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国产电影表演美学述评

一

2014年的中国国产电影依然保持着过去几年持续高涨的发展态势。国内而言，在新的文化格局下，中国年度总票房数字再创新高并刷新了多个单项数据的记录；国际而论，国产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也是捷报频传，收获颇丰，稳步地实现着华语电影“走出去”的愿景。这一年中，既有《心花路放》、《西游记之大闹天宫》、《爸爸去哪儿》、《分手大师》、《后会无期》、《澳门风云》、《小时代3：刺金时代》等动辄突破5亿票房大关，并与好莱坞诸多“大片”在市场上分庭抗礼的产业力作；也有《白日焰火》、《因为谷桂花》、《夜莺》、《我不是王毛》、《闯入者》、《忘了去懂你》、《蓝色骨头》这些在国际舞台上树立华语电影新形象的获奖或者入围影片。同时，张艺谋执导的《归来》、陈可辛执导的《亲爱的》、许鞍华执导的《黄金时代》、吴宇森执导的《太平轮》、娄烨执导的《推拿》，包括将在贺岁档开封的姜文导演作品《一步之遥》、徐克导演作品《智取威虎山》、顾长卫导演作品《微爱之渐入佳境》，这些代表着国产电影顶级美学水准和最高生产力水平的影片，为2014华语电影书写了最为厚重强烈的章节。另外，《同桌的你》、《老男孩之猛龙过江》、《爸爸去哪儿》、《小时代3：刺金时代》、《后会无期》、《匆匆那年》等带动社会风潮并引起广泛讨论的现象级电影，也昭示了电影艺术在当下文化格局下举足轻重的地位。

应该特别指出的是，作为电影美学关键部位的电影表演，在2014年取得了尤为令人瞩目的成绩，它突出地表现在大陆演员在大陆、香港、台湾以及国外的国际电影节获得多个具有分量的表演个人奖项。廖凡凭借《白日焰火》柏林“擒熊”，获最佳男演员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华人男演员；章子怡因在电影《一代宗师》中饰演“宫二”一角而在2013到2014年间荣获包括第50届台湾电影金马奖、第3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亚太电影大奖、亚太电影节、亚洲电影大奖等12座影后大奖；吕中凭借在王小帅的影片《闯入者》中的杰出表现而获得第8届亚太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奖，成为该奖项历史上最年长的影后；陈建斌凭借首次自导自演的影片《一个勺子》获得第5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和最佳男主角奖；影片《军中乐园》也使陈建斌获得第51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奖、使万茜获得第51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王大治凭借电影《我不是王毛》荣获俄罗斯邦达尔丘克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这些成果，体现出大陆文化在更大范围内的文化输出和文化认同，表明中国文化已经具有了更强大的外溢性量。在“意识形态腹语术”的编码以及言说之下，在政策规定、经济规律、文化内力、社会风潮、电影美学、工业操作等多方合力作用下，作为外界认知国家形象的主要通道之一的电影表演和外界辨别、体认国家形象的重要载体的电影演员，在2014年呈现出此时此地的特定国家表情和人文风貌，表演分析也就成了考察2014年国产电影整体创作水平和产业现状的重要样本。

2014年4月9日，由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主办的2013年度表彰大会上，导演冯小刚发表这样的声音：“十多年前，很多导演为了挽救中国电影濒临破产的状况，毅然放弃了自己的电影理想投入商业洪流，十多年后，我们的努力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此刻应该是我们重拾电影理性，重塑电影人文精神，重新回归电影艺术本体的时候了。”这段话可以视作是引领了2014年国产电影创作基调的论纲，表达了中国电影人下一阶段的艺术诉求和美学理想。可以看到，今年的中国大银幕上，人文题材的全面回归，对前几年商业题材电影“挤压”进行了一次大举反攻。这是电影艺术发展的内动力需求，更代表着意识形态的心理机制和主流观念的潜在向往。

在高歌猛进的同时，本年度国产电影在表演艺术方面也存在着诸多不足以及一些新的现象和问题，这与电影产业发展中的其他“病状”是“异质同源”的。尽管由于现今国产电影表演文化源头的多样性和多元化，难以本质主义地去统称其风格和特质，但是，具体事实是可以捕捉和提炼的。从总体而论，国产电影的表演艺术风貌经过2012年的“重塑”与“冥思”，2013年的“减法”与“轻微”，到了2014年，则呈现出了“洗练”与“持重”的姿态，在商业挤压、类型爆发的今日，这种具有文化自省意味的艺术形态不是某种“倒退”或“返古”，而是艺术走向深度模式的信号，昭示着下一阶段的文化自觉及文化自信的“修炼”，为一个探索和重塑新时期的国家集体人格做准备。

二

2014年人文类电影的表演，基数强大、杰作众多，形成了一定的艺术分量和相当可观的社会影响力。列出具体的主演名单，是可以代表当下华语电影顶级水准的表演艺术工作者：陈道明、巩俐、刘佩琦、郭涛、黄渤、赵薇、郝蕾、张译、佟大为、廖凡、王学兵、王景春、郭晓冬、秦昊、梅婷、汤唯、冯绍峰、王志文、袁泉、陶虹、李保田、成泰燊、颜丙燕、李幼斌、多布杰等。在人文类电影中的表演形态，总体上呈现出端庄、平实、稳重的美学风貌，可以看出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洗去夸张的外在和花哨的技巧，而专注于人物独特质感和内心维度的努力。

