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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昆曲活动的繁兴

时间:2022-08-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苏州的昆曲活动最称繁兴,但众多的昆班在史料中并未全数记下班名。到了顺、康之间,局势稳定,苏州的家班渐有活动,著名的有朱必抡、王永宁、尤侗、曹寅和李煦五家。

明代中叶,昆腔经戏曲音乐家魏良辅革新后,演唱范围不再局限在昆山一隅,而以经济文化地位居江南之首的苏州府城为中心,向大江南北迅速传播,由于其曲白音色遵依吴侬软语为准则,所以昆曲演员大多是苏州人,戏班也以出自苏州的为上乘,形成了“四方歌者皆宗吴门”的局面,以至于昆腔戏又称为“吴剧”、“苏腔”、“苏州戏”。而苏班声名远扬,常应聘到外地演出。明万历十四年(1586)五月,上海潘允端在《玉华堂日记》中称赞说:“吴门梨园,众皆称美。”又据王载扬《书陈优事》记载,清康熙年间苏州(吴县、长洲、元和同城分治)的昆班多达千数,这真是盛况惊人了!而袁学澜《吴郡岁华纪丽》卷二《春台戏》说:

苏州戏班名天下。乾隆辛丑(按:指清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浒关榷使者进呈古今杂剧传奇,计一千八十一种。郡人叶广平精音律,为《纳书楹曲谱》,宫商无谬误。承平日久,乡民假报赛名,相习征歌舞。值春和景明,里豪市侠搭台旷野,醵钱演剧,男妇聚观。众人熙熙,如登春台,俗谓之春台戏。抬神款待,以祈农祥。台用芦苇蔽风日,谓之草台。其班之上者,为城中班。来安庆者,为徽班,来江、震别处者,为江湖班。最有名者,为昆腔。(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排印本第74页,此书收入《江苏地方文献丛书》)

足见苏州乡村草台戏也盛行昆腔,而且农民们特别推崇苏州城中的昆班。

苏州的昆曲活动最称繁兴,但众多的昆班在史料中并未全数记下班名。本文根据文献记载,并参考《昆剧演出史稿》、《昆剧史补论》、《昆剧发展史》、《苏州戏曲志》和《昆剧大辞典》等专书,进一步探究有案可查的苏班名实,加以勾稽补证,与研究者共同讨论。

一、明清时期苏州的昆曲家班

明代万历年间至清代康熙之世,苏州除了职业昆班流行以外,有财力的仕绅往往蓄养家庭昆班。明人陈龙正《政书》说:“每见士大夫居家无事,搜买儿童,鼓习讴歌,称为家乐。”这些家班都是私人置办的,家主自购戏衣行头,自请艺师教习女乐或优童,以自娱为主,兼待宾客;有些出色的家班甚至能公开献艺,与职业昆班一比高低。

据《曲海总目提要》卷十三《〈鲛绡记〉提要》记载:“闻明中叶间,苏州上三班,相传曰‘申《鲛绡》’、‘范《祝发》’。”这是指万历年间苏州演艺高超的“上三班”都是家班,其中申班的拿手戏是《鲛绡记》,范班的拿手戏是《祝发记》;另外还有一个徐班,位居第三。

申班:申时行家班,是明代万历年间苏州最负盛名的昆班,申时行是苏州吴县人,嘉靖四十一年考中状元,万历十一年任内阁首辅,万历十九年(1591)八月卸职后南归家居,广蓄声伎,遍征梨园。其府第在苏州城内百花巷,戏厅宽敞,家班中名伶有周铁墩(白面兼老生角色)、沈娘娘(旦角)和顾伶等。郑桐庵《周铁墩传》说:“吴中故相国申文定公家,所习梨园为江南称首。”无名氏《笔梦叙》说:“女教师沈娘娘,少时为申相国家女优。”杨绳武《书顾伶事》云:“相国家声伎,明季为吴下甲,每一度曲,举座倾倒。”据焦循《剧说》卷四记载,戏曲大家李玉早年是申府的家人,李玉曾得到申府家班的艺术熏陶,所以他创作的《一捧雪》、《清忠谱》等传奇剧都能联系舞台实际而工于排场。再说申时行的儿子用懋、用嘉和孙子绍芳也都热爱昆曲,使申班经历祖孙三代而不衰。明亡后,申班仍继续演出,而且艺事兴旺,分设大班、中班和小班。申府小班有名伶金君佐,清世祖顺治十二年(1655)九月到南京演出《葛衣记》和《七国记》等剧目(《王巢松年谱》)。顺治十八年(1661),申府中班又应邀到太仓王时敏家演出李玉的《万里圆》(《王巢松年谱》)。据毛莹《晚宜楼集》赠周铁墩诗所记,申班直到康熙初年尚有演剧活动,可见其声势之强劲。

