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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美学的视界

时间:2022-0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事实上,自然、农村与城市这三类环境本身就是一个整体,它们共同构建出我们的生活世界;[19]而且尤为重要的是,对这三种环境类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阐述,将使我们获得研究环境美学的一个全新的视界。
环境美学的视界_环境美学

第三节 环境美学的视界

环境美学中,自然、农村与城市环境是其研究的三个主要领域,但是我们发现,由于囿于科学分类的传统,常将它们分成环境美学的三个孤立的对象来进行研究。这样做,不仅割裂了环境美学中这三个领域的内在关联,而且使得环境美学的本义未能得到应有的彰显。事实上,自然、农村与城市这三类环境本身就是一个整体,它们共同构建出我们的生活世界;[19]而且尤为重要的是,对这三种环境类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阐述,将使我们获得研究环境美学的一个全新的视界。

一、自然——农村——城市的线性发展

在自然、农村与城市这三个环境类型中,自然无疑是作为基础而存在的,农村与城市都是以自然为基础而构建出来的。

人类最早生活在纯自然的环境之中,早期的人类与动物相混处,没有独立的屋宇,往往借洞穴作为其栖身之所。我们可以看到在以洞穴及后来构筑的简易茅屋中,人类凭借渔猎来获得生活资料。事实上,此时人类的生活方式与动物并没有实质区别,都直接从自然界中获得生活资料来维系生存。

然而在人类以农业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时代,情形发生了大的改观。农业生产需要从原生态的自然中圈一块土地出来,将它改造成耕地和饲养场。这是一块单属于人的活动场地。在这块天地中,人以自己的劳动耕种着植物,并豢养着动物。这些植物和动物虽然是自然物,却是人参与创造的自然物,是属人的自然物。这块天地仍然是自然的一部分,却是属人的自然。这是一块仅给人以自由的天地,却不能给原生态的动物与植物以自由。野生的动物是不能进入这块天地的,这块天地对于它们不仅没有自由,而且还会面临捕杀的危险。同样地,在这片天地中的植物是服从人的意志加以改造过的植物,别的植物只有在不妨碍人的生活的前提下才有生存的可能。

农业生产和以前的渔猎生产有着本质性的区别,渔猎直接从自然界中获取生活物资,人类的食物直接来源于自然,但在农业生产阶段,人类的生活物资则间接地来源于自然。

来源的方式是摹仿自然。人有意地制造一种适合于农作物与牲畜生长的小环境,让农作物和牲畜在这种小环境中更好地生长,满足人的需要。野生的稻麦被移植在农田里,农田的环境应不仅与野生稻麦的生长环境差不多,而且在满足野生稻麦的自然本性上优于野生的环境。同样,人也须按照牲畜的自然本性的需求去饲养牲畜。这样一种生产方式决定了农业劳动与自然间的关系是一种摹仿与被摹仿的关系。

尽管在某种意义上,农业劳动对自然进行了一些改造,使得农业环境与原生态的自然存在着某种分离,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农业劳动这样一种“以自然为师”的生产方式,使得其与自然仍然具有某种天然的亲和性。“以自然为师”意味着农村这一准人工环境既遵循着自然之规律,维系着自然的基本品格,同时也彰显出人在向自然学习的过程中,所留下的人类文明之烙印。这种行为,也可以说“代自然司职”,当然,这种“代”不是简单地代,其中有人的意志,人的智慧,换句话说,是借自然之功能更好地满足人的需要。在某种程度上说,农村是一种文明化的“自然”。所谓的“田园牧歌式的美”就是这样一种“文明化”的自然美,或者说“准自然”的美。

城市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奴隶社会,尽管封建社会也有城市,但城市作为人类的生活环境,其典范形态却是在工业社会。依刘易斯·芒福德所言,城市是以农村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城市的建筑构造和象征形式,很多都以原始形态早已出现在新石器时代的农业村庄之中了”。[20]但就城市而言,如何将农村中所孕育的人类文明张扬到极致才是城市发展之要务,“城市的许多成分固然潜伏在村庄之中,有些成分甚至已经明显可辨,但村庄比如一个未受精的卵,而不是已经开始发育的胚胎,它有待于一个雄性亲本体向它补给一套染色体方能进一步分化,发育成更高更繁复的文化形式”。[21]因此在城市中,农村充其量是一个未发育成形的人类文明之雏形,我们所关心的只是将其“发育成更高更繁复的文化形式”,至于农村所蕴含着与自然天然的亲和性,便无关紧要了。自然在城市中,要么沦落为工业生产的原材料,要么成为一件作为点缀城市的装饰品罢了。

