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
近几年来，中国电影产业蓬勃发展，院线电影票房纪录不断被刷新的同时，互联网市场也开启了破冰之旅，网络大电影成了电影界和网络上颇受关注的新名词。网络大电影与传统电影和之前出现的微电影既有重合又有区别，与院线电影相比，网络大电影的发行渠道和播放方式是与微电影一致的互联网，而非院线电影院。与微电影相比，网络大电影的体量和叙事结构又与院线电影相似。网络大电影同时具备了“网”和“大”的双重特点，并在与观众的互动中逐渐开辟了自己的内容属性和市场空间。可以说，网络大电影并非一种新的电影艺术形式，而更多的是一种新的商业模式。
互联网视频平台未发展壮大之前，中国的电影的发行放映渠道主要依靠传统院线。近年来，随着电影市场的快速发展，院线银幕数量不断增长，但是影片创作数量更是成倍增加，传统院线仍然无法满足影片发行放映的需求，每年仍有大量影片无法与观众见面。特别是近两年以来，电影市场出现了爆发式增长，大量的资本和人才涌入电影行业，电影的产量和院线的容量的矛盾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已经拥有大量固定用户群的互联网视频平台发展壮大，很多电影制作公司开始转变思路，尝试将发行渠道向网络转移。2013年，一些中小规模的影片开始试水网络发行渠道，爱奇艺是首次推出“网络院线”的视频网站，在网络大电影的定义和操作上是比较突出的。2014年3月18日，爱奇艺正式提出“网络大电影”的概念和标准，即在互联网发行的电影，时长超过60分钟，制作水准专业精良，符合电影叙事规律，付费点报分账模式，符合国家相关政策法规（见图1）。
图1 网络大电影的定义与标准[1]
2015年4月，由淘梦网和七娱乐出品的玄幻喜剧题材的网络大电影《道士出山》，以28万的制作成本票房超过千万，成为网络大电影市场走红的新标杆。这种看似偶然现象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互联网和电影产业发展的必然性。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业的不断发展，网络视频的用户逐年增长，截止到2015年6月，我国网络视频用户为4.6亿户，与影院观影人数相近。截止到2015年年底，国内网络视频付费用户规模已经超过2200万户，这一数字在2016年将达到3500万户左右，从2010年开始，国内的网络视频付费服务经历了试水期（2010—2011年）、缓慢培养期（2011—2013年）、快速增长期（2013—2015上半年），网络剧《盗墓笔记》的上线，让网络视频付费进入了爆发增长期（2015年下半年至今）。到目前为止，网络视频付费用户正在以成倍的速度增长，这些付费用户大部分都是冲着网络剧来的，但是一旦成为会员之后，用户与网站的黏性会成倍增加，除了网剧之外，他们也会关注其他内容形式，这为网络大电影的火爆提供了受众基础（见图2）。
图2 2013—2016年国内视频行业付费用户规模
当前社会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手机等便捷的终端设备日益普及，互联网发展的不断加速，人们能够享受更便捷、更流畅、互动性更强的视频服务，观看网络视频已经成为人们重要的娱乐方式之一。35岁以下，大学本科学历以上的群体已经逐渐成为网络视频观影的忠实用户。上面已经提到，目前网络观看视频的用户已经与院线观影人数基本持平，并且仍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增加。广大用户已经习惯于通过手机等移动终端观看视频，这种日趋稳定的观看和娱乐方式为网络大电影的兴起提供了条件和基础。
2015年，全年电影票房超过400亿元，电影产业已经成为社会最为关注的行业之一，很多人才和资本都希望在电影上面捞一桶金。然而，传统院线电影存在专业门槛高、审批流程复杂、投资风险大、运作周期长等劣势，很多资金和创作者被拒之门外。与此同时，有30％的网络大电影通过网络发行就可以收回成本，2015年，爱奇艺播出的网络大电影有35部分账超过百万元，《道士出山》更是以几十万元的成本盈利超过400万元。另外，资金从进入到回笼，通常会在半年之内，这些利好，让对电影业狂热的资金迫不及待。而对于创作者来讲，网络大电影对专业的门槛低，是自己练手的好地方，不但能够增长经验，还有可能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对于热衷电影的投资者和创作者来说，网络大电影是一座金矿。
总体上讲，网络大电影的兴起和发展是电影产业发展到今天的必然产物。整个电影市场逐渐成熟，院线电影市场已经不能满足广大观众多种多样的观影需求，需要各种各样的电影形式来做有益补充。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资金和人才，这为电影形式的不断丰富和内容质量的不断提升提供了先决条件。互联网的快速蓬勃发展为电影产业发展开辟了新的路径。网络大电影的产生和快步向前是电影产业和互联网业不断融合的结果。