范班:范长白家班。范氏名允临,字长白,原籍华亭(今松江),万历二十三年(1595)进士及第,因爱好苏州的园林,移居吴县,在天平山下开辟了一座花园,性喜昆曲,其家班得自扬州汪季玄的转让,艺术水平甚高(见《陶庵梦忆》和《鸾啸小品》)。

徐班:徐仲元家班。潘之恒《鸾啸小品·吴剧》记载,上三班中“范、徐班为亚旅”,又说“徐仲元有小班,生、旦差胜”,可知徐班位居申班、范班之后。

除了“上三班”以外,当时苏州著名的家班还有项班和许班。

项班:吴县项楚东的家班女乐。据李日华《味水轩日记》万历四十一年(1613)记事:“十一月初一日,赴项楚东别驾之招,与王稚方孝廉联席。楚东命家乐演玉阳给谏(指剧作家陈与郊)所撰蔡琰‘胡笳十八拍’,与王嫱‘琵琶出塞’,凄然悲壮,令人有罹苦雪之感。”项班是女乐性质,主要的女伶有紫烟、春晖、寒芬、秋声、子延等。

许班:许自昌家班。许自昌字玄祐,长洲人,约生于万历五年,卒于天启三年(1623)以后。官至文华殿中书,后辞官归里,喜爱藏书和词曲。他是著名戏曲作家,编有传奇七种,以《水浒记》最负盛名。他家居甫里(今苏州郊外甪直),构筑园林“梅花墅”,中有得闲堂,为演剧之处,侯广成有“浮白奏来天上曲”诗句,原注云:“先生有家乐,善度新声。”陈继儒为许自昌所撰《行状》也说:“弦索歌舞称之,而又撰乐府新声,度曲以奉上客。”许氏自撰的传奇新剧,就是由家班首先排演的。

此外,汪汝谦《西湖记游》记明末“吴门徐青之”也有家班,“轻讴缓舞,绝代分流”。范守己《曲洧新闻》记董份富冠三吴,“其青童都稚者五十余人,分为三班,各攻鼓吹戏剧诸技”。这都是明代苏州的家班。

明亡后,由于受到清兵南下带来政治经济诸多因素的冲击,家班消歇。到了顺、康之间,局势稳定,苏州的家班渐有活动,著名的有朱必抡、王永宁、尤侗、曹寅和李煦五家。

朱必抡家乐:朱必抡是明末清初吴县洞庭东山人,据吴伟业《过东山朱氏画楼有感》诗序记载,他以布衣而蓄养女乐,“筑楼教其家姬歌舞”;诸姬十二人,内中以紫云最出色。考吴氏此诗在《梅村家藏稿》卷十四中编排在《家园次罢官吴兴有感》之后,而湖州太守吴绮(园次)罢官是康熙八年(1669),可知朱必抡家乐的活动时期是在明末至清代康熙初年。

王永宁家班:康熙初,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自云南回苏州,置宅于拙政园,养了一班家乐女优。康熙十年秋,戏曲家余怀、李渔曾在园中观赏王氏家班演出《牡丹亭·惊梦》和《邯郸记·舞灯》诸剧[1]

尤侗家班:尤侗字展成,号悔庵,别署西堂,长洲人,生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卒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他是清初的戏曲家,作有传奇《钧天乐》一种,杂剧《清平调》等五种,合刻为《西堂乐府》。他在顺治九年出任永平府推官,顺治十三年(1656)被谪告归,在苏州葑门内尤氏旧宅新建“看云草堂”戏厅,培养了十多位歌童组成家班,演出自编的剧作。其《草堂戏彩图》小序说:“予教小伶数人,资以装饰,登场供奉,自演新剧曰《钧天乐》。”《钧天乐自序》也说:“家有梨园,归则授使演焉。”