总体看来，可根据角色年代将人文类电影表演的美学形态分为两类：

一是对历史人物的“人文考古”。历史人物的“人文考古”，主要在于挖掘和塑造具有年代性的人物身上深层次的传奇色彩、时代质感、人格密码和文化价值，展示对一个时代的思索，同时又要反射出国人人格的集体无意识同那个时代的映照关系。这就存在着传奇化和文化型的两种不同创作策略，而从今年的电影创作实践来看，文化型策略显然得到了更深广的应用。

张艺谋的“回归之作”《归来》，是2014年度最具分量的电影作品之一，这种分量来自电影自身和电影自身之外的诸多力学场域。《归来》以一种洗尽铅华的面目，用一种摆脱了庸俗化的、温情的手法完成对一个家庭的史学回顾以及精神治疗，寄托了张艺谋导演的人文坚守和对某种创作状态的回归，也心态平和地泰然经受大众目光洗礼。如同导演李安的评价：“整部影片都是很平静的，而且非常切实。平实的灯光，演员的表演，这些对一般的观众而言可能会比较沉闷，但对我来说是不会的，它有它非常精彩的，非常内敛的味道，这种戏到结尾，味道才会慢慢出来。”[1]正如全片坚定深刻的文化路线设计，影片的表演形态都是平实而克制的，既非《红高粱》式的浓郁张扬，也没有走上《秋菊打官司》那样近似于纪实的另外一个极端。无论三位主角还是一众“绿叶”，在表现特定年代的典型人物也是点到为止，动人以情。陈道明饰演的陆焉识，虽然在大部分戏份中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其知识分子的风骨与情操却已深入人物的灵魂，变成一种自然流露的气韵。陆焉识经受过数个风云变化的年代，身上有着对人生、对社会、对家庭的种种复杂情感，他身上承载了当时知识分子的心态和处境。据陈道明自称，这个人物是比照着自己父亲来塑造的，“我创作这个人物的时候，心里特别瓷实，陆焉识是我演过的数十个人物中，跟我生活距离最小的，唯独这个人物是我可以体验着来的。我看到我父亲的那一声叹息，那种发呆，那种回来的紧张，那种待人的惶恐……这是谁都不会代我体会到的。”巩俐饰演的冯婉瑜，在平和迟缓的“失忆”状态中完成了细腻而富有层次感的表演，其分寸感的把握在于自然流露而不过火煽情。张慧雯饰演陆焉识的女儿丹丹，用肢体和眼神传达出人物的精气神，新人的青涩感与角色在特定情境下的扭曲感碰撞，产生了奇妙的艺术新质。另外，客串出场的郭涛、刘佩琦、闫妮、丁嘉丽、祖峰、辛柏青也都是技巧精湛、经验丰富的优秀演员，显示出对角色的提炼能力，在短暂的表演时间里，拿捏准确、一步到位地完成人物的塑造。

同样塑造年代人物群像的影片《黄金时代》，则以汤唯扮演的女作家萧红为中心，将民国一众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搬上银幕。汤唯饰演的萧红，在造型上斯文秀丽，用富有感情的凝视和单纯娴静的神态来传达萧红的情愫和想法。汤唯在呈现这个人物时是踏实的，甚至是老实的。比起外在的表演处理技巧，她更多的是在做“内功”。她阅读萧红的著作和评论文章，拜访萧红曾经的住处，并将自己“浸泡”在萧红的心境里。“我是一个没有任何技巧的演员，我只是走到人物的世界里，在她生活的情境下，想她的所思、所想、所感受、所喜怒哀乐。我只是去感受这些东西然后再把自己变成她的节奏。”[2]冯绍峰通过近年来大银幕的勤加历练，已日渐成长为一个演技成熟的演员。他在《黄金时代》中饰演作家萧军，是一名有武者风范的文人。冯绍峰演出了人物的风流潇洒、勇武不羁。在一场“萧军与萧红分手”的片段中，萧军在寒冷的户外一边洗脸一边和萧红交谈，两人不欢而散后，萧军举起冷水“哗”地自头上浇了下来。据导演许鞍华称，这个动作是冯绍峰自己临场发挥的，事先之所以没有跟导演报备，是怕因天太冷而遭导演拒绝，因为许鞍华以“过度”保护演员闻名，冯绍峰的艺术悟性和敬业精神由此可见。此外，王志文饰演的鲁迅，以冷冽的眼神、平静的神色昭示其斗士精神，又用言笑晏晏、和颜悦色和家庭生活桥段展现他平易近人以及提携和关爱后辈的一面。饰演丁玲的郝蕾，状态饱满而又准确，兼具“昨天文小姐”的感性和“今日武将军”的强悍。饰演端木蕻良的朱亚文，近来一直以硬汉的形象示人，在影片中的表演却很“收”，传达出人物内敛、低调、略带羞涩的味道。饰演骆宾基的黄轩也是今年大银幕上引人瞩目的演员，在《黄金时代》一众文人中，他饰演的陪伴在萧红生命最后的骆宾基有着朴实而沧桑的面貌以及沉着而坚定的人格。饰演梅志的袁泉，饰演白朗的田原，饰演许广平的丁嘉丽，饰演聂绀弩的王千源，饰演舒群的沙溢，饰演罗烽的祖峰，饰演蒋锡金的张译，也都特质分明、性格突出，使得《黄金时代》不但完成了叙事，也描绘了历史中的文化人格，体现了相当丰厚的人文情怀。

