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金融之分布与金融之中心及上海金融业资力之推测

吾国金融之分布与金融之中心及上海金融业资力之推测 ⁽¹⁾

沧　水

从银行资产上以观察金融之分布

从银行数字上以观察金融之集中

从银行比较上以观察金融之中心

上海银行业资力之推测

上海钱庄业资力之推测

上海本国金融业之资力

近数年来，国人渐知金融事情之重要，对于金融上之调查研究，稍能注意，但吾国统计之政未举，故所谓调查研究，系片面的，虽欲得知其大势，竟不可得也。余为此文，有数种目的:第一观察金融之分布状态；第二观察金融之集中情形；第三观察金融之中心地点；最后则推测上海银行业、钱庄业之资力，以探求上海本国金融业之资力。聊就研究之所得，以陈述吾国金融之大势而已，但有困难之点，敢为读者告。大凡研究应用经济学者，决非想当然可以为文，要必根据统计以明事实之真相。吾国今日无统计之可言，国民既不明统计之作用，而国家亦无统计之设施。欲俟得有统计而后再发表言论，则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无已，惟有就私人能力之所及，以制成统计资料。本文各表，缺陷殊多，虽然，恶统计固胜于无统计也。

欲明金融之大势，要须明了其分布状态及集中情形，由此始得悉其中心地点。盖金融中心之造成，必有其原因，决非想当然而可以号称者也。在有票据交换所之国，一方面将所在地各银行之营业实际，如实拨资本、存款总额、现金总额、放款总额等项业务，于每星期、每月、每半期、每年分别造表公布，他方面将所在地各银行之交换状况，如交换票数、交换金额、金额与票数之增减等项情形，于每星期、每月、每半期、每年分别造表公布。因有此两种统计资料，可以就各地互相比较，据此以观察金融分布之状态及金融集中之情形，而断定其金融中心点，一国之金融大势，自然了如指掌矣。吾国缺乏此项统计，实系金融上极大缺陷。所希望各地银行公会注意其事，此为金融业者之责任，并非政府所可得而统计者也。

吾国既无现成之统计，可以知其实际上之真相，只好用统计学上大量的观察法。盖统计系大量观察的结果所发生之数字。所谓大量观察者，即计量的单位观察，就一定之顺序组织据此以为推算，此即本文统计资料之制成主旨也。

从银行资产上以观察金融之分布

吾国各地其银行业设有总行五所以上者，除东三省未详外，厥惟北京、上海、天津、杭州之四埠。此四大埠，其设立总行者，实较各地为多。今将银行名与总行所在地及资产总额列表于左，均根据民国八年结帐报告焉。（单位一元）

（续表）

二二

观于上表，可知当地设有总行者，北京共十三家，上海共十五家，天津共六家，杭州共五家。自银行勃兴以来，各地虽有类似银行之固有的金融机关，要以银行业资力较为雄厚，故从此表以为推测，可发现二种现象:一则京津沪汉号称吾国之四大埠，汉口方面，虽无著名银行开设总行于其地，但该地金融业颇为发达。于此可见金融之分布，实以京津沪汉为最盛，此外则为杭州或东三省一带也。二则总行设立地方，其资力较为充实。就此而论，则京津沪汉杭等处之金融，约较各地为活泼。自此两种现象，以为综合的观察，则吾国金融之分布，厚于都会商埠，而薄于地方县邑，此即金融不普及之明证也。可知吾国金融之现状，以都会商埠为繁昌，以地方县邑为落漠。患在组织银行者，均群集于都会商埠，从不推广银行于地方县邑，此实一不良之现象。盖都会与县邑为经济界之表里，金融上不可有所偏枯。惟望今后组织银行者，宜在地方上着手，因地制宜，以调剂地方之金融，并助长地方上产业之发达也。

从银行数字上以观察金融之集中

就前表以为观察，则银行设立最多之地方，首推京沪。总行设于北京者，计有十三家，总行设于上海者，计有十五家。但今日银行设立最多之地方，亦当以京沪为其最。各银行设有分行在北京者，计有十家，各银行设有分行在上海者，计有二十五家。中外合办银行之设立于京沪者，北京计有五家，上海亦有五家。外国银行之设分行于京沪者，北京计有七家，上海计有十八家。于此可以推测数种现象:一则就银行数字上观之，可知金融之趋势，均集中于京沪。二则近今设立银行者，总行往往设于京沪，其各地银行推广分行时，亦均首先分设于京沪。故今日北京上海之二埠，可称为银行荟萃之所在。吾于此发生无限之感想，则小银行林立于巨都大埠，其营业竞争，自然必烈。故所望于今后之组织银行者，小资本之组织，莫再群集于京沪。今日工商业尚不发达，固有之交易，不过仅有此数，多添一家小银行，即多添一番小竞争，利于此必不利于彼，徒使金融市场群小林立。吾人观察银行事业之盛衰，当视其对于市场上营业资力之厚薄，不得以数字之多寡为标准。故小资本之组织，宜舍都会商埠而趋于地方县邑之为是。从本身营业上言，与其在商埠以作牛后，何如在县邑以为鸡口，较能有良好之发展。至从世界金融大势以言之，则非提倡金融之集中，无以与海外市场相接触，并非扩张其组织之规模，无以扶助工商事业之发达，但金融之集中，系营业资力因以充实，并非多增数家小银行，即可谓之为集中也。故今日京沪之现状，系银行数字上金融之集中，并非银行资力上金融之集中。银行之数字虽多，实以小银行居其大多数也。今将京沪现有之中外银行，分本国银行与中外合办银行及外国银行之三大类，以表列于左。

