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匾额的由来

小篆

匾的古体写作“扁”。《说文》：“扁，署也，从户、册。户册者，署门户之文也。”门户之文即门户上的题字，扁加“匚”。匾也称匾额、牌额，是一种特有的文化形式。在宫殿、庙宇、祠堂、宅第、园林，普遍存在。它最早用于门头，后悬于大堂，再到牌坊、园林。匾额出现也早，秦书八体，其署书就属题署文字。《说文注》说：“汉高六年，萧何所定，以题苍龙、白虎二阙。”①魏晋前，匾多墨书，也有石刻，这以后，多以木板为之。《世说新语》说东晋孝武帝司马曜（yào）太极殿成，谢安派人送来木板，让王子敬（王献之）题字。王不快，让人把板扔出去。后来谢安见到王子敬，便说你就登高到殿上去写如何？并与他讲起魏造凌云阁，让大臣韦仲将（韦诞）登高写字。待韦从高处下来，韦的须发都白了，还喘息不止，后悔当年不该学这楷书。谢安想以此来说服王子敬，要王在木板上写，不用爬高。王回话说：所以魏国国运不长。谢安认为，这是警句名言②。打这以后，匾皆木板为之，书写时人少有登高的。

匾集文学、书法、雕刻于一体，文化内涵丰富，有它特定的文化艺术价值。《红楼梦》大观园试才题对联，讲到它的作用。贾政说：“（大观园）若大景致，若干台榭，无字标题，任是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也附和道：“各处匾对，断不可少。”这也可算简述了匾联的作用。匾额一是用来标明一个宫殿的名称、宅第人物身份的。如状元匾、翰林第匾。它还彰显了一种观念，以宣扬教化为目的，当然也繁荣了文化。宫殿如故宫太和殿（金銮殿）、光明正大殿，都有匾。官署也有匾，如“明镜高悬”、“海青天”等。宅第有匾如“仁者寿”、“教子有方”等。园林匾往往用以明志，如退思园，取意于《左传·宣公十二年》：“进思进忠，退思补过。”苏州网师园虽与他邻近的“王思巷”谐音，但园主人明显有“江湖渔隐”之思。苏州《拙政园》直言园主人拙于从政。还有不少园林匾额题字，隽永雅致，立意极好。如沧浪亭的“自胜轩”、网师园的“蹈和馆”、留园的“可亭”（可心之亭）、拙政园的可竹（可心之竹）。再如《红楼梦》写一石洞里，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带清流，宝玉题之以“沁芳”，何其文雅。国学大师钱仲联雅室，有“梦苕庵”匾。苕，指苕溪。斋匾寄托了主人的故乡之思。贝聿铭宅第，有“铭居”匾，仅仅表明这是某人住所，犹如名片，简洁明确。

匾文化文学典故也不少。如上海豫园，一进门便见“三穗堂”匾，这是清嘉庆七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江苏巡抚书法家陶澍所书。三穗表示吉祥，典出《后汉书·蔡茂传》。传说，蔡一天做梦，梦见梁上有三株禾穗，他猛然跳起，采得其中一株，不久蔡就升了官。所以三穗是吉祥的象征。苏州“耦园”，有“织帘老屋”匾，史传南朝沈士家贫，一面织帘谋生，一面读书奋进。苏州天平山有个“高义园”。园林祠堂有匾，是纪念北宋范仲淹的。园名出自杜甫《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的诗句：“辞第输高义，观图忆古人。”范仲淹为人高义：他资助宗族子弟读书，为之买义田。好友石曼卿死逝，又资助其家属钱粮。所以称高义园。苏州涵碧山庄，其名取意于朱熹“一方水涵碧，千林已变红”的诗句。济南千佛山前，有清代书法家叶圭写的“齐烟九点”、“仰观俯察”牌坊。齐指齐州，即中国；九点指九州，典出李贺《梦天》诗。东北鞍山有一个匾的故事：鞍山唐家坟镇英家堡董承余在十多岁时，拾得一袋金子，为清军丢失。军方追查此事，判有关责任人以极刑。董父得知消息，领着儿子背着黄金，赶赴刑场，救了几条人命。事后，军方提出，让董承余参军，保证来日升官，其父不应；赏钱，其父不受。隔了几日，锣鼓喧天，军方抬来一块“拾金不昩”的金字大匾，挂到董家堂上，成了董家的传家之宝，至今犹存。