二是对当代人格的人文解码。在当代题材的人文类影片中，采用与观众平视的角度，深入、衔接地气以及富有人文关怀和文艺情怀地讲故事，是其中优秀之作的共同特征。因此，对电影表演的要求就是要在当代语境下，让角色去触碰现代人格中最微妙与最深刻的部位，从而使电影表演从艺术作品变成有历史典型性的人文标本。

娄烨导演的《推拿》即是这样一种具有文化人类学意义的影片。在最新一届“金马奖”中，《推拿》获得7项提名，荣获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摄影、最佳剪辑等6项大奖。在这部描述盲人生活的“看不见”的电影中，娄烨此前一直遭到异议的镜像风格——摇晃、游走、眩晕、模糊、晦暗、浓烈——反而成为传递盲感的有效助力。作为导演的娄烨在影像艺术和作者风格上已经高度成熟，毕飞宇的小说原著劲道十足，职业演员和盲人演员共同发力，《推拿》得以成为一部质感独特、品质上乘的文艺片。饰演盲人按摩师的秦昊、郭晓冬、梅婷、黄轩等职业演员为了演好盲人，提早数月进入盲人按摩学校体验生活，因而他们在影片中的表演真切、地道，让人过目难忘。秦昊饰演的按摩中心老板沙复明，于乐观和自命风流中流淌着一种“喜剧的悲伤”。郭晓冬饰演的王大夫，性格含蓄老实，因而“切腹”的一场戏中，其被逼上绝境后的爆发才显得不落窠臼，郭晓冬捕捉到最准确的人物状态，其表演具有活生生的惨烈的冲击力。本身就是南京人的梅婷演绎美丽的女按摩师都红，具有“接地气”的优势，其表演大方利落，赏心悦目。黄轩则用富有灵性的表演，于压抑、平常中透出侵略性，将少年小马的冲动与郁躁、悲伤与情欲体现得淋漓尽致，小马复明后在街头狂奔的段落构成了全片最精彩的时刻。值得注意的是，片中的盲人演员张磊凭借小孔一角获得第51届金马奖最佳新人奖，对于影片的表演也是一个莫大的肯定。张磊演出了小孔属于黑暗世界的羞涩、温柔与性感。《推拿》的群像表演，用充满人性关怀和人性平等的笔触，书写出深厚而幽微的群体性人文内涵，从角色质感和人性温度中，获知群体生命的真正脉动。

陈可辛在《中国合伙人》之后，似乎是彻底打通了与内地电影创作环境的“任督二脉”，2014年他执导的《亲爱的》，是一部反映“打拐寻子”的催泪影片。可以看到，陈可辛的导演创作与黄渤、郝蕾、赵薇、张译、张雨绮等一众内地演员的表演在影片中无缝衔接，较好地完成了一次在地的创作。以喜剧形象受到观众喜爱的黄渤，在《亲爱的》里献出了一次严肃、投入、没有喜剧成分的表演，他饰演寻子的父亲田文军，保留了一贯的平实，具有小人物式的表现力和鲜活感。同时，在处理一些关键的情感场面时，更加真挚和细腻。黄渤除了对角色强大的适应性，以及面部、肢体技巧带来的可看性之外，他的表演一直颇具观众缘，无论消化什么样的角色，都能得到观众的认同和喜爱，这一点在内地男演员中比较难得。赵薇则在影片中颠覆了亮丽优雅的形象，饰演农村的人贩子妻子李红琴。影片中她操着一口安徽方言，不施粉黛，扮相造型极为符合其村妇的身份。同她此前在《少林足球》、《炮制女朋友》中搞笑式的“扮丑”不同，此次赵薇的表演充满了苦难、困顿和绝望的色彩。对于塑造李红琴这个人物来说，难以驾驭是她混合了无辜与有罪、伤害与被伤害、法盲与母亲等复杂的身份背景，这种看似对立的撕扯与伤痛，让李红琴无限痛苦，既推动着剧情发展，又叩问着剧中每一个人和观众的灵魂，触动了对家庭、社会和人性的疑问。应该说，赵薇的演绎构成了影片中最令人难忘的段落，出色地完成了表演任务。饰演寻子母亲鲁晓娟的郝蕾，表演处理也是十分“走心”，她的表演总有一种“吸附式”的效果，“吸附性结构与其说是支撑了一个作品，不如说是营造了一个天地、一个审美空间。”[3]郝蕾是年轻一代女演员中演技派的代表人物，其表演在文艺片的长期打磨下，具有一种凝聚力和说服力，不露痕迹、浑然天成。佟大为饰演帮李红琴打官司的律师高夏，佟大为处理小知识分子式人物已驾轻就熟。用收放自如的表演，在两组对峙的人物关系中以及在全片揪心与激烈的气氛中，起到了缓冲和过渡的作用，是构成美学平衡的枢纽部位。另外，张译和张雨绮扮演的寻子夫妇，形象鲜明，状态准确，成就了影片“寻子父母”的整体形象，让观众进入到他们的内心深处。