曹寅家班:曹寅(1658—1712)字子清,号荔轩,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在康熙二十九年(1690)六月由内务府广储司郎中出任苏州织造,康熙三十一年(1692)十一月调任江宁织造。曹寅在苏期间,不仅自办家庭昆班,而且还创作了《北红拂记》杂剧,由家班演出。尤侗写的《题〈北红拂记〉》说:“荔轩游越五日,倚舟脱稿,归授家伶演之,予从曲宴得寓目焉。”据尤侗《西堂余集·自撰年谱》记载,康熙三十一年秋,曹寅家班曾在苏州拙政园演出尤侗的《李白登科记》(即《清平调》)。曹寅调任江宁织造后,家班也随之到南京去了。

李煦家班:李煦(1655—1729)是曹寅的妻兄,自曹寅调往南京后,李煦即继任苏州织造长达三十六年之久(自康熙三十二年至六十一年)。李煦也是昆曲迷,他到苏州以后,一方面为康熙皇帝选拔“内廷供奉”的昆伶,一方面在康熙南巡时积极安排接驾演出。《圣驾五幸江南恭录》记他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接驾的演出安排是:“三月十七日午刻,进苏州阊门,泊舟。织造李奏准,……沿途河边一带数里,设戏台演戏恭迎。过街五彩天篷,张灯结彩,由大街至苏州织造府内,备行宫驻跸。”“四月十二日,……织造府李进宴演戏。”正因为生活在苏州昆曲极盛的环境里,李煦也蓄养曲师优伶,自办家班,他的儿子李鼎更是沉溺迷恋,不仅亲自参加演出,还花费巨额资金添置服饰行头。据顾公燮《顾丹五笔记》说:“织造李煦莅苏三十余年,……公子性奢华,好串戏,延名师以教习梨园,演《长生殿》传奇,衣装费至数万,以致亏空若干万。”这反映了李煦家班在其子参与下竞尚豪奢的情况。

雍正皇帝即位后,整饬吏治,禁止外官蓄养戏班。《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记载:

雍正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奉上谕,外官畜养优伶,殊非好事。朕深知其弊。……既奉旨之后,督抚不细心访察,所属府道以上官员,以及提镇家中尚有私自畜养者,或因事发觉,或被揭参,定将本省督抚照徇隐不报之例,从重议处。

这个禁令很严厉,所以家班从此衰歇,内中的伶人都转往职业昆班去了。

二、清代前期苏州的职业昆班

早在明代万历初年,苏州的职业昆班已经勃兴,而且已到外地流动演出。上海潘允端《玉华堂日记》万历十四年(1586)四月十四日记事:“吴门梨园至,约常相处诸友促坐,串戏。”可见苏班之活跃。终明之世,苏州城乡“每至四五月间,高搭台厂迎神演剧,必妙选梨园,聚观者通国若狂”(陆文衡《啬庵随笔》卷四)。这反映了民间争聘昆班、搭台唱戏的盛况,但各家文籍中很少记下明代民间昆班的名称。只知万历年间苏州有“瑞霞班”和“吴徽州班”。据梧子《笔梦》记瑞霞班名伶罗兰,“苏州人,姿容昳丽”。又说:“罗兰姐者,其父为罗鸣九,瑞霞班老旦。瑞霞班为郡中第一,而罗又为瑞霞子弟中第一。”又据冯梦祯《快雪堂日记》载:“吴伎以‘吴徽州班’为上,班中又以旦张三为上。”[2]可见这两个昆班都涌现了杰出的名角。到了清朝初年,又有关于金府班的记载:

金府班:清初顺治年间苏州的职业昆班。据王抃自撰《王巢松年谱》记顺治十二年(1655)事迹说:“余与三兄共事,宴大人于酒舫中,陆姊丈定尔适过吴门,亦在座,金府班演《虎簿记》,宋生为生将军,陈外为张定边,真有生龙活虎之意,亦可谓观止矣。”

康熙、乾隆时候,苏州昆班趋于极盛,班社林立,有百、千之数,其名目可考者如下:

全苏班:《王巢松年谱》记全苏班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曾到太仓演出王抃自作的《鹫峰缘》传奇,“诸优摹写尽致,颇得作者之意”。

