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法西斯胁迫的罗马尼亚

受法西斯胁迫的罗马尼亚

三、受法西斯胁迫的罗马尼亚

罗马尼亚是一个比较独特的东欧国家。由于从凡尔赛条约中获益颇多，如何维护和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就成了两次大战之间罗马尼亚对外政策的重点。在错综复杂的大国关系中，在面临东西方大国伤害的现实面前，罗马尼亚内部政见并不统一，但最终还是投机性的现实主义占据了上风，成为第三个与德意结盟的东欧国家。

20世纪20至30年代，罗马尼亚依托小协约国和巴尔干协约国周旋于东西方大国之间，试图用一种中立的和平衡的对外政策来维护一战后获得的领土，并力图实现国家独立与统一。可是，主要是由于两方面的原因，罗马尼亚的这种对外政策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其一，领土的扩充虽然满足了罗马尼亚民族主义者的愿望，但引起了新并入的少数民族的不满，30年代民族矛盾的加剧和经济大萧条造成极端主义政治组织的兴起。其二，无论是西方的德英法还是东方的苏联或是相邻的保加利亚和匈牙利，都对罗马尼亚采取了挤压政策。

德国发动了对波兰的战争之后，罗马尼亚政府在德国的逼迫下声明采取中立政策，但这种夹在东西方大国之间的中立实际上是很难行得通的。它想同匈牙利缔结一项互不侵犯条约以确保自己的领土安全，却遭到了一心想得到特西瓦尼亚的匈牙利政府的拒绝。但对罗马尼亚来说，与匈牙利的关系还不是最麻烦的。德国入侵波兰后，围绕着如何对待战败的波兰人问题，罗马尼亚又处于两难境地。英法要求罗马尼亚允许溃败的波兰军队和政府领导人经过罗马尼亚境内前往西方，而德国要求罗马尼亚既不准西方援助波兰的物资过境，也不能允许波兰军人和政府成员经由罗马尼亚去西方。“双方的要求把罗马尼亚推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一边是自己的盟友，一边是直接威胁自己的对手。若完全迎合德国的要求，一方面有愧于波兰，毕竟两国是防御苏联的盟友；另一方面会拉开与英法的距离，英法的对德宣战无论如何都给了罗马尼亚一定的信心。”^[39]在这种情况下，罗马尼亚试图把英法德的要求都满足。对于英法，罗马尼亚虽然缴了入境的波兰军人的械，并将他们拘禁起来，但并没有严加看管，逃跑起来很容易。罗马尼亚还允许波兰政府成员以平民身份入境，但拘捕了不肯改变自己政治身份并继续号召进行抵抗斗争的波兰领导人，然后再借口人道主义让波兰总统莫希齐茨基前往瑞士。另外，罗马尼亚还对波兰国家银行转移资产和国宝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条件。

