乐中的四拍子4/4,板是第一强拍,头眼是第二拍,中眼是第三拍,末眼是第四拍(弱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