延秋班:陈维崧(1625—1682)【贺新郎】词记康熙年间在开封作客,看到“吴中诸小部”之一延秋班的演出,并会见了旧时认识的班中名伶陆郎。

吴中四大名班:王载扬《书陈优事》记康熙年间梨园情况说:“时郡城之优部以千计,最著者惟寒香、凝碧、妙观、雅存诸部。衣冠宴集,非此诸部勿观也。”(焦循《剧说》卷六)这说明当时苏城千数的昆班中,以寒香班、凝碧班、妙观班、雅存班四部最为出色。康熙三十八年(1699),玄烨第三次南巡抵苏时,苏州织造李煦“以寒香、妙观诸部承应行宫,甚见嘉奖。每部中各选二三人,供奉内廷”,玄烨看中了寒香班的净角陈明智,“特充首选”。

织造部堂海府内班:雍正、乾隆年间苏州织造海保为承应官差而创办的昆班。海保字万涵,满洲镶黄旗人,雍正八年(1730)以内务府“奉宸苑郎中”的头衔出任苏州织造(乾隆元年刻本《江南通志》卷一〇五《职官志》)。“织造部堂海府内班”的班名见载于苏州老郎庙于乾隆元年(1736)七月勒石的《感恩碑记》[3],碑上还刻有该班演员梁绍芳、曹晋臣等35人的名单。所谓“内班”,就是指织造府内官办的戏班(又称公府内班),是地位特殊的职业昆班。《扬州画舫录》卷五称之为“织造府班”,又说另有“海府串班”,则是指府内一批僚属职员业余串戏的班社,著名的串客(业余演员)有老旦费奎元、老生陈应如、小丑汪颍士等。

苏州老郎庙《历年捐款花名碑》题名中46个苏班:苏州织造府管辖的老郎庙内设梨园总局,是昆班艺人聚会议事的公所。为了修葺老郎庙,苏州的戏曲行会“如意会”、“永安会”和众多的昆班及艺人纷纷捐助银两,在《历年捐款花名碑》上留下了记录[4]。自乾隆四十五年(1780)七月起,到四十六年五月止,先后捐款题名的苏州职业昆班多达43个,乾隆五十二年捐款题名的又有3个,共计46个苏班,班名是:永秀班、瞻云班、小江班、萃庆小班、集华班、秀华班、二升秀班、玉林班、仙籁班、龙秀班、来凤班、一元班、季华班、集秀班、聚秀班、结芳班、集锦班、永秀班、萃芝班、品秀班、坤秀班、九如班、庆华班、迎秀班、聚芳班、保和班、汇秀班、宝秀班、宝庆班、宝华班、锦秀班、集芳班、萃芳班、发秀班、祥秀班、升亨班、同庆班、升林班、升平班、庆裕班、升秀班、升庆班、升云班、小红班、迎福班、小院班。——这46个苏州昆班的活动事迹没有任何记载,但其中乾隆四十六年题名的“集秀班”名称在乾隆四十九年以后曾被“集成班”所沿用。因此,可分别称为“老集秀班”和“新集秀班”,以示区别。钱泳《履园丛话》记载:“余七八岁时,苏州有集秀、合秀、撷芳诸班,为昆腔中第一部。”按钱泳生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他七八岁时是乾隆三十、三十一年,那“集秀班”当指《捐款花名碑》上的“老集秀班”,而不是后来集成班改名的新集秀班。又,吴长元《燕兰小谱》也说乾隆三十九年(甲午)以前苏州有集秀班,当然也是指老集秀班。

合秀班:钱泳《履园丛话》说的“合秀、撷芳诸班”,“撷芳”似即《捐款花名碑》上的“结芳”,而“合秀”这个班名在碑上没有,应予另外列目。

莲喜班:清凉道人《听雨轩笔记》说:“辛亥(乾隆五十六年,1791)二月四日,于永泰村观莲喜班演《一捧雪》传奇。”

松秀班:清凉道人《听雨轩笔记》又说:“辛亥(乾隆五十六年)仲冬朔日,吴门松秀部于慈祖寺前演《琵琶记·辞朝》一折,曲调规模,可称双绝,观场者赞不容口。”