《白日焰火》获得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和最佳男演员（银熊奖），成为2014年国产电影中风头无双的作品。其强劲的镜语气质、精巧的叙事章法、杂糅的类型元素、粗粝的生活质感、充满张力的情感气氛，让这部本土化的黑色侦探电影风格鲜明、激动人心。一直勤恳踏实地活跃在表演第一线的演员廖凡，具有多年的艺术积累，他抓住张自力这个人物的本质，所有的表演都源自人物深层的人格和逻辑。常态下，张自力眼神浑浊、行为粗鲁，是一名窝囊潦倒的失意者形象。然而，在作为警探的身份调查案件、同桂纶镁饰演的嫌疑人吴志贞周旋博弈时，又透着老辣、警觉和精悍的职业特点。在表现他情感纠葛的段落中，如滑冰、独舞等片段，其表情和肢体中的错乱、疯癫与决然，又将人物复杂隐秘的内心情感有机流露，与全片暗无天日、阴沉压抑的整体氛围浑然一体。廖凡认为，“张自力让你很模糊，但是你会觉得他背后的空间很大。……（表演构思时）思考是不是完全就像生活化的那种，很多电影是那么演的，就是特别实的那种，又想是不是再稍微往上提炼一些，因为有的戏还是很有象征性的，很有某种意义的。”[4]因而，廖凡所表现出张自力有一种兽般的气息、本能和冲动，却又很稳，在深层逻辑的牵引下，释放角色的能量。桂纶镁清新的外形和气质，放置在冰天雪地的黑土大地中，无疑是陌生而脱俗的。尽管这种陌生感遭到一定的质疑，但是，作为影片中的欲望对象——冰冷神秘的蛇蝎美人，她带着一种饱受摧残和碾压后的坚韧与优雅，对于塑造吴志贞这个人物来说是可信的。王学兵饰演的变态杀人犯梁志军，阴沉残忍的杀机都藏在沉默寡言和迟钝麻木的外表之下，主要用动作和造型来传达惊悚和恐怖感，在“跟踪”和“杀警”等段落中让人不寒而栗。王景春饰演洗衣店老板荣荣，人物戏份不多但意味深长。作为一名功力深厚的演员，王景春于再自然不过的生活日常中，闪现出人物的异样和机锋，尤其是荣荣在洗衣店里和张自力谈话的场面，寥寥几笔、闲话寻常，但信息量很大，潜流涌动，是一次高等级的表演“过招”。

除了以上作品，影片《忘了去懂你》中的郭晓冬、陶虹、王紫逸，勾勒出西南小镇上中年夫妻的困顿处境与茫然情感。影片《夜莺》中李保田、秦昊、李小冉、杨心怡，演绎出都市家庭关系的冰冷疏离和乡村社会关系的朴实亲密。这些表演都触碰到当代人情感中的“痛点”和“泪点”，引起思考和共鸣。

此外，今年的主旋律影片的表演形态中，也有充满人文关怀和人性质感的案例。主要是在人物性格总谱设计上，更加凸显了人性化和道义感的人格魅力，而不是端着架子表演一种高尚的身份。这些演员在特定的表演空间里，给予角色一种新的形象阐释。

《黄克功案件》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从主旋律影片而言，在题材和类型上都具有突破力。成泰燊饰演的法院审判长雷经天，作风硬派、大义凛然，将人物的性情、人格、信念、困境和心理过程立体地塑造出来。出演艺术片的经历，让成泰燊在塑造人物时有着许多动人的“小”处，于细微之中刻画内心，而不是概念先行的脸谱式人物。这一形象得到了雷经天的儿子雷炳坚的肯定，“从外在形象来看，父亲的体格要魁梧一些，但影片中，成老师将父亲内在心灵的东西，完全体现出来了。”[5]王超饰演的黄克功，形象鲜明独特，层次分明，将角色的复杂性一一呈现。毛孩、黄海冰、杨佳音、章劼饰演的党内领导，也都体现出新的艺术元素和人性光芒。

《西藏天空》由上海电影制片厂历时多年打造，影片中95％以上都是藏族演员，使得这部影片在表演形态上呈现出独一无二的真实质感，具有内敛、深沉、凝重和朴拙的美学风貌。在日常化的现实主义风格上保留了藏民族独有的神秘感和原始性。扮演农奴普布的拉旺罗布，主要是“天然去雕饰”的本色演出。阿旺仁青饰演贵族少爷丹增，他抓住丹增潜意识的性格以及人格逻辑，将内心的不安和躁动外化到矜持的表情与波动的眼神中。尽管内心世界遭受着激荡与翻覆，外在表演却始终有着西藏贵族知识分子的清高自许与波澜不惊。阿旺仁青凭借在《西藏天空》中的表演，获得2013年第15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新人男演员奖。著名藏族演员多布杰饰演的多哲活佛，则能看到戏剧化表演和零度表演相结合的表演形态。

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影片《天河》，是一部“带有温度”的讲述南水北调工程的建设历程的影片。李幼斌饰演水利工程师董忘川，段奕宏饰演“海归”工程师江浩，俞飞鸿饰演董忘川的夫人、丹江市副市长周晓丹，这些主要人物都有原型，有助于演员找准人物状态，强化代入感。影片《因为谷桂花》（英文名《We Will Make It Right》）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第20届美国塞多纳国际影展上荣获最佳世界电影。主演颜丙燕、保剑锋、姜鸿波演绎淡漠世间寻找真相的故事。演员的表演契合影片娓娓道来的叙事，细腻质朴、令人信服。