城市的前身是农村,此地的居民原本为农民,后来,由于商业或工业,这个小村庄发展起来了。工业生产或商业活动成为这个地方的支柱性产业,随之,服务于工商业的第三产业也发展起来了;与之相应,政治活动、文化活动、教育活动也趋于繁荣。农田被大量地侵占,农业在这个地方边缘化以至于没落,农民人口减少以至于全被迁出。差不多每一个城市都有着这样的历史

城市的出现,无疑是社会的进步,从人类的发展史来说,城市文明是一种高出于农业的文明。而就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说,问题就复杂了。城市的建设是以牺牲自然为代价的,为了建设城市,不能不将城市中原有的地理环境加以改变,不能不将山削平,将池填掉,寄生于此的动物、植物没有自己的生长之地。于是,城市的基本景象则是钢筋水泥的森林。由于城市是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中心,生活在这个环境的人们,可以更为充分地获得工业文明带给人的种种物质的、精神的享受,可以在这里从事更有效率、更有影响的政治活动、经济活动、文化活动、科学技术活动,还可以在这里受到更为优越的教育,所以,城市无疑成为人们向往的胜地,成为财富、文明的代表。

城市这个环境与农村相比,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它不再是准人工环境,而成为完全的人工环境;它不再与自然有广泛的联系,而基本截断了与自然的联系,成为一个封闭式的堡垒;它不再需要尊自然为师,也不再尊自然为友,在很多情况下对自然取敌对的关系,以征服者的态度对待自然。城市本身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战利品。

从自然、农业再到城市这一历时性梳理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三种环境类型呈一种线性发展态势,从最初的自然性,到自然性与人工性(人类文明)的结合,再到最终人工性的无限张扬,在历史中相对应的典型形态为:远古(原始社会),自然环境;中古(封建社会),农业环境;近现代(工业社会),城市环境。

二、自然性——文化性的统一

如按人类生存环境这一线性发展的思路,显然位于发展之高端的城市理应成为人类生存环境之范型。但我们在城市中生活的尴尬处境这一明显事实又使我们不得不对这一呼之欲出的答案产生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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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0.3.1 纽约城市景观

当然,首先应该肯定,城市有它的美,城市作为比农业文明高一个层次的文明,它是人类新的生产力的代表,也是人类新的生产关系的代表。城市集中着人类最高端的智慧,最奢华的享受。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那气势恢弘的城市广场,那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那散落在城市各处的雕塑,无一不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也无不给人强烈的美感。这是一种美,一种筑基于高科技与工业生产的美。这种美在农村中难以感受,或者说是无法充分感受的。人类需要这种美。应充分肯定这种美的价值与意义。

但是,城市也存在反审美的一面。首先是城市的污染。喧闹、嘈杂,让人耳鼓难以承受。过强的感官刺激一方面是享受,另一方面也是灾难。更重要的是,城市中漫布于街道的车辆所排放出的尾气,还有工厂排放的有毒气体,在空中织出一张巨大的网罩,人们就在这张网罩下生活。城市中的河流几乎无一例外,都遭到污染。

除严重的污染让人在城市中身心受到严重创伤外,就是与自然的隔断。城市中难得有好山,难得有好水。仅有的行道树,远远无法满足人们对自然的渴求,何况这些行道树还不时遭到人们的摧残与砍伐;至于鸟兽、鱼类,在城市更成为难得一见的珍奇之物。

另外就是紧张的生活节奏。城市就像一具大机器,一经开动,各种零件都要相应地运转起来。城市中的人就是这具机器上的零件。紧张、繁忙、缺乏个体的自由、缺乏亲情的慰藉,所有这些,让人们逐渐感到城市其实并不是理想的生活场所。

按人类文明发展的线性过程来看,城市无疑优于农村,然而代表先进文明的城市竟然不是人们理想的生活场所,这又是为什么呢?究其缘由,是我们在这样看似合理的人类环境发展中,忽略了人性具有自然性与文化性的两面这一内在结构,这种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并不与上述所谓人类环境的线性发展相合拍。

在农业环境中,人性的这一内在结构与环境自身的特点存在某种契合,即人性中自然性的一面尚能得到充分的肯定,人类有大量的接近自然的机会,当然,人性中文化性的一面未能更好地得到张扬。但是城市环境则是将人性中文化性的一面张扬至极致,人性中自然性的这一面被严重压抑了,两者严重失衡,人性异化了。