但没料到的是，罗马尼亚政府所做的一切换得的竟是两头不讨好的结果。它对英法的妥协引起德国的抗议，而对德国的妥协又引起英法的强烈不满。罗马尼亚的困境还不止这些，来自苏联方面的压力更大。此时的罗马尼亚同苏联也存在着领土纠纷，比萨拉比亚的归属问题一直是双方发展关系的一个最大障碍。该地区在两次大战之间系由罗马尼亚控制，但主权问题并没有解决。1939年苏德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时，罗马尼亚就特别担心比萨拉比亚成为它们交易的筹码。事实上，苏德两国也确实有这方面的交易。《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秘密附加议定书》第三款说：“至于欧洲东南部，苏联强调它对比萨拉比亚的兴趣。德国方面声明它对这个地区在政治上完全没有兴趣。”^[40]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罗马尼亚宣布中立的重要考虑之一就是想依靠德国，以减缓苏联对罗马尼亚的威胁。事态的发展与罗马尼亚的愿望恰恰相反，苏联出兵占领波兰东部后，对罗马尼亚的威胁也更为直接。于是，在周旋于英法德之间的同时，罗马尼亚还竭力向苏联表明自己和平的意愿，多次提议共同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苏联却利用与德国瓜分了波兰后的机会向罗马尼亚发难，开始时指责罗马尼亚接纳波兰军人和政府人员有悖于它的中立政策。“莫洛托夫称，在罗马尼亚领土上集结着反苏军队。按照1933年的侵略定义，这种指责意味着罗马尼亚对苏联采取侵略行动。”^[41]西欧沦陷后，苏联不再顾及英法的态度。1940年6月26日，莫洛托夫在克里姆林宫召见罗马尼亚驻苏公使达维德斯库（Davidescu），将一份苏联政府的照会给他。照会反复强调比萨拉比亚是被罗马尼亚强行夺占的，并且提出了下列要求：“一、比萨拉比亚归还苏联；二、布科维那北部移交苏联，其疆界依附图。苏联政府希望罗马尼亚王国政府接受苏联目前建议，以便通过和平途径来解决苏联和罗马尼亚之间历时已久的纠纷。苏联政府等待罗马尼亚王国政府于本年6月27日答复。”^[42]27日，苏联政府又向罗马尼亚发出了第二份照会，详细地提出了占领计划，要求罗马尼亚在28日中午12点之前明确答复。^[43]面对苏联的最后通牒，罗马尼亚试图寻求德国的支持。由于既受苏德互不侵犯条件的限制又担心罗苏发生冲突会危及罗马尼亚油田的安全，德国建议罗马尼亚满足苏联的领土要求。卡洛尔国王只好在28日照会苏联政府：“罗马尼亚政府为了避免在欧洲这部分发生使用武力和公开战斗行为的严重后果起见，认为不接受苏联复照中所载的撤退条件。”^[44]这样一来，罗苏边界向西移了200多千米。

由于英法在战争中的失败和苏联威胁的加强，罗马尼亚亲德势力开始占了上风。7月4日，罗马尼亚组建了新政府，成员多为老基督教民族党，还有三名铁卫团的成员。新政府在成立的当天就宣布要加入轴心国集团，11日又正式退出国际联盟。罗马尼亚采取亲德的政策并没有改变它的困境，继苏联之后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也对罗马尼亚提出了领土要求。德国为确保匈牙利和保加利亚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不惜向罗马尼亚施加压力。在德国的迫使下，罗马尼亚在8月中旬先后与匈牙利和保加利亚就领土争端进行正式谈判。由于罗马尼亚和匈牙利、保加利亚在领土问题上的严重分歧，这些谈判都无法达成协议，最后交由轴心国仲裁。8月30日，德国外长里宾特洛甫和意大利外长齐亚诺在维也纳宣布仲裁结果。根据维也纳仲裁，特兰西瓦尼亚4．3万多平方千米（约占其总面积的40%）的地区划归匈牙利，多布罗加（Dobruja）南部划归保加利亚。如果再加上先前划给苏联的比萨拉比亚和北布科维纳，与一战之后的大罗马尼亚相比，此时罗马尼亚的领土和人口都减少了近1／3。

维也纳仲裁之后，罗马尼亚社会各阶层、各政治团体及普通民众对国家领土遭到肢解表示愤怒和反抗，许多城市都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铁卫团发动了反国王的游行并准备暴动，被割让领土的地方当局和军队不愿意撤出并且打算进行武装抵抗。总之，罗马尼亚出现的动荡局面已非卡洛尔所能控制。9月4日，扬·吉格尔图（Ion Gigurtu，1886—1959年）辞去首相职务，接替者是扬·安东内斯库（Ion Antonescu，1882—1946年），他同时还被卡洛尔任命为将军。安东内斯库是罗马尼亚军队中的实力派代表人物，在对外政策方面既亲英法也主张密切与德国的关系，不仅得到国内各派政治力量的认同，也得到了德国的认同。在德国的建议下，被任命为首相的当天，安东内斯库就要求卡洛尔国王赋予他独裁权统治国家。5日，卡洛尔签署解散议会的命令，中止宪法，给安东内斯库无限的权力。安东内斯库建立了以他为首相，铁卫团头子霍里亚·西玛（Horia Sima，1907—1993年）为副首相的联合政权。6日，已得不到德国信任的卡洛尔被迫将王位让给其子米哈伊（Mihai，1921年—　），自己则流亡国外。安东内斯库仿效希特勒宣布自己是拥有独裁权力的“国家领袖”，罗马尼亚也建立起了军事独裁政权。