总的来看，基于2014国产电影创作上的人文态势，表演艺术也一致地采取了自己的表现方法以及形态，呈现出了一种平稳、洗练的表演力量和魅力。在目前文艺精神等级普遍下滑的状况中，无疑是一种清醒的文化自觉。人文类电影的表演使表演文化实现了从直觉到自觉、从表层到内在、从单一到多元、从质朴到深刻的路线发展，并出现了中国韵味及其东方风格的表演气质。

三

2014年国产电影在表演上呈现出的另一大美学特质，则是与人文类电影表演在形态上大相径庭的奇观表演。这些表演段落，在时间和空间上大多体现出写意的性质，时间、地点、服饰、化妆和场面规模都有着非写实、想象性的倾向。国产电影的奇观表演具体呈现出动作奇观、身体奇观、速度奇观和场面奇观等几种形态，成为2014年另一大的表演美学的组成部分。

影片的题材与类型，决定了奇观表演不同的加魅编码。

一是夸张、变形等喜剧手法为表演加魅。

姜文导演的影片《一步之遥》将诸多元素按照艺术需求拼贴、重构和虚拟一种想象性的现实。其表演创作元素也是融合了话剧、文明戏、默片、纪录片、歌舞片、相声、海派清口，甚至文艺晚会等门类，形成影片癫狂、恣意与应接不暇的表演气场。作为导演也是主演的姜文，对于整个影片有着绝对的美学影响力甚至控制力，对于奠定着影片的表演基调以及其他演员的表演形态，产生重大的“震慑”以及影响作用。姜文饰演的马走日，有着其一贯的“作者”色彩和“暴力表演”的倾向，或可命名为“一根筋表演美学”。这是一种主体和客体高度遇合之后的表演方法，甚至主体在某种意义上还凌驾于客体。马走日在自我和他人的想象中，在虚构和事实中自如穿梭，姜文的表演处理也与传奇美学产生了紧密的内在联系。葛优饰演项飞田，是作为马走日的对立面存在，两人本在做着同一件事，最终的走向和下场却南辕北辙。葛优的表演是内地男演员中另一独树一帜的高点，其章法是带有冷幽默、黑色幽默的不露声色中，用内力彰显智慧、内涵和讽刺性，具有意味和可读性。在与姜文的表演“碰撞”中，葛优内秀、老到的表演范式与前者的霸气、张狂相得益彰，两者互相映衬、成就与竞合，其对手戏配合默契、火花四溅，仿佛一场高美学等级的表演赛。另外，王志文饰演的文明戏名角“王天王”，其表演中的“历史人物考古”具有传奇化色彩。文明戏舞台上夸张、狰狞的面部表情和人偶式表演，台下势力、善变的小人嘴脸，无不入木三分，质感突出。另外，除了水准以内发挥的舒淇、周韵、文章之外，洪晃饰演的“覃老师”可谓横空出世、十分抢眼。尽管并非专业演员，但是，洪晃支撑起的一个文化背景庞杂和思想观念深厚的人物是具有说服力的，其个性和做派精确、鲜活、浑然天成。

另一对“姜文—葛优”式的银幕搭档则是“黄渤—徐峥”，这一搭配前有《泰囧》、《无人区》，2014年则是宁浩导演新作《心花路放》。经过数次合作的黄渤和徐峥，都是华语电影当下中流砥柱式的演员，其演技和选片水准受到观众的信赖。黄渤饰演痴情的失婚男子耿浩，其状态不同于他之前喜剧中粗线条的喜剧人物形象，而是郁郁寡欢、难以“点燃”的。徐峥饰演耿浩的好友郝义，仗义、浮夸、拈花惹草、麻烦不断。这样一对真挚与戏谑的搭配，构成了影片基本的戏剧张力。在“寻爱之路”上不停邂逅形形色色的女性角色，则成为影片的重要看点。袁泉、焦俊艳本色出演，清纯自然；陶慧、张俪前后反转，带来惊喜；周冬雨、马苏形象颠覆，力求突破。尤其是周冬雨饰演小镇发廊里的“杀马特”少女，让不少观众直呼“没看出来是她”。夸张而拙劣的浓妆、枯黄的爆炸头、满口过时的网络段子、粗鲁直白的动作，突破了周冬雨一直以来的纯情标识，神情真挚，状态投入，加剧了人物的喜剧效果，贡献了全片最具颠覆性的表演。

演员邓超执导的首部《分手大师》则将夸张和变形的表演风格发挥到了极致。邓超饰演的梅远贵专门替人办理“分手”业务，根据职业需要不停地变换装扮以便于施展“魅力”，整个表演就成了一场“变装秀”式的人像展览。全片多达30套的造型包括：黑人酋长、篮球少年、婴儿、女模特、芭蕾舞演员等。尽管邓超极近癫狂的喜剧表演有“审丑”、“审怪”之嫌，却也体现出当下的某种审美取向。

郭敬明指导的《小时代》系列在追捧、质疑和批评中拍到了第三部，其表演依旧承袭着前两部的夸张化和人偶化的表演模式。仿间谍片的段落中，时空变形配合演员扭曲和降格的表演，达到一种漫画式的场面奇观和速度奇观。“奇观场景”成了“毫无节制的重复”神奇编码的电影语言和形态。