正因为如此,人们对城市、对造成这种生活环境的科学技术、对工业社会、对工业社会的哲学理念——工具理性进行反思,并进行了猛烈的批判。18世纪的欧洲社会风行的浪漫主义思潮对工业文明进行了一定的批判。卢梭在揭露城市对人性残害的同时,高声疾呼:回归自然,回归乡野。表现在艺术创作上,以自然风景、农村风景为主题的画蓬勃发展,一新世人耳目;同时,以乡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也风行一时。这场浪漫主义运动是对城市文明的最初的批判。

对城市文明的第二次批判则与19世纪以来的生态运动有关,工业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人类对自然的认识远较以前深入,与之相应,对自然的征服与掠夺也以空前未有之步伐向前进行,这样,虽然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但也造成了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人类的生存环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而生态平衡严重破坏所带来的灾难,又集中出现在城市中。人们又一次反思,什么样的生存环境才是人类理想的生存环境。倒回农村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要说,城市所集中的现代文明是人类根本不可能抛弃的,就是抛弃,也找不到卢梭所讴歌的那种中世纪式的农村了。现在的农村已经城市化了。无家可归,这便是现代人的生存宿命。

因此,我们对于人类环境的这种线性发展的进程,需要重新进行审视。对于人类环境中自然性与人工性的成分,我们不应简单地褒扬一者或废弃另一者,而是应该结合到人性中自然性与文明性的内在结构重新进行分析,并藉此寻求人类生存理想环境的理想范型。

让我们转换一种视角,从人性中所包含的自然性和文化性这一内在结构,以一种共时性的眼光来审视目前所并存着的自然、农村与城市这三种环境类型。

我们先看自然环境。在环境美学研究三个领域之中,只有自然环境不是人工环境。当然,纯粹的自然环境现在少之又少,但还是可以找到比较少地受到人工干预的自然环境。相对于农村与城市来说,自然环境基本上是自然生成的,它的产生不是为了人,而是自身发生发展的必然,这种必然表现为无目的的目的性,当然,也许客观上也满足了人。应该说,自然也有它的目的性,只是自然未必能自我意识到这种目的性。自然的目的性一般表现为功利性。自然在实现自身功利性的过程中,可能造就一种在人看来美的景观,这种景观,西方学者喜欢将它说成是“如画性”(Picturesque)。“如画性”当然只是一种修辞上的以偏概全的说法。自然景观有“如画性”,也有“如乐性”。“如画”,“如乐”,说明自然本身在创造一种美,一种类似艺术美的美,只是在自然,这种创造只是功利的产物,而且是不自觉的。

我们再看农业环境。从以上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农村环境中的自然性和人工性在某种程度上与人性的自然性与文化性这一内在结构达成契合。农村环境既然作为准人工环境,它与城市环境便同属于“功能性环境”(Functional Environment)。但二者也有不同。农业环境中,功能的实现不仅依托于环境的人工性的一面,而且还要依托于环境中的自然性的一面。恰好是后者使得农村得以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的关系。农民在对人造自然的期待中,完成着对果实的耕作与收获。这份期待的语境孕育着希望,也使得农业环境呈现的是人(农民)与大地(自然)共同持有的希望的环境。劳作基于人的希望:收获果实。大地赠予果实虽然不是在响应人的希望,却是在实现自己的希望——如果它有希望的话,当然,这种希望在大地是它的本性。举个例子,农民种植苹果树,是想收获苹果,于是他辛勤劳动着,尽量地满足着苹果树生长所需要的条件,苹果树是一种植物,是自然物,当苹果种子播在土壤里,它就有一种希望,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这是一种自然的本能,也是一种愿望——如果有愿望的话。农民种苹果的愿望与苹果自身的愿望是合一的。正是因为人的希望与大地的希望相合,才使得人与大地两者的价值相合。正如我们上面说的农民种苹果,在农民是希望收获最好的苹果,而在苹果树也是希望结出最好的苹果。

人性中有自然性与文化性的两面,它们构成一种有机的结构,农业环境中有自然性与人工性的两面,二者也构成一种有机结构。这两种结构竟然有一种内在的一致性,这就是为什么农业环境比较符合人性。

当然,农业环境的比较地适合人性是在较低层面而言的,农村相比于自然,它的自然程度要低得多,而相比于城市,它的文明性程度也要低得多。如何在较高程度上实现自然性与文明性的统一是人类面临的难题。