网络大电影的产生和发展给电影业带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但是由于网络大电影的专业门槛低，不需要龙标，审批流程简单等原因，制作精良又发人深省的优秀作品还较为少见，粗制滥造、依靠噱头夺眼球等现象屡见不鲜，然而这并不影响网络大电影对于电影产业本身的意义。
从电影产业的整体来讲，网络大电影给电影产业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不是只有在传统院线发行的电影才叫电影，才能赚钱；电影还可以有更多的内容和制作方式；电影的受众构成还可以更多元，等等。只有允许不同形式的电影作品和市场空间存在的电影产业才是真正成熟的电影产业。多元的存在满足多元的需求。从内容上来讲，惊悚、玄幻、奇幻、穿越等题材类型更受网络大电影观众的喜爱，这是网络大电影对传统院线电影题材的有益补充。2015年，网络大电影各类题材播放占比的数据显示，惊悚题材的播放量占比超过17％，这与传统院线电影的情况有明显不同。从播放渠道上讲，网络大电影仅通过网络付费播放，与院线发行放映和网络播放、电视台播放、DVD播放等形式共同实现了电影播放方式和渠道的多元化构成。从受众上来看，艺恩公司的《中国互联网影视产业报告》中显示，互联网影视内容的用户构成中，大学本科学历以上的用户占比为86.3％，其中大学本科/专科学历占比超过7成，年龄方面，35岁以下的比例超过七成，其中，26～35岁的用户占比近5成。从这些数据来看，院线影院观众和网络大电影的用户非常相近，两者的重合度很高，也就是说，对于网络大电影和院线电影，它们并不是非此即彼，它们可以同时是两类电影的用户和观众。从这一点来看，网络大电影的产生和发展，丰富了观众和用户的观影方式和内容，但并没有剥夺任何一方的市场。由此可见，网络大电影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使电影产业在成熟的道路上往前迈了一步。
众所周知，目前院线电影的市场被明星高片酬、宣发成本高等问题所制约。很多电影作品真正用作创作的经费比例非常少，这也是难出精品的原因之一。而刚刚兴起的网络大电影恰恰是电影行业的一片净土，依靠的是片名、海报、前6分钟，没有高成本、大明星和豪华特效，虽然片名、海报有寄生营销、打擦边球的嫌疑，但前6分钟考验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故事。在一年有700部甚至更多的网大作品的前提下，要从这种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凭借的必须是讲故事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编剧的地位极有可能不断提升，毕竟让观众是否要继续观看第七分钟的关键因素不是片名和海报，而是故事情节。编剧地位的提升对于电影质量的提升是十足的好消息，并且很可能形成良性循环，网络大电影也有希望从低门槛甚至无门槛为起点，慢慢实现影片质量水平的提升。
单从经济规律上来讲，网络大电影的出现是具有进步意义的。市场经济的优势就是优胜劣汰，给竞争者充分的自由空间，打破壁垒，按照供需关系来生产产品。目前传统的电影行业中，如果有人要拍一部影片，最大的困扰莫过于包括审查、技术、经济、资历等各种门槛，中低成本的影片很难有进入院线，即便进入院线也会因为宣发成本太高而票房惨淡。很多电影仅仅明星片酬就占了大部分，最核心的拍摄制作和最关键的宣发却捉襟见肘。例如，最近上映的影片《梦想合伙人》，启用了姚晨、李晨等大牌明星，投资超过9000万元，但上映15天票房仅有8000万元。这种惨烈的例子举不胜举，导致很多投资公司望而生畏，即便要投资也不敢把宝压在没有经验的青年才俊身上，正是因为这样，很多新人便没有机会进入电影行业；而另一方面，电影行业人才紧缺，出现断层、青黄不接。网络大电影正是由于自己的低门槛，吸引了大量的投资者和年轻人，成了青年人才的训练营和培育基地。而从网络平台来讲，丰富的作品能让他们增加流量，并没有院线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影片是否是精品，全由市场说了算。至少目前来看，网络视频平台还没有明确的黄金时段和非黄金时段，没有淡季和旺季的差别，年轻的创作者、感兴趣的资本，尽可以来这里大展拳脚。
因为网络大电影的门槛较低，让很多民间资本进入电影行业，七娱乐、淘梦网、新片场、芭乐传媒，等等，一些从来没有在传统电影字幕中出现过的新公司，凭借网络大电影的东风开始大展拳脚。有的公司甚至产量颇丰，七娱乐仅用一年半的时间就出品了30部网络大电影。除了公司之外，很多年轻的、资历尚浅的电影人也因为网络大电影得到了机会、实现了梦想、增加了人气，甚至赚到盆满钵满。张涛凭借《道士出山》得到关注之后，继续趁热打铁，连续拍了多部网络大电影，对自己的导演技艺使用练手和提升。类似的青年电影人比比皆是，网络大电影使一些有电影梦但是没有机会拍摄院线电影的青年人来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和机遇，很多人因为网络大电影得到了电影拍摄经验。