集成班、集秀班(新集秀班):据龚自珍《定盦续集》卷四《书金伶》记载,乾隆四十九年(1784),苏州织造和扬州盐使为了迎接乾隆皇帝第六次南巡,并贺皇上六十大寿,依照名伶金德辉(吴县人)的建议,从“苏、杭、扬三郡数百部”昆班中精选优秀演员和乐师,临时组成接驾演戏的班子。“队既成,比乐作,天颜大喜。……有旨询班名,鹾使奏:江南本无此班,此集腋成裘也。驾既行,部不复析而宠其名曰集成班,复更曰集秀班。”这个临时优化组合的集成班因“老集秀班”已散,乃承袭集秀班之名,常驻苏州,成为集一时之秀、演艺水平最高的苏班,在舞台上活跃了四十多年。据小铁笛道人《日下看花记》记载,该班在嘉庆初年曾派出青年旦角为台柱组成“集秀分部”晋京演出,“闻风者交口赞美”、“座客极盛”。由于这个新集秀班名扬四海,当时各地都打出“集秀”的招牌演唱昆戏,如广州有“姑苏集秀班”,长沙有“湖南集秀班”,江西有“宜黄集秀班”,扬州有“集秀扬部”,可见其影响深远了。又据张际亮《金台残泪记》记载,集秀班长期坚持演出,直到道光七年(1827)才最终散班。

三、晚清姑苏四大昆班及其他

清代乾、嘉以后,由于花部地方戏兴起,雅部昆曲便在全国范围内日趋衰落。不过,苏州毕竟是昆曲的根据地,群众基础稳固深厚,民间昆班仍坚守阵地,不绝如缕。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以后,虽历经近代各个时期的战乱,但四大名班和聚福、瀛凤等班仍持续不断地演出于城乡各地。为了适应观众不同层次的欣赏习俗,又有文班、武班之分,还有坐城班和江湖班之分。坐城班常年在城区演出,江湖班则外出跑码头,在乡村流动演出庙台戏或草台戏。

据道光二十九年(1849)《老郎庙修理工程捐款收支碑》显示,当时在吉祥会(行会组织)名下捐款的有“洪福、大章、大雅、全福四老班”,史称“晚清姑苏四大昆班”,以下分别进行考述[5]

洪福班(鸿福班):清道光二十九年以前创建于苏州,分坐城与江湖二班。坐城班早在道、咸年间已进入上海演出。王韬在咸丰三年写的《瀛壖杂志》卷一中说:“昆腔之在沪者,以鸿福为领袖。”又据同治十一年(1872)六月初四日《申报》所载《戏园竹枝词》说:“鸿福名优迥出群,眉梢眼角逗红裙。”可见该班极有声誉。王韬在光绪十年写的《松隐漫录》卷十一中又说:“沪上昔日盛行昆曲,大章、大雅、鸿福、集秀(指道光七年前的集秀班)尤为著名。”查《申报》登载的广告,得知鸿福班在光绪四年和十三年(1887)曾在上海三雅园公演,打出的招牌是“新集姑苏老鸿福文班”。至于江湖班,属于“关内(浒墅关以内)南头水路班子”,流动演出于杭、嘉、湖及苏、松(江)、太(仓)一带的农村集镇,光绪年间还曾远征山西。据张林雨《晋昆考·昆腔入晋考》披露,太原地区太谷县阳邑镇庙台有一条题壁写明是“江南鸿福班”,演出时间是“龙飞光绪十□年桂月二十七日至九日止”[6]。其中一个数目字虽已剥蚀不清,但可以推知时段是在光绪十一年到十九年之间。

鸿福班在辛亥革命前究竟是何年散班的?因缺乏记载,不得而知。而同治年间另有浙江绍兴籍艺人创建的“鸿福昆弋武班”(简称“武鸿福”),与苏州专演文戏的鸿福班是两个不同的班社,不可相混。

大章班:道光二十九年以前创建于苏州,也分坐城班与江湖班。王文镕写的日记体手稿《见闻随笔》,载有咸丰六年(1856)三月“江湖上大章”到浙江嘉善县北中区演戏的实录。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攻下苏州,大章班转移到上海,在文乐园、丰乐园开演。此后又与大雅班合作,以上海作为主要的演出基地,在观众中颇具号召力。昆旦周凤林、昆丑王小三等之成名,均始自大章班在沪公演期间。光绪初年,大章班渐趋衰微,部分名角并入大雅班。光绪十三年(1887)八月初,上海三雅园登出海报,标榜“特聘姑苏大章、大雅、嘉湖回申鸿福三班,挑选头等名角”续演昆剧。光绪二十年(1894)十二月初,大章班复与大雅班合作,在上海丹桂茶园会串三天。次年七月,两班再度合演于上海张氏味莼园。由于京班的兴起,昆班急骤衰落,延至光绪三十年(1904),大章与大雅两班一起停歇。清末民初,两班在苏、沪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任何活动。但到民国九年(1920)6月26日起,《申报》登载了天蟾舞台的海报,打出了“姑苏著名大章、大雅、全福三班合演”的广告。其实,大章、大雅早已歇班,只因当时全福班在沪演出不景气,便假借大章、大雅原有的名气来吸引观众。当年7月27日《申报》发表天亶《南部枝言》,揭示其内幕说:“天蟾台主,趋时所好,遂赴苏邀集昆伶,来沪开演。海报上所谓‘三班合演’者,欺人语耳。此中人才,大约全福、瀛凤两班旧人居多。所谓大章者,仅一唱外角之吴炳祥,为大章坐科弟子。所谓大雅者,沈斌泉之父,昔为大雅班二路角色。彼等遂借此微因,标为三班合演,冀可以号召座客。”果然,沪上名士闻风而至,著名学者唐文治、书画大家吴昌硕等都亲临观剧。历时58天共演90场之多,足见名班造成的轰动效应了[7]

