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共和国和洛迦诺精神

欧洲的关键是德国，德国在 1918 年也发生了革命。但这是没有革命者的革命，消极的革命，与其说是由任何决定性的新事物的到来引起的，不如说是由旧事物的消失引起的。在战争的最后几个星期，德皇和德军最高司令部退出了舞台，让别人去应付战败和受屈辱的局面。在 1918 年 11 月以后，有一个时期，掌管事务的政治领导人主要是社会民主党人。社会民主党人是马克思主义者，但是，他们的马克思主义是驯服的、调子低沉的、修正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这种马克思主义在列宁到来以前盛行了二十年。他们是工会的干事和政党的经理人。在 1918 年，他们可以回顾，在以往的几十年里发展了各个劳工组织，建立了社会民主党，这个党在 1912 年成了德意志帝国国会里最大的党。现在，在 1918 年，他们是小心谨慎的集团，基本上是保守的，急于要维护他们已经得到的东西，而不是急于要开始进行新的大胆的社会试验。在 1917 年以前，社会民主党人认为自己远远偏向左边。但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革命以及亲布尔什维克的或共产主义的成分在德国的出现，使社会民主党人移到中间。中间是一个尴尬的地位，在动荡时期尤其如此；共产党人认为社会民主党人是反动派，是工人阶级运动的卑鄙的叛徒；而来自早先的保皇派、军官、容克地主和大企业集团的真正的反动派却认为，或假装认为，社会民主主义在同布尔什维克主义进行危险的调情。

斯巴达克问题作为德国的中间集团，社会民主党得到天主教中央党和其他政党的支援，害怕左派甚于害怕右派。在 1918 年和 1919 年，从俄国传来的消息，不但是逃亡的资产阶级或沙皇贵族带来的消息，而且还有避难的社会民主党人、孟什维克和反列宁的布尔什维克——即社会主义者在第二共产国际里早已认识和信赖的许多人——带来的消息，都使他们胆战心惊。1919 年 1 月，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率领的斯巴达克同盟①试图在德国掀起像俄国那样的无产阶级革命。列宁和俄国的布尔什维克给予了援助。有一个时期，斯巴达克同盟似乎有可能在德国强行实现共产主义的无产阶级专政。但是，社会民主党的临时政府粉碎了斯巴达克同盟的起义，为了这个目的而求助于退伍的军官和从解散了的军队招募来的自愿的治安维持同盟。斯巴达克同盟的领导人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被逮捕，在警察局拘留期间被枪决。“斯巴达克周”的事件扩大了社会民主党人和共产党人之间的裂痕。

德国的斯巴达克同盟在 1919 年初试图掀起苏维埃式的共产主义革命，但是，他们的起义被社会民主主义的临时政府镇压下去。这些人正在焚烧他们从斯巴达克者的报社那里没收来的政治小册子。（Getty Images）

不久以后，为召开国民代表大会而举行了选举。没有哪一个党政获得多数，但是，社会民主党是领先的政党。社会民主党、中央党和自由民主主义者的一个联合体控制了国民代表大会。在魏玛城进行了几个月的考虑以后，在 1919 年 7 月，通过了一个宪法，建立了民主共和国。魏玛共和国（从 1919 年到希特勒 1933 年上台之前，德国的政权被称为魏玛共和国）不久以后就受到来自右派的咄咄逼人的威胁。1920 年，一群心怀不满的陆军军官搞了一次暴动，或者说武装起义，使共和国政府逃之夭夭，同时试图把他们的傀儡，卡普博士，放在国家首脑的地位上。柏林的工人通过关闭种种公共服务部门，制止了卡普暴动，拯救了共和国。但是，魏玛政府从来没有采取足够坚定的措施，来取缔反动的或直言不讳的反民主的鼓动者所领导的小股私人武装队伍。不久以后表明，这些鼓动者之一就是阿道夫·希特勒，他早在 1923 年就在慕尼黑搞了一次中途夭折的暴动。魏玛政府是民主的和自由主义的，因而，甚至对左翼和右翼的反民主的激进团体，也没剥夺他们言论自由的权利和被选入德国国会的权利。

魏玛共和国魏玛共和国在原则上是高度民主的。宪法体现了最先进的民主主义者那时所赞成的一切方法，不但有包括妇女选举权在内的普选，而且还有比例代表制以及立法提案权、复决权和罢免权。但是，除了法定的八小时工作日以及给予工人福利（和组织起来的劳工的传统要求）其他一些类似的保障以外，以社会民主党为主要设计师的这个共和国，在刚一形成的年代里，却远远不是社会主义的。没有哪个工业部门国有化，没有什么财产易手。不像在东欧的新国家那样，没有通过土地法令，也没有进行土地改革；东易北河的容克地主们留在他们的庄园里安然无恙。甚至皇帝、国王、王子和大公的塑像仍然屹立在大街上和广场上。早先的德意志帝国的官吏、公务员、警察执法者、教授、学校教师，仍然待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军队虽然按照《凡尔赛条约》被限制在十万人之内，但仍然是原先的缩小了的军队，它的所有的基本机构都完整无缺，只是数量不大。在军官队伍里，来自原先专职贵族军官的影响仍然很强烈。

从来没有过哪次革命是这样温和、合理、宽容的。没有恐怖，没有狂热，没有激动人心的信仰，没有没收财产，没有逃亡国外。在最近或在比较遥远的过去，英国、法国、美国、俄国和其他的国家，都经历过革命，按照它们的标准来说，德国实际上没有发生过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