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书简》序言

《法兰西书简》序言

序言　《法兰西书简》序言⁽¹⁾

1915年7月，法国焦虑不安地注视着俄国军队经由波兰撤退。人们不禁要问，我们的盟国究竟会驻留在哪里，他们的士气已经由于缺乏给养而彻底崩溃，俄国军队是否永远会处于屡战屡败的境地呢？如果真的如此，这样严重的事件对于法国前线和战争进程究竟会有什么影响呢？许多人并不隐瞒这些令人苦恼的问题给他们带来的焦虑。

我们仍然属于那些依旧有信心的人。在我们看来，显而易见，我们和盟国拥有兵力上的优势，这种优势注定会在某一天使我们战胜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准备，所以才会获得了前期的胜利。我们决心使公众明白我们充满信心的理由。

但是，我们首先必须向自己说清这些理由。然后，再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的同胞讲清楚，我们必须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我们的个人印象，无论这些印象在我们看来是多么颠扑不破。我们必须通过这些事实说明，我们确实有兵力上的优势，盟国正在竭力利用这一充分的价值。严谨的初步研究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已经着手进行这一研究了。

我们没有仅仅局限于搜集和比较已经公布的信息。我们转而得到了法国各种有关权威的帮助，正因为他们对其中的民族利益非常关注，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帮助我们。与此同时，我们也咨询了盟国的使馆官员，他们很友好地回复了我们的请求。这样，我们就获得了各种事实、数据和文件。每当我们觉得有必要，就会要求给予澄清。这种细致的工作花费了去年整个下半年的时间，有了这样的工作，我们就可以确信，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得到证明的，于是，我们便发表了《法兰西书简》。

本质而言，这些书简是两大对立联盟的资料的对比。它们可以证明，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德国必须想方设法、不惜任何代价迅速采取行动。然而，法国却通过马恩河战役的胜利挫败了他们的企图。有了时间，盟国就可以培训和组织他们的兵力了。我们的书简充分说明，无论是过去还是今天他们都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因为他们依然在不断努力，也将继续作出努力。

通过以这种方式把全部努力表现出来，我们希望为舆论提供坚实的基础。在我们生活其中的情绪状态中，我们的神经显得非常紧张，新闻每天也都在过分地刺激这种紧张情绪：我们夸大了某一事件的重要性，人们早晨还面带微笑，晚上就心灰意冷。但是，这场旷日持久、牵连至深的战争所带来的结果，并不取决于某种暂时的环境，而是取决于某些永久性的起因。我们决意要确定的恰恰就是这些起因。

我们的书简是以传单的形式传播的，所以更容易得到尽可能广泛的散发。目前，我们已经散发了三百万份。我们非常感谢拥有不同信仰和属于不同党派，却很热心于这项工作的人们。我们尤其应该感谢小学教师，不论男女，他们都是宣传活动的最好帮手。我们同时也非常感谢所有鼓励和支持我们的读者：有上百成千的书简就是这样转到我手里的；我们发现，这些书简所表达的是一些非常值得称赞的情感……

目前的战争不同于以往发生的任何战争，这是常识。但是，倘若人们众口一词，那么它的全部意义就没有得到全面的理解。新的战争状况并不需要战术和战略方面的深刻变化。它们强加给我们所有人，特别是那些没有参加战斗的人一些新的义务，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些义务，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一、胜利，耐心的努力

迄今为止，在我们已知的一切战争中，彼此敌对的军队只代表着相互交战的民族中的一小部分。即使当联盟已经组建起来的时候，比如让拿破仑霸权寿终正寝的那些联盟，牵涉其中的军队总人数也不超过几十万人。这样规模的军队不是不可能被吞并、分散和消灭的。因此，能够结束战争的纯粹军事事件不仅有可能发生，有时发生得还非常迅速。在这些情况下，虽然战争起源于政治，但是，一旦人们发出战争的信号，战争就可以成为一种纯粹的军事事务。只有军官和士兵对战争负责。至于平民百姓，他们在内心深处参加战争，因为他们的所有利益（道德上和物质上的利益）都危如累卵——但是，他们并没有发挥积极的作用。他们要么在战争中受苦，要么从中获利，然而，他们并不是战争中的行动者。