二是武打表演中身体奇观和动作奇观的展示。

陈德森导演的影片《一个人的武林》中，是一部混合了侦破、悬疑、武打等元素的类型片，讲述犯人协助警察破获武界高手连续被杀案的事件。这位杀人成性的反派凶手是由大陆演员王宝强饰演。不同于一贯憨厚和直率的喜剧形象，王宝强发挥了他的武术功底，并通过狠绝的眼神和肃杀的气场，塑造出痴迷于武术、偏执于排名而草菅人命的残忍感。甄子丹饰演戴罪立功的服刑犯夏侯武，兼任武打设计，因而影片的打斗场面依然是具有“甄式”风格的拳拳到肉。王宝强用不同的兵器和路数与各派名家对阵的打戏，以及在居民楼顶“飞檐走壁”特技表演成为观者对影片的最深刻的表演记忆之一。

张之亮执导的《白发魔女之明月天国》，在造型上范冰冰白色长发以及半遮面的黑衣造型，赵文卓和严屹宽的异族将军造型，以及场景上皇宫、山洞、明月寨、武当山等，充满了奇观的意味。范冰冰和黄晓明饰演的男女主人公在山洞里“过招生情”的一场戏也是典型的国产武侠电影的奇观场面：两人用舞蹈式的武打动作你来我往，表现人物在情感上的试探、挑逗与碰撞。女主人公练霓裳伤心欲绝、一夜白头的重头戏，则是由范冰冰痛苦的表情和姿态，配合后期特效制作出青丝缓变白发的效果，完成身体表演的极度奇观化和加魅化，演员与数码技术“融合”表演。

郑保瑞执导的影片《西游记之大闹天宫》中，影像空间都是超自然或者非常规的场景，如神界、魔界、天宫、花果山等，这些是要在虚拟技术的配合下制作的。甄子丹、周润发、郭富城、何润东、海一天、夏梓桐等演员，都是在数码学媒介上完成了虚拟表演。在表演处理上自然也不可能是生活化和自然化的，而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充满神话色彩的“远古化”的表演。打斗动作场面，除了演员身体动作表演之外，要在数码技术的再度创作基础上使表演“神奇”化。同时，声画、造型等各种元素也成了表演的符码“角色”，它们与演员表演的角色具有相等甚至大于的奇观美学力量。

根据上述所论，奇观表演是缘于电影技术的创新进步，进入了虚拟性和后现代的后蒙太奇时代，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新文化格局以及形态，“看字”时代的“静观”体验转化成为“读图”时期的“震惊”享受。同时，也由于在电影中出现了相当篇幅的演员奇观表演，不惜破坏故事叙事的节奏感和深度化，而是自成段落，从而使电影故事稀薄化。如《一步之遥》中大段的歌舞场面遭到反感；《分手大师》诸多片段被批“恶俗”等。另外，由于剧情和角色过于单薄，留给演员塑造角色的机会以及空间太少，较难进入角色心灵深处，更无从体会角色内心的博弈以及人格变异，如《小时代3：青木时代》、《西游记之大闹天宫》的相关表演现象。

四

在人文类电影的表演着力于深化和内心化与奇观化表演吸引来目光和非议的同时，类型表演也随着市场的扩大、产业的催熟和机制的架构而走向分化和成熟。从2014年创作实际来看，以下三个类型片种的表演阵容最为壮大和醒目。

一是都市题材的类型片，包括惊悚片《催眠大师》、《窃听风云3》；警匪片《警察故事2013》、《痞子英雄2之黎明升起》；公路片《后会无期》等。

惊悚片《催眠大师》将真实与幻觉交叉叠印，套层结构的剧作也堪称扎实。徐峥饰演催眠大师徐瑞宁，人物的行动模式同他之前的角色有重叠之处，他曾多次塑造此类专业精英的角色。《窃听风云3》虽然是一众老牌香港演员“飙戏”，但是，其中大陆演员周迅、黄磊的表演依旧抢眼。周迅将一位内心层次复杂、泼辣能干的劳动妇女形象自然消化，在这部以男性为主的电影中，是一道清新柔美的亮色。文质彬彬的黄磊则扮演一位气场强大、心机深沉的内地富商。黄磊在一贯内化平和的艺术风格中，用眼神和表情传达人物的压迫感和野心谋略，内心外化之处，显得咄咄逼人。

警匪片《警察故事2013》对成龙之前的《警察故事》系列有继承也有颠覆。整部影片与此前轻快的风格相比，显得深沉压抑。首次扮演内地公安的成龙，与饰演她女儿的景甜之间有着隔阂的人物关系。除去类型中不可缺少的打斗场面与紧张节奏之外，成龙将一位父亲的无奈、懊悔、束手无策和对女儿深沉的慈爱体现的令人动容。刘烨饰演的反派，疯狂背后有着温柔和深沉的伤痛。景甜也整体上完成了表演任务，她饰演的女儿拼合了全片的情感图谱。《痞子英雄2之黎明升起》中，林更新饰演男主角赵又廷的新搭档，其外形优势和青春气息为影片带来新的看点。黄渤作为客串，则为阴云密布的氛围增添了喜剧感。

公路片《后会无期》是作家韩寒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可以说是未映先红，饱受关注。冯绍峰、陈柏霖、钟汉良、王珞丹、袁泉，贡献了充满文艺气质的表演。为了契合韩寒“冷幽默”的机智风格，演员的整体表演形态也是飘逸和沉静的，若有所思地吐出语录式的妙语连珠，有些成为流行语。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读本，《后会无期》的表演仍具有一定的可研究性。