主政之后，安东内斯库立即对德国表示愿意参加德国计划在多瑙河以南的战斗，11月23日加入了三国协约，12月4日同德国签订了使罗马尼亚经济完全适应德国战争需要的协定，罗马尼亚各经济部门都由德国经济专家监督。德军也从9月起进驻罗马尼亚，占领了石油矿区和战略要塞。到1941年春天，在罗马尼亚的德军有50万人。虽然在亲德和建立法西斯独裁专政方面有共识，但是，安东内斯库与铁卫团都想由自己充当希特勒在罗马尼亚的代理人，支持安东内斯库的军队与铁卫团之间的矛盾很大。1941年1月21—23日，铁卫团发动政变，试图推翻安东内斯库和建立铁卫团政权。由于铁卫团在国内没有任何一个政治组织支持，安东内斯库完全倒向了德国一边，在德国的默许下镇压了暴动，把铁卫团成员从政府中清除。1月27日，罗马尼亚建立了成员几乎全都是军人的新政府，政权实际控制在安东内斯库、军队和德国人手里。在这之后，罗马尼亚也被紧紧地拴在德国的战车上。安东内斯库政权像纳粹政权那样镇压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疯狂地迫害犹太人。在经济上，“安东尼斯库独裁时期，罗马尼亚向德国供应了1千多万吨石油产品，将近140万吨粮食，7 500万吨以上的各种原料……为维持希特勒军队开支的费用高达670多万列伊”^[45]。

在苏德战争中，罗马尼亚军队是德军的一个重要侧翼，有30多个师参战。主要任务是牵制在同罗马尼亚接壤的边境上的苏联集团军。由于急于收复失地，罗马尼亚军队进攻特别积极，7月底收复了比萨拉比亚和北科维纳，8月切断了敖得萨与外界的联系并于10月把它攻占了。德国对罗军的表现十分满意，希特勒亲自向罗军指挥官授勋。1942年2—3月间，安东内斯库两次访问德国并授予德国外长罗马尼亚高级骑士勋章。安东内斯库如此紧跟德国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从匈牙利手里夺回特兰西瓦尼亚，而匈牙利则力图依靠德国继续占有它，德国刚好利用这种领土争端来控制罗匈两国。苏德战场局势发生根本转变之后，罗马尼亚军队也吃尽了苦头，6月在克里米亚遭受重创，跟随德军进攻斯大林格勒的15个师在1943年1月被击溃。

军队在战场上不断遭受失败的同时，罗马尼亚国内的反战情绪也日益高涨。为了摆脱危机，安东内斯库对外在与德国一起继续同苏联作战的同时，对内采取高压政策，残酷镇压任何反战、反法西斯的行动和人士。与此同时，安东内斯库也像匈牙利和保加利亚那样寻找后路。1943年夏天，他派出秘密特使到安卡拉同美英接触，但后者拒绝同罗马尼亚缔结任何单独协定。在当时的罗马尼亚，同西方盟国进行秘密接触不只是安东内斯库，国王米哈伊一世和一些政党也都如此。另外，安东内斯库的特使弗洛里安·内诺在瑞典通过一个保加利亚人与苏联人联系上，并就停战问题进行秘密勾通。苏联透露给罗马尼亚的信息是，如果它能对德宣战，特兰瓦尼亚将来可以全部归还给罗马尼亚。1944年3月德国占领匈牙利时，罗马尼亚人虽然心存恐惧，又都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夺回特兰西瓦尼亚，但这个梦想很快就破灭了。8月20日，苏联军队突破了德军和罗马尼亚军队的防线，开始向罗马尼亚腹地挺进。23日，国王米哈伊下令逮捕了安东内斯库及其政府其他主要成员。24日，新组建的罗马尼亚政府对德国宣战，罗马尼亚军队掉转枪口同德军作战。在打退了德军反扑之后，布加勒斯特成了欧洲国家中最早获得解放的首都之一。29日，罗马尼亚政府代表团在莫斯科与同盟国签订了停战协议。在此后的9个多月里，罗马尼亚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反法西斯战争中，在匈牙利战场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反法西斯战场上作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