在目前的战争中，情况则迥然不同。

这一次，规模和势力并不均衡的两个联盟正在彼此殊死搏斗，除了美国之外，文明世界中几乎所有的重要国家都卷入其中。另一方面，我们所说的军队不是职业军队，其中只有有限的公民会受到影响，但是每支军队都等同于民族，军队的使命就是保卫民族。军队由五十周岁以下的成年人组成；是武装起来的民族。我们可以估计，在两个阵营中，每个阵营中都可以发现1500万的参战者；这些军队在幅员辽阔的战场上展开战斗，其面积几乎等于欧洲的面积。

战争在如此巨大的面积上展开，规模如此巨大的人群如果不是不可能也难以被包围、分割和毁灭。这样大的军队能够承受严重程度不等的局部上的溃败；他们可以被迫撤退和让步。但是，撤退的军队不是已被消灭的军队。假若如此规模的灭绝活动是可能的，那我们应该在战争开始时就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长期准备为当时的德国赋予了巨大的优势，德国严重地击败了比利时和法国。法国军队撤退了，却依然保留了内在的统一和组织。因此，撤退只持续了相当短的时间，几个星期以后，运气就变了。随后，便发生了马恩河战役。

因此，我们无法理解纯粹的军事胜利本身如何成为至关重要的胜利，从而在不久的将来结束战争。我们必须坚决防止这样的说法：目前显得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永远是不可能的。环境也许会引发能够一举促动事件进程的事件。有了这样的保留，我们就可以说，这种决心将不是漂亮的一击，而是缓慢而持续的行动，为了能够实现这一步，这种行动需要大量的时间。既然一次沉重的打击不可能完全摧毁冲突中的两个势力体系中的任何一个，只有时间的流逝才可以充分削弱一方的力量，从而打破平衡，使其不可逆转地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征服者将是能够最顽强地抵抗时间考验的人，是能够坚持得最久的人。胜利只能是一个长期的、持续的、耐心的任务。

二、平民的义务

这意味着胜利的首要条件是不可动摇的意志，只要战争需要，就要持续战斗，若要如此就必须坚韧不拔。如果我们希望凯旋得胜，就必须充分调动我们的勇气，而不能让我们自己在严酷的考验面前退缩，不能为暂时的失败而感到气馁，不能为局部的胜利所麻痹。我们不应失去耐心，不应盲目自信，也不应感到灰心丧气。我们的力量必须始终指向一个目标，不能让相反的情感削弱我们的力量。这样，我们民族的道德环境才能被调动起来，在战争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此刻，平民百姓的身上也承担着新的和严肃的义务。

一个民族的意志力是由每个人的意志力构成的。它是所有人的事情，有赖于每个人协同合作。为了使我们的民族保持耐心、平静、坚定和果敢，我们必须彼此支持，彼此用语言和行动来持续加强耐心和决心。这样，得失之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得更有力和更坚定，因为我们享有我们每个人的力量和决心。

由于平民百姓对于创造胜利所依赖的道德状态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平民百姓在胜利中才会同舟共济。我们这些没有参战的人也有我们的战役要打。我们应该与我们自己、与我们的勇气、与威胁我们内心的镇定和我们国家的镇定的所有因素做斗争。我们同时必须与其他人的软弱做斗争。我们必须尽力防止任何脆弱的因素阻止我们前进，尽力在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同胞中唤醒和强化坚强的因素。我们不属于我们自己，如同我们在和平时期所做的一样：我们应该对于我们所体验的情感、我们所说的话负责。这是因为，如果在激烈的对话中我们说出了一个气馁的词语，我们就会削弱我们周围的那些人的勇气。这就好像我们正在使我们国家的抵抗力渐渐枯竭。

这种战斗的意志不应该只是以耐心的消极情绪、以忍受战争的痛苦这种方式表现出来。它必须采取行动，我们没有必要担心行动物资的匮乏。

我们都知道，胜利不仅取决于士兵的数量，也取决于机械、枪械、机关枪和军需品的数量：这些东西不可能有太多。因此，所有能够有助于增加生产的人都必须不计代价地被分派给一定的任务，就像我们的士兵不计代价地流血牺牲一样。

为了解决战争的开支，钱是必需的。倘若我们限制我们自己的开支，我们就能找到钱。今天，对我们的国家来说，节俭变成了严肃的义务，可我们不可能经常彼此提醒这一点。

军队已经吸收了几百万各行各业的工人，工人的缺乏将可能会干扰我们民族的生活。在完成他们自身正常任务的同时，留下来的那些人必须尽力代替那些身处他方的工人完成任务。他们必须承担额外的工作。