大雅班:道光二十九年前创建于苏州,也有“坐城”与“江湖”之分。咸丰十年太平军攻下苏州后,该班艺人随大章班流入上海,从同治二年开始,正式与大章班联合,以上海三雅园为据点合班演出。至光绪三年(1877)正月,大雅班吸收了大章班的主力名角,阵容壮大,在上海丰乐园开演,为期四个多月,“添全角色,日夜开演。”正月初七的《申报》上载有全班37位演员的名单,其中有小生陈兰坡、沈寿林、吕双全,五旦李莲甫,大面王松、张八,白面陆祥林、张武松,老生张南,老外吴锦山,副末李瑞福,二面姜善珍,小面王小四等。次年,著名旦角周凤林等也搭入该班。光绪十三年(1887)春,宝善街的老三雅园停业四年后重新开张,仍邀大雅班上演昆剧。这时候,搭入该班演出的又有后起之秀小桂林、小长生、小金虎、小子香等青年演员,颇得观众赏识。光绪二十年六月,在丹桂园献演了《衣珠记》、《钗钏记》和《寻亲记》。嗣因沪上京班兴盛,昆班处境为难,乃于光绪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日“全昆一准回苏”,主要演员兼跨或搭入“姑苏文全福班”。延至光绪三十年,因队伍不断削弱而散班。

又,1921年1月14日《申报》刊载《诒燕堂昆曲大会串记》报道:“一月四、五两日,城内王氏诒燕堂有大会串之举,邀苏州全福、大章、大雅三班为之班底,海上有名曲家,殆皆登场。”这是指少数原属大章、大雅的旧人参与演出,并非两班复活。

全福班:道光七年(1827)以前创建于苏州,以演昆曲文戏闻名,所以又称“文全福”,也有坐城与江湖之分。据张林雨《晋昆考·昆腔入晋考》披露,全福班曾多次远征山西,促进了“晋昆”的发展。最为珍奇的发现,是在洪洞县上张村舞台上,竟有“道光七年天下驰名江南全福班在此”的题壁字迹,足证全福班早在道光初年已经成立,并有雄厚的实力远征山西巡回演出。另外在太谷县阳邑镇庙台上也有“江南全福班”的题壁,写明年代是“光绪十七年九月初□日”,这说明60多年后,全福班又到了山西[8]。可见其舞台生命力之活跃,真是令人啧啧称奇了。

全福班流入上海演出也是在太平军攻入苏州以后,曾与大章、大雅合班演于三雅园和张园,太平天国战争结束后回苏州。及至同治皇帝故世,戏园照例停锣三年,但上海租界不禁,班中艺人为生计所迫,便于光绪元年(1875)赴沪,先与大雅合班演于三雅园,后独立演于满庭芳、一桂轩、聚美轩和聚秀戏园(见《申报》广告)。光绪二十四年(1898),全福班在苏吸收了大章、大雅两班的主要演员,阵容壮大,再次赴沪,从此成了上海昆坛的主力军。但由于京班竞争激烈,昆班受挫,后仍回苏州,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十二月与绍兴昆弋鸿秀武班合并,改组为“文武全福班”,班址移驻浙江乌镇。到了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一月中,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相继病亡,因“国丧”停锣而散班。