二是年代题材的类型片，以灾难片《太平轮（上）》、武侠片《绣春刀》，谍战片《触不可及》为代表。

吴宇森执导的灾难片《太平轮》讲述的是一个民国年间中式“《泰坦尼克号》”的故事，由于客观事实的需要，因为太平轮航行几小时便遇难沉没，以及艺术创作需要，众多人物关系和前史需要铺陈，因而《太平轮（上）》主要是在交代人物背景和关系，为登船后的悲剧埋下伏线。影片中，两岸三地以及日本、韩国的演员纷纷登场竞逐，呈现出姿态万千的表演美学风貌，又统一于吴宇森的镜像风格之下。六大主演之中，内地演员黄晓明、章子怡和佟大为占据三席（三人正好来自国内三所戏剧影视艺术最高学府：北京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根据各自的角色设置分别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创作任务。黄晓明饰演国民党“疯子将军”雷义方，这一形象在造型和经历上参照了一定的真实历史人物，因而有着深厚的支撑依据。黄晓明维持一贯英武潇洒的俊男形象，演出了人物在战场上的侠骨和在情场上的柔肠。值得注意的是，这一人物在剧终的光荣牺牲得到了正面而详尽的呈现，这是一种过去并不多见的处理方式，是政治自信体现在艺术领域的松动。章子怡饰演的痴情孤女于真，为了凑齐去见心上人的路费，身心饱受戕害。章子怡很擅长表现这类执着坚韧的女性角色，人物的隐忍和爆发、脆弱和强悍、美好和阴暗，都被她赋予了表现力和感染力。佟大为饰演的通信兵佟大庆，一口咋咋呼呼的东北口音，淳朴、实在、阳光，又透着一股调皮和狡黠，给笼罩在战争阴影中的影片段落带来活力，其表演真挚中略带喜感，塑造了一个颇为坎坷而又充满人性温度的有机人物性格。

路阳指导的武侠片《绣春刀》是一部叙事踏实、制作精良的国产武侠片，以明代锦衣卫为背景的故事奠定了全片肃杀的气氛。影片的表演也注重武打背后的人以及人格世界。张震、王千源对于人物内心的表现和开掘，较为接近角色的灵魂。李东学、刘诗诗的表演也各有特色。周一围的表演亦正亦邪较为出彩，但是，由于角色设置本身的逻辑疑点，使得人物的转变缺少说服力。

赵宝刚导演的第一部电影作品《触不可及》是地下工作者题材的谍战片。主演孙红雷，其表演风格一直是鲜明、外放以及富有爆发力的，但是，此次饰演间谍的傅经年，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因而孙红雷调整了表演策略，“这个角色很内敛，他所有的情绪和表达都是非常克制的，不是那么直白的。全靠两个人慢慢地相处，最后一舞跳过，尽在不言中。”[6]

三是数目众多的爱情片。这一定程度上似乎是2013年“轻”电影现象的延续，但是，整体的创作数量和艺术水准还达不到2013年成规模和成现象的级别。代表影片有《撒娇女人最好命》、《我的早更女友》、《一生一世》、《露水红颜》、《同桌的你》、《匆匆那年》等。

《撒娇女人最好命》由彭浩翔执导，其话题内容颇为贴近社会热议话题，影片的很多桥段和台词也较为生活化、接地气。女主演周迅饰演的是当下的一种特定女性类型，“女汉子”。她通过由内而外的爽利以及磊落感，将人物塑造得不落俗套，可爱的形象深入人心。黄晓明饰演的男主人公“小龚”，阳光的性格自然流露，具有“萌”态。

《我的早更女友》是韩国导演郭在容“女友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周迅饰演因情伤而受挫，导致更年期提早到来的“野蛮女友”戚嘉，将那种任性、神经质却又可爱、可怜的状态把握得很透彻。佟大为的角色则是“暖男”袁晓鸥，代表了不少当下女性观众的欲望对象。佟大为在人物处理的分寸上，并没有为了迎合喜剧效果而一味地降低姿态，其“尺度”依然在常规人性的范畴之内。这也是他在表演处理上的一大特点。

此外，高希希执导的影片《露水红颜》，将爱情和金钱纳入人生的两难系统之中考量。女主角刘亦菲的表演较之以往也有所突破，在人物感情激烈的几场段落中，能看到她寻求转型的努力和潜质。演员高圆圆在《一生一世》中也较好地完成了类型表演的任务，清纯和知性的形象楚楚动人。周冬雨、林更新在《同桌的你》前半部分的校园生活段落状态较准确，形象鲜明，发挥自然。而在影片后半段则显得功力不足，这也和他们的人生积累及形象定位有关。

五

值得注意的是，2014年涌现了一批作品众多、可圈可点的中生代演员。他们都非新人，甚至颇具名气和票房号召力，在多年的浸淫和磨练中，表演艺术创作在2014年达到一个较高的峰值。较之于同等年龄和资历的演员来看，可谓脱颖而出。以下几位演员已经或有望成为中国银幕新一批中坚力量。