简而言之，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以自己的方式积极地参与战争；除了这样做是有用的，积极的参与还有助于加强我们坚持到底的决心。因为信念只有通过行动才能得到维持。

三、战报与舆论

为了积极地行动，我们必须相信我们的行动会带来胜利的结果。怀疑会使我们沮丧，使我们瘫痪；信心给我们力量。只有一个人渴望胜利的时候，胜利才是可能的。那么，能够给予我们希望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们首先应该在每天的战争活动中寻找这些理由，我们永远会不厌其烦地分析和评述这些战争活动。因此，我们渴望得到战报；我们尽一切可能寻找报纸；我们迫不及待地搜寻报纸，急切地打开报纸，贪婪地阅读报纸；我们彼此询问；我们会对所有方面提出问题，如我们已知的消息、我们正在谈论的东西、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恐惧，我们的士气则根据我们所了解的情况而起伏波动。

我们相信，任何道德卫生学都不会不适合于这种境况，或无助于产生人们渴望的效果。

如果我们的道德状态如此依赖于日常的事件，我们就能够保持长期战争所必需的泰然自若的信念。毫无疑问，尽管有时我们的民族会有一种天生的神经紧张，但我们的国家却有一种本能的智慧，这种智慧能够使我们的国家保持镇定，以渡过它所经历的所有危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是痛苦的时刻，还是在能够看见胜利曙光的日子里，我们的国家都能够进行自我控制，我们不能过高地称赞这种自我控制的方式，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未来。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我们就越有必要采取能够让我们节约我们的力量，也就是我们的道德力量的方式。但是，透过这种在我们心中贸然唤起和延续的激动状态，我们刚才提到的习惯只能削弱上述力量。

很自然，这并不意味着军事活动应该或能够使我们漠不关心。当军事活动有利于我们时就欢欣鼓舞，当发生相反的情况时就心灰意冷，这是非常人道的和合情合理的情况。当我们注意到在我们的身后我们正在试图向自己再现我们过去的所做所为时，当我们想到过去的16个月里我们坚持反击了世上曾经存在过的最可怕的军事力量时，当我们回忆起我们在德国军队已经把它所有的力量集合起来，而我们和我们的军队的准备尚不完善，但也能击退德国军队时，我们有理由感到放心和自豪。但是，令我们自己毫无抵抗、毫无保留地沉溺于那种情感中，却是很危险的事情，就像我们在相反情况下会沉溺于相反的情感一样。

如果我们希望超越这种波动，我们就必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事物。

四、我们的目标

我们不应该让我们自己被军事活动必然发生的变化不定的景象所迷惑，我们必须尽力探索事先就能够决定最终结果的深层的、持续的和永久的原因。由于我们正在进行的战争是一场持久战，由于胜利最终会降临到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一方，我们应该了解交战双方中的哪一方更能够进行持久的抵抗，哪一方更少会受到时间的威胁。这就是我们提议今天我们正在进行的一系列研究中所要探究的东西。

有些证据的价值我们的读者也能够估价出来，通过这些证据，我们应该确信，我们，也就是我们的盟国和我们自己，比我们的敌人处于更有利的状况之中以维持漫长而持久的战争，这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依然在持续增长，而德国和奥地利却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持久战的前景不应该使我们感到忧虑，我们反而在这种真实的理由中找到了信心。这种信心有助于维持我们的耐心。倘若我们知道耐心必然会为我们带来胜利，我们怎么能失去耐心呢？让我们坚持下去，我们终将获得胜利——如果我们用人们常用的口号宣称“时间在我们这边”，我们就无法使军队结合起来。时间不在任何人一边。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工作和行动。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采用这样的座右铭：耐心、努力、信心。

就其本身而言，这个主题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剥除其中所有无关的看法，用一幅图画来展现能够证明它的主要事实，并加以详细说明是非常有用的。一旦勾画出了这幅图画，那么它就会充当战争的起伏变化在我们心中所引发的变化不定的情感的稳定平衡物。在艰苦的日子里，我们应该乞助于它；人们将会从中找到希望的一致原因。无论何时，它都将提醒我们必须做出积极而持久的努力。

【注释】

(1)“Preface”，Lettresàtous les Francais，Paris，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