宣统元年(1909)二月,全福和聚福两班的主力重行组合,恢复了“姑苏文全福班”(或称“后全福班”)。由原全福班二面沈斌泉领班,原聚福班作旦陈聚林“值戏码”,行当齐全,能演出400多折戏。该班到各地乡镇流动演出的水路有两条,一是由苏州开船前往青浦、松江、太仓、昆山、常熟等地,以苏州河为主要航路;另一条是到太湖南面的杭州、嘉兴、嘉善、湖州等地,以大运河为主要航路[9]。嗣后,由于战乱频仍,时局动荡,该班艺人时聚时散。民国二年(1913)秋,曾由“武鸿福”艺人汪双全再组“文武全福班”。1917年春改由小生陈砚香领班,重组全福班,于1920年1月3日起,应上海新舞台之邀赴沪献演16场。但因营业不振,便假借大章、大雅的名义,打出三班联演的牌子,吸引了大量观众,轰动一时。从1921年6月起,全福班又演于上海小世界和大世界游乐场。在此期间,适逢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班中骨干沈月泉、沈斌泉、许彩金、吴义生等相继返苏任教。延至1923年10月,全福班在苏州长春巷全浙会馆作了最后一期公演后,乃于年底宣告最终散班。

除了上述四大名班以外,苏州在咸、同、光、宣年间又涌现了三吟秀班、聚福堂老班、高天小班、聚福班和瀛凤班等,现简述如下。

三吟秀班:咸丰初年苏州的昆弋武班。据王文镕《癸丑纪闻录》记载:咸丰三年(1853)四月初五日、初六日,于嘉善岳庙酬神,“苏城之三吟秀班演《钟馗嫁妹》、《三侠剑》、《大名府》、《曾头市》等戏。”

聚福堂老班:同治七年(1868)在苏州创建,班名见于光绪七年所立《重修老郎庙捐资碑记》。碑文记“老郎庙为苏城昆腔演戏各班聚议之所”,“自咸丰庚申发逆蹂躏,苏城失陷,各班分散逃避,在申者尚存百十余名,在夷场分设两班开演,计文乐园、丰乐园,暂为糊口(指大章、大雅诸班流入上海演出)”,“迨至同治三年,省城克服”,首批由沪返苏的昆伶拟议重修老郎庙,但苦于资金不足,难以动工。到了同治七年,大批艺人“陆续回籍,在本庙开设试演”,经过多年募捐,至光绪七年才得以开工重修。捐款题名首列“姑苏聚福堂老班”,可见同治七年开场试演的就是这个班子。

高天小班:据黄南丁《吹弄漫志》记载,光绪初年,在苏州“申衙前”(申时行府第前地名)开演的有高天小班[10]。传说班主姓高名凤孙,原是堂名“万武堂”主人。所谓小班,是指招收艺徒带有科班性质的昆班,演出时由执教的艺人和徒弟联手,师生合演。光绪六年左右,高天小班因班主死去,遂告散伙。

聚福班:高天小班解散后,由陈聚林和陈福来发起,于光绪七年(1881)另组昆班,在苏州城内景德路郡庙前开演,因同治年间曾有“聚福堂老班”之设,当即承袭旧名而称为“聚福班”。这在光绪七年六月所立《重修老郎庙捐资碑记》中,“聚福堂老班”和“聚福班”是并列分开题名的。光绪八年(1882)正月十七日《申报·姑苏琐志》报道说:“庙前之聚福昆班,亦相继开演,生意均称繁盛。”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一月中,因西太后哀诏下布而停锣报散。后来,曲友程耦卿和徐益生曾招集聚福班旧人,临时在盘门外日租界演出过一个阶段,最终于宣统元年(1909)2月并入“姑苏文全福班”。

瀛凤班(银凤班、迎凤班):原为光绪年间为全福班输送新人而办的童伶科班,称为金凤、银凤,金凤班其名不彰,而银凤班因曾跑码头而扬名江南。据恽铁樵在《菊部丛刊序》中说:“当吾童时,我乡有所谓银凤班者,即昆曲也,时为光绪戊子、己丑间(光绪十四、十五年)。”该班相传是沈寿林的父亲创办的,班名又谐音为吟凤、迎凤、瀛凤。《昆剧发展史》记述沈寿林童年时曾在金凤、银凤班当过小演员,尤彩云十六岁时曾搭过瀛凤班[11]。《昆剧史补论》记述:民国元年七八月间,由全福班艺人陆绶卿(寿庆)发起,沈斌泉等参与,“重组北头的迎凤班”[12],沿着浒墅关外的水路,到无锡、江阴、常州、宜兴、溧阳一带乡镇间演出。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1987年常州文物部门在武进县礼嘉戏台发现了瀛凤班题壁的实证材料。礼嘉戏台原名“五云楼”,是烈帝庙的戏楼,咸丰十年被毁,光绪十一年重建。在后台西首化妆室的墙壁上,竟赫然留存“苏垣瀛凤班”字迹,并写着《扫花》、《三醉》、《训子》、《玉麒麟》、《诉魁》、《请拜》、《游殿》、《闹宴》、《赐绣》、《绣襦记》等字样,表明这是瀛凤班在台上演出的昆剧戏码[13]。题壁者未署年月,估计是清末民初。民国初年常州人钱化佛在《三十年来之上海》一书中,记他“早年在家乡,昆腔迎凤班演出,是场场必看”。这证明了在武进演出的瀛凤班就是迎凤班。