第一位是黄渤。“黄渤承包国庆档”，是2014国庆黄金档期间一大现象。其主演的《亲爱的》、《心花路放》以及《痞子英雄2》三部影片同时于国庆节上档，票房总和达11．72亿，类型各异，叫好与叫座兼而有之。上一位具有这种现象级别的演员，还是2010年贺岁档的“十亿影帝”葛优。黄渤是一位兼具高度商业价值和高度艺术水准的演员，其成功并非是偶然性的“逆袭”，而是表演天赋、艺术积累、生活经历和产业发展合力作用下的必然产物。同时，黄渤的表演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时代的形象与表情。正如八十年代“第五代”“寻根电影”阴郁而焦虑的表演神情，到九十年代“第六代”“状态电影”茫然而放肆的表演神态，到新世纪“冲奥电影”人偶尔华丽的表演奇观，它都与当时的其他各种国家表演元素共同作用而形成了时代表情。黄渤所具有的形象标识：草根的身份、奋勇的精神、乐天的心态、强韧的生命力、直率的脾气、自嘲的姿态，以及从边缘到中心、从小人物到英雄的“逆袭”等，都是这个时代国人整体表情气质和典型形象的人格编码，其表演形态也就承担了中国时代表情的代言作用。

第二位则是佟大为。2014年，他凭借《中国合伙人》获得第32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第10届中美电影节年度最佳男配角奖、第12届中国长春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是对他表演水平的一次全面肯定。今年，他主演了《我的早更女友》、《太平轮（上）》、《亲爱的》等优秀国产影片，其亲和明朗的形象、生动不造作的演技、收放有度的表演风格，尤其能在基调沉郁厚重的影片中给人以明亮感与缓和感。佟大为的表演始终带有一种平衡与中和的“缓冲效应”，对掌控影片氛围和节奏颇富功力，在各类影片中的水准发挥都较为稳定，能够赢得较大范围观众的好感。

第三位是冯绍峰。冯绍峰近年的演艺事业呈现出稳步上扬的态势，其固有的“公子少爷”形象逐渐被一个个性情各异的角色所打破。经过多年大小银幕的踏实历练，冯绍峰的表演功力已能够驾驭商业类型片的特定要求，又可以呈现出俊逸脱俗的文艺片情怀。2014年，他在《黄金时代》和《后会无期》中担任主要角色，无论是萧军的孔武有力、潇洒不羁，还是马浩汉的狡黠世故、性情仗义，冯绍峰都将角色消化进自身的魅力中，使人物立体可感。

第四位则是黄轩。相貌清秀、演技细腻和气质文艺的黄轩，以配角的身份出现在多部2014年中国大小银幕的力作中，显示出强大的表演功力与潜质。在电影《推拿》、《黄金时代》、《蓝色骨头》、《激浪青春》以及大热电视剧《红高粱》、《女医·明妃传》等剧作中，黄轩都体现出特有的爆发力和灵气。黄轩的气质有种疏离淡然的沉静感，易受文艺片的青睐。收敛内秀的表演风格，让他能在一众同龄的小生演员中脱颖而出，有望成为新一代演技派的代表。

六

根据以上论述，可以得出如下的基本结论：

一是人文类电影的表演成果突出，不乏力作，且获奖众多。这是前几年“商业挤压”后在表演美学形态出现的必然结果。凡是极端的行为，都是会出现反弹的，因为它失却了生态学意义上的平衡与和谐原理，故而一种人偶化、奇观化表演的极端态势，必然会引来人文化、内省化的美学回潮。这与意识形态导向、社会思潮的内在深层律动亦是里外照应的。

二是整体表演水准趋向平稳，完成度虽高，但是，突破少、惊喜少、亮点少。总体看来，2014年国产电影的表演形态，依然存在着诸多往年承袭而来的创作弊病：注重外在方式，不重精神价值；长于量之积累，弱于质之引导；多有明星阵容组成，少有演员人格构成；强调表演现象的片断享用，而不在意表演形态的集体沉淀。

三是出现了一批表现活跃、水平稳定的中青年演员，有望成为今后国产电影新的领军人物。但是，这种现象多见于男演员，如廖凡、黄渤、冯绍峰、佟大为、郭晓冬、秦昊、王千源等，女演员则相对表现较弱，除了章子怡、赵薇、郝蕾、周迅等成名多年、发挥稳定的女演员以外，观众对杨幂、刘亦菲、倪妮、景甜等新生代女演员的演技争议很大，汤唯、王珞丹、高圆圆、范冰冰、周韵等具有一定表演建树的女演员在今年的表现则不温不火、未成气候。

四是合拍片种的表演需要进一步磨合。由于合拍领域进一步扩张，跨地区、跨国界的表演文化身份融合不断地“非简单相加”。各种表演的文化身份，在一种集体无意识和集体有意识的力量博弈中不断发展。这种博弈似乎并没有完全获得融合成为新质的结果，“水土不服”的情况依然存在，尤其地凸显在跨国背景下的表演创作上。合拍片的表演生态仍然需要培育以及优化，理想的状态是“强强联合”，在文化博弈中逐渐形成新的东方表演气质。

[1] 史志文：《〈归来〉：止爱之殇》，《东方电影》2014年第5期。

[2] 史志文：《汤唯：和萧红做闺蜜》，《东方电影》2014年第10期。

[3] 余秋雨：《艺术创造工程》，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67页。

[4] 《廖凡独家自我阐述：黑白相溶的冰冷人生》，《大众电影》2014年第7期。

[5] 《〈黄克功案件〉首映 成泰燊与雷经天拥抱》，新浪娱乐网站2014年11月26日。

[6] 史志文：《孙红雷：绅士的品格》，《东方电影》201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