从电影产业角度讲，网络大电影是电影公司和电影人的孵化器，正是因为网络大电影的出现，许多之前和之后都不可能的拍摄电影或者从事电影行业的人和公司都有了全新的机会，这为他们提供了成功的可能。爱奇艺副总裁杨向华预测：“网生导演中将出现斯皮尔伯格这样的重量级导演。”“未来网生娱乐公司里将出现大量上市公司”。刚刚开始的第6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网络大电影《龙门劫案》的主创人员出现在开幕红毯上，这是中国第一部参加国际电影节的网络大电影，继《道士出山》成为标杆后的第一个标志性影片，该片将参加戛纳影展。由此看来，网络大电影的确可以成为青年电影势力崛起的捷径。传统电影导演现在或者在不久的将来将会体会到“后生可畏”。
刚刚接触网络大电影的人可能会将其和微电影混为一谈，除了时长的差别外，两者的重要差异还在于两者的盈利模式。微电影一般是免费观看的，没有完整的商业模式，无法持续地为创作团队提供资源和资金支持，最后沦为了广告的平台，而网络大电影从一开始就明确了付费收看，付费分账和广告植入构成了网络大电影的主要盈利方式。以爱奇艺为例，网络用户可以免费观看网络大电影的前6分钟，之后如果想看完本片可以花费5元，也可以花费20元成为VIP会员。如果用户有效观看（突破前6分钟称作有效观看）某部网站独播的影片，片方可以分到2元，非独播影片片方为1.5元。如果用户成为会员并有效观看10部以上的影片，则平台方会将会费20元全部分给片方，也就是说片方拿到的分账大部分是平台方的补贴，而不是真的票房收入。而对于平台方来说，也不是为了赚取用户的会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粉丝，增加忠实观众的基数和黏性，用户一旦成为会员就很有可能成为黏性很大的用户。等到黏性用户达到一定规模，平台方才能够有效地进行广告招商，这才是其盈利的根本。这种先补贴后盈利的商业模式在当下互联网＋的形势下非常普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滴滴出行”。在初期补贴和优惠力度非常大，飞速积攒了数量巨大的用户群，等用户规模成熟以后，减少甚至停止补贴，因为用户数量已经足够庞大，并不会因为个别用户放弃滴滴而减少盈利。赫伯特·西蒙曾经说过：“随着信息的发展，有价值的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在互联网时代，获取信息已经轻而易举，甚至信息已经明显过剩，在这种情况下，吸引注意力才是盈利的关键。视频网络平台发现，网络大电影是吸引固定粉丝群的重要法宝，对于惊悚、鬼怪、纪实甚至同性恋题材来讲，他们的粉丝群体不一定非常庞大，但一定非常忠实，特别适合平台方用来吸引注意力，加上互联网能与粉丝互动的优势，网络大电影成为非常受平台方欢迎的“吸粉”工具。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是院线电影甚至整个电影行业前所未有的，在此基础上，网络院线的成熟商业模式指日可待，对于整个电影产业来说，这是具有进步意义的。
李克强总理在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2016年的重点工作之一是“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增强持续增长动力”，要充分释放全社会创业创新的潜能。近两年，我国的电影产业保持着强劲的发展势头，但仍存在供给侧改革的巨大考验，应当从供给侧加大力度，增加创新动力和市场活力，为市场提供出更多电影精品。而网络大电影的兴起和发展，有利于激发创作者的动力，激发市场的活力，更好地满足观众的多元化需求。
中国电影家协会饶曙光秘书长在中国电影博物馆的讲座中提到，“互联网基因电影、网生代电影都将是结久不衰的热点话题，将会对电影，尤其是中国电影生态、格局以及调整产生深刻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革命性的影响”。“互联网、大数据肯定不是万能的，但拒绝运用互联网思维、大数据一定是愚蠢的”。网络大电影是互联网基因的电影形式，是电影市场、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它不一定会对电影产业带来革命性的影响，但是它对电影产业来说有着不能被忽视的意义。不管是传统院线电影还是网络大电影，或者别的将要兴起的新的电影形式，都“要坚持电影的主体性，坚持内容为王、导向为魂、创意制胜、科技助强，坚持故事至上、叙事为先的核心理念及其有效策略，创作出能够有效满足当下观众文化消费需求的优质电影。”[2]
（高越，中国电影博物馆馆员）
注释
[1] 寇黎黎：《如何利用平台优势孵化网络大电影》。虎嗅线下沙龙。
[2] 饶曙光：《中国电影的结构性调整与科学发展》，在中国电影博物馆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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