古代匾额有较多古汉语知识。如苏州狮子林有“燕誉堂”匾，燕通宴，誉通豫；宴为宴饮，豫有欢乐义。原来这里是乾隆下江南时，曾做御厨房。意为宴饮、欢乐之堂。苏州留园某景点有一耳室，悬一块“汲古得修绠”匾。汲古，指钻研或收藏古籍；修绠，汲水用的长绳。谚有“短绠不可汲深水之泉”。“得修绠”引申为钻研收藏古籍，得到有利条件。匾额中也有运用谐音等修辞手法的。如上海城隍庙“悦宾楼”匾，“悦宾”与“阅兵”谐音。豫园点春堂，是当年小刀会领袖刘丽川左元帅的指挥所。苏州留园有个“留云”，“”是“岫”的异体，这就是陶渊明所说的“云无心以出岫”的“岫”。岫指山穴。古匾额不但异体字多，还有一些杜撰的字。上海有一匾额博物馆，收藏一块“樂善有为”匾，内容极好。但樂写作”，善写作 “譱 ”，“有”写作”，四字有三个变了样。繁体字樂，从未见把“白”结构挪到上面去的。“樂”中“白”字，文字工作者有认为是拨弦器，两旁”是弦。也有说“白”就是弹弦的大拇指。无论怎么说拨弦器总是紧紧靠着弦才是。“善”的古体有”，言字多，表示交口称赞，扁中善的下部又少了一个“言”。“有”的上部应该从“丂”（手），现在变成“”（即），“录”字头了。这种改变不可取，增加了几个异体字，乱了汉字，也难说有艺术性。

精制的木匾千百年来也不知保留了多少名人、书家的墨宝真迹。再说这些墨宝，写好不易，保存到现在更不容易。匾上字少，容易显拙，挂在高处，视觉有差，缺少功力就很难看，所以写字的人不是书家，就是名人。如山海关“天下第一关”匾，是明代成化七年进士肖显所书。字体浑厚，苍劲有力。传说当年朝廷为了城楼匾上的几个大字，曾发皇榜招募写字人。传说肖显写成，让一位当年资助他上京赶考的老人，拿他的字去领赏，还嘱老人留下一个“一”字。少了“一”，也没有谁能写出与之相称的字来。朝廷无奈，再发皇榜悬赏写字人。于是老人再送上“一”字，领了两次赏。再说上海城隍庙隶书“豫园”两字，为明代书家王穉登所题。豫园内的“溪山清赏”为明代祝枝山笔墨。豫园“玉华堂”是明文徵明题写。安徽歙县明万历大学士许国牌坊，其文字出自他得意门生大书法家董其昌之手。上海有人收藏孙中山题写的“至性过人”匾，有收藏清末革命巨子邱逢甲书写的“勤学益年”匾。上海虹梅路休闲街，牌额博物馆，藏有光绪进士南京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所书“名家耆福”匾③。常熟翁同龢锦峰别墅为外甥书法家俞金门题写。上海童涵春中药店店匾，由苏州状元光绪老师陆润庠书写。鲁迅读书的三味书屋及其抱对，为清末书法家梁同书所写。秋瑾故居匾额，为辛亥革命老人何香凝所题。厦门郑成功纪念馆，为郭沫若笔墨。

孙中山书

邱逢甲书

注：

①《说文解字注》二篇下8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

②刘义庆《世说新语·方正》1034—109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

③上海虹梅路休闲街匾额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