1920年1月25日《申报·西昆见闻录》报道,瀛凤班又曾进入上海演出。新舞台的打鼓佬阿牛,“赴苏召瀛凤旧人,来沪演唱,上座不恶”。是年5月,又由阿牛承包,邀请瀛凤班在上海天蟾舞台公演了一个多月,主持班务的是沈寿林之子月泉、斌泉兄弟俩。6月26日起,《申报》登出“大章、大雅全福三班合演”的广告,天亶《南部枝言》指出,实际上是“全福、瀛凤两班旧人”的合演。后因军阀混战,时局不稳,瀛凤班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综上所述,近代苏州昆班对当今昆剧艺术的传承具有重要的存亡继绝的作用,其中一百多位身怀绝技的昆伶兼跨各班[14],并协力创办培养新秀的科班。如名旦周凤林出于大章班,后搭入大雅班,又曾执教于高天小班(《吹弄漫志》)。尤彩云出于瀛凤班,后来成为全福班的骨干。又如沈寿林一家祖孙三代,原属大雅班,又成为高天小班的台柱,又搭入聚福班,又创办银凤班培养童伶,又成为全福班的核心力量。当1921年昆剧传习所成立时,全福班主将沈月泉、吴义生、尤彩云等多位名角应聘执教。他们培养的“传”字辈新人,于1927年12月在上海成立了“新乐府”昆班,1931年10月改组为“仙霓社”昆班。解放后,由于“传”字辈名家精心传授昆艺,为当今各地昆剧剧团培养了大批接班人。饮水思源,自全福班和昆剧传习所以来一脉相承的关系,真是光耀史册的。

(原载南京《东南大学学报》哲社版2000年第4期)

【注释】

[1]《苏州戏曲志》,苏州:古吴轩出版社1998年版,第297—298页。

[2]《苏州戏曲志》,第301页。

[3]江苏省博物馆编《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上海:三联书店1959年版,第279页。下文所述各碑及碑文,均见此书。

[4]《历年捐款花名碑》在《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中被编排在乾隆四十八年勒石的《翼宿神祠碑记》以后,编者没有标目,致使《昆剧演出史稿》(第209页)和《昆剧发展史》(第430页)等著作中均误认“捐款花名碑”是《翼宿神祠碑记》后面的附录,其实两者是各自独立的碑刻。《历年捐款花名碑》由七块小碑联排而成,所署年代自乾隆四十五年至五十二、五十六年(参见1986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刘念兹《戏曲文物丛考》第114—130页)。

[5]《中国戏曲志·江苏卷》,及桑毓喜撰写的有关条目。

[6]张林雨《晋昆考》,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7年版,第15页。

[7]桑毓喜《揭开大章、大雅复出之谜》,《戏曲艺术》1997年第4期。

[8]《晋昆考》,第14—15页。

[9]张允和《江湖上的奇妙船队——忆昆曲“全福班”》,《戏剧论丛》1992年第1期。

[10]1929年4月上海大东书局出版《戏剧月刊》1卷10号刊载《吹弄漫志》云:“光绪初叶最先开设于申衙前,其时老生是李子美,花旦是葛小香的父亲葛子香及掌生,……人才济济,俱为一时之选,其时名为高天小班。以后班主物故,该班顿形解散,由聚林等组织聚福班,在都庙前开演。”

[11]胡忌、刘致中《昆剧发展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年版,第677页。

[12]顾笃璜《昆剧史补论》,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29页。

[13]戴博元《清末以来常州的京昆活动》,《艺术百家》,1992年第2期。

[14]陆萼庭《昆剧演出史稿》,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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