最后,我们来看看城市。城市由于没有自然因素的制约,从其诞生伊始,便以改造并控制自然为其目的。张扬人类文明的人工性一面在实现城市环境功能中贯穿始终。同时,人自身的欲望也被工业文明和技术手段烘托到极致,城市被单向诠释为“人的城市”而不是人与土地共同持有希望的环境。人自身的欲望不仅将人与城市中原本存有的自然环境无限地离间开来,也将人性中自然性的一面无限地压抑下去。也正是在欲望所营造的语境下,城市中存有的自然失去了其原初的意义和价值,人仅将自然作为实现自己欲望的工具,自然自身的欲望被剥夺了。自然在我们眼中似乎只是满足我们需要的工具。自然本有它自己的目的性,它的工具性服从于自身的目的性。在农村,自然物的工具价值既服务于自然自身的目的,同时又服务于人的目的。沉甸甸的稻穗既是农民耕作的目的,也是自然自身实现其生命繁衍的目的。因而一片长势喜人的水稻,既是农民的希望,也是自然的希望。而在城市,自然自身的目的性被剥夺,它只是实现人的某种目的的工具。

工具是服务于目的的,既然城市中自然只是作为人的工具而存在,当人的某种目的达到之时,工具就不再具备其原初的价值。人为了自身的价值,可以将一片树林砍掉而建造成楼房,因为建楼是他的目的;同样,过些日子,他也可以因为需要遮阴或者审美,又拆除楼房,建造出一片树林。总之,一切以人的价值与目的为转移,自然在城市完全失去了主体的地位。这种结果,就造成了城市生态严重失衡。与此相关,由于人性中自然性的一面遭到压抑,人性出现异化。

在农村中,由于我们的劳作与土地未来的承诺使得自然环境的工具价值与内在价值在劳作和期待中合一,自然环境与农业环境在两者共同持有的希望中,其自身都无蔽地显现出来。因此自然与农村是相生相成的关系。陶渊明诗云:“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侵晨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22]海德格尔曾这样描述凡·高画的那双农鞋:

只是一双农鞋,再无别的。然而——从鞋具磨损的内部那黑洞洞的敞口中,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这硬邦邦、沉甸甸的破旧农鞋里,聚积着那寒风陡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垅上的步履的坚韧和滞缓。鞋皮上粘着湿润而肥沃的泥土。暮色降临,这双鞋底在田野小径上偊偊而行。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的谷物的宁静的馈赠,表征着大地在冬闲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冥。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的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这器具属于大地,它在农妇的世界里得到保存。[23]

海德格尔描述的这双农鞋,可以作为农业劳动的代表。一方面是大地的本能:“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谷物的宁静的馈赠”;另一方面则是人的情感:“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的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这两方面合而为一,这是大地世界,也是农妇的世界。

三、必由之路——园林城市

关于自然环境、农业环境、城市环境三者在实现人的自然性与文化性统一这一问题上,它们的关系可以用下图来描述之:

自然环境是环境的基础,农业环境直接建立在其上,由于农业生产是以摹仿自然的方式进行的,人的目的性与自然的目的性具有一致性,所以我们说“希望使两者价值合一”。农业生产虽然是人工的生产,但这种生产受到自然因素最大的制约。自然环境与城市环境在其目的性上是相反的,城市的功能往往表现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所以,“欲望使两者的价值分离”。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建设人性化的城市,即“我的城市”来实现其二者价值的最大程度的统一。农业环境与城市环境同为“功能性环境”,城市是在农村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农业生产是人对自然的摹仿,城市中的主要生产方式——工业生产则是对农业产品的再创造。农产品只是工业生产的原料,工业品与农产品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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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美学以人的生活为中心,研究人与世界的关系,必须将自然环境、农业环境和城市环境——人类三种主要的生活环境作为一个有联系的整体来研究。只有确定这样一个视界,才能更为清醒地了解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处境以及应处的方式。

依上所述,是否可以这样说:农村环境正是我们人类生存的理想范型,我们现在应该抛弃城市而重新回到农村中生活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诚然,农村在某种程度上似是人类理想的生存环境,这里有着人的自然性与文化性统一的一面,但是,不要忘记,这是在很低层次上的一种统一,农业环境中人与自然的这种和谐是以很低的生产力水平来保障的,而很低的生产力水平总是威胁着人类的生存。由于农业生产是以自然界的客观存在为基础进行的,农业生产的方式是摹仿自然,所以基本上是靠天吃饭。自然灾害对农业生产具有最大的威胁性。人类在自然面前基本上是不自由的。人当然不会满足这种生存状况,向往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拥有更多的自由性是人性的必然。这就必然让农业生产向工业生产过渡,由摹仿自然到改造自然过渡。这种过渡,必然产生城市。城市化是历史之必然。任何希图回到以前田园牧歌般的农村生活的妄想,不仅不现实,而且有点荒谬可笑。

因此,将农村环境作为人类理想的生存环境并不妥当。但人类生存环境的另一种类型——城市能够担当此重任吗?

按自然性与文化性高度统一这一人类理想的生活环境来要求,城市诚然有它的不足,它的自然性的缺失,造成生态的失衡与人性的异化是明显的事实。

但是我们要看到,城市是历史发展之必然。我们要创造理想的人类生存环境,只能以城市为基础。尽管与农村相比,在自然性方面,城市的确处于劣势,但我们不应该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城市荟萃人类最优秀的文明,体现着人类最高水平的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人性中的文明性也只有在城市中才得到充分的张扬。这些都远胜于农村环境,虽然有一些人厌恶城市的环境而走向农村,但成为主潮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农民离开农村走向城市。

阿诺德·伯林特说得好:“城市生活所带来的好处不必然要求人类作出牺牲。统治工业文明的交换原则并不要求以物质进步的名义牺牲优雅、愉悦与美。城市和文明都发源于建立共同体的理念,并且城市仍然保存有这样的希望:在城市环境中,人可以成为真正的人。”[24]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将原先被城市排挤出去或仅被视为城市中可有可无的装饰品的自然重新请回到城市中来,并赋予自然以应有的地位,从而使得人性中被压抑许久的自然性重新恢复起来。正是在这一理念之下,新的城市理念——园林城市应运而生了。

园林城市是一种新城市理念,一种新的城市范型。它将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园林放大为整个城市,也就是说,一座城市就是一座园林。这样的城市应叫做园林城市。作为园林城市,它的特点是自然与文明兼得。它具有比较多的自然山水、植物与动物,也具有现代文明所创造的一切生活设施,包括华美的建筑、舒适的街道。在园林城市这一城市类型中,城市的自然性与人工性重新获得了平衡,一种在更高的层次上所实现的平衡: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在自然面前,人类便能克服先前在自然和农村中所带有的盲目性和被动性,并且在此基础上,对自然价值进行重新的认识。自然在人心目中,不再只是令人恐惧的外在对象,也不再只是城市建设中加以征服和改造的原生资料,而是具有工具价值和内在价值相统一的系统性价值。如果说在农村中我们人类还是遵循自然规律、“以自然为师”的话,那么在园林城市这一新的城市类型中,我们便是与自然形成某种默契,从而“与自然为友”,达成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

建设园林城市,一个根本的使命,就是要将被工业文明驱除出城市的自然以恰当的方式纳入城市,笔者1995年曾撰文《将山水纳入城市》。[25]这种纳入,是人性的召唤。人性中的自然性需要自然来唤醒,需要自然来认同,来完善,来提升。

什么是人性化的城市?人性化的城市应该是全面满足人性需要的城市,人性中有文化性的一面,也有自然性的一面,两者都不能欠缺。从人性中自然性与文化性这一内在结构之完善的视角来看,人类环境发展的历程,则不止自然环境、农业环境与城市环境这三个类型,而应该加上园林城市这一新的城市类型。

从某种意义上讲,园林城市与农业环境具有类似性,农村也可以看成是园林,事实上,历史上就将农业环境称为田园。农民聚居的农村就是一座园林。不过,园林城市与农村的区别还是明显的,不仅两者体现的生产力水平有着巨大的差别,更重要的是,园林城市更多地见出人工的意味,园林中的自然有两种,一种是原生态的,另一种是人造的。园林城市中,人造的自然也许会占有更多的比例与地位。除此以外,我们不要忘记,城市中的文化意味与农村的文化意味是不一样的,它们也会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自然风景,影响着两种不同环境的审美意味。

这样看来,我们上面说的人类环境的历时性发展,还需做一些补充:远古(原始社会),自然环境;中古(封建社会),农业环境;近现代(工业社会),城市环境;现代至未来(后工业社会),园林城市。

在这个系列中,自然环境是人类的基础环境。在这个基础上人类进行着环境的创造,最早创造的人工环境是农业社会,农业环境是自然环境的摹仿,是一个“准自然”的人工环境,或者说是“准人工”的自然环境。农业社会发展到工业社会,人类的生存环境,则由农村发展到城市。城市,是最人工化的环境,自然被排挤出去,或只是作有限的点缀。工业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则为后工业社会。在后工业社会,人类所创造的环境为人工与自然相统一的环境,这种环境则为园林。这种园林区别于历史上的园林,历史上的园林只是一小块地,只供极少数的达官贵人居住;而现代意义上的园林,则是整个环境,不是只供少数人居住,而是人类共同的家园。园林的表现形态,主要为园林城市。尽管园林城市也属于城市环境,但是它却真正实现了环境的自然性与人工性的和谐以及人性内在结构中自然性与文化性的统一,从而是最适宜人类居住的理想生存环境,是人类具有诗情画意的家园。

园林城市是城市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人类生存环境构建的主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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