（续表）

从银行比较上以观察金融之中心

综上所述，自金融分布状态以言之，可知京沪之金融，较为活泼。再据银行数字上以为观察，则金融之趋势，均集中于京沪。故今日吾国最重要之金融市场，当首推京沪，其次方为津汉也。一国必有金融之中心，吾国之金融之中心，系上海乎？抑北京乎？此则极有兴趣之研究问题也。

北京为吾国建都之所在，全国度支出纳，均聚散于此，在昔闭关时代，富庶甲于全国。故北京方面之金融，甚为活泼。但金融之消长，对于贸易之盛衰，殊有密切关系。北京虽为首都，实无贸易之可言，并无大宗商业，可以左右市面，输入商品，均以消费居多，输出商品，大概由此经过（按北京附近之丰台镇为京汉、京奉、京绥三路连络运输之处，输出之货物大概在此集散）。至其金融界之所以活动，全恃公私款项之流通，聚集于此，复散布于各地。年来交通便利，行旅辐辏，较之昔日，尤为繁盛。金融市场之需给，日渐增大，但北京之金融，非以商业方面之交易为其主体，实以政治方面之关系为其中坚。苟从金融市场上以为具体之观察，则北京之金融，并非特强之势力，可以操纵各地，且为各地所左右也。至于上海，实为吾国惟一大商埠，运输便利，工业发达，为吾国对外贸易之咽喉。输出入日益繁盛，且国内外汇兑市价，多以上海为标准。故从金融地位上、商业关系上以为观察，北京之金融，决不如上海之充实，此北京所以不能成为吾国之金融中心也。

至就银行业务上以言之，则北京之银行，其往来交易实以官家为大宗。若上海则纯为商业上之关系。假使今后政治清明，中央财政无仰仗小银行之必要，则已有之银行，自必逆取顺守，分设来沪，以谋其正当业务之发展。其在北京开设银行者，势必随以减少，加之上海类似银行之金融业，如钱庄等，其势力正非北京现有之银号所可比拟。故就金融资力以言之，北京之金融市场，正不及上海金融市场之资力充实也。又查京沪现有之中外银行，北京总计仅三十五家，上海总计共达六十三家。即就此数字以为观察，北京之金融，决不如上海之活泼，此北京所以不能成为吾国之金融中心也。附表于左。

试退一步以立论，北京为吾国之财政枢纽，实可谓为财界的金融中心，上海为吾国之商业枢纽，实可谓为商界的金融中心。观北京金融之状态，可以察乎政治之美恶，观上海金融之状态，可以察乎贸易之盛衰。就此观察以下判定，则吾国金融之中心，可称为椭圆形，北京与上海，实可谓各成其为中心，殊有两个中心之倾向。若从严格以立论，并为正圆形之观察，则就种种方面的情势，以下判定，则吾国之金融中心，实可谓为在上海。此所希望于金融业者，其发挥而扩大之，并使其进一步而造成为远东之金融中心也。

上海银行业资力之推测

吾人既认上海为吾国之金融中心，但号称金融中心之上海，其银行业之资力，究有几何，既无统计可资依据，惟有推测之而已。按总行设于上海并有分行者，计有四家，总行设于上海未设分行者，计有四家，各地银行分设于上海者，计有十五家，其无营业报告可资依据及新近开业尚无报告者，尚有十余家，姑不列入，容就此项分类，以次第言之。

总行设在上海未设分行者，其所有之营业资力，当然均在上海，并未分散，此类计有四家，其资力合计共为六百十五万四千九百三十九元，又规元一千一百四十二万四千七百二十五两，此为纯粹在上海金融市场之资力，附表于左。（除通商银行系规元银外单位一元）

总行设在上海并有分行者，其所有之营业资力，当然不专在上海，略有分散。此类计有四家，其资力合计共为三千七百三十四万六千二百六十元，又规元七百二十一万九千九百二十六两（假定折合银元为一千万元）。但此四家银行所设分行之合计，仅有十三所，其营业资力，大部分实在上海总行。故就其营业状态分行情形以为推测，其在沪之资力，至少约有六成。假定即以六成计之，此四家之营业资力，估计约有二千六百万元在上海金融市场也。附表于左。（除四明银行系规元银外单位一元）

各地银行分设于上海者，除无报告可根据者外，计共十五家，其所有之营业资力，当然分拨若干在沪。此十五家之资力合计，共有五亿七千三百零五万二千五百二十八元。于此以为推测，殊苦于无从着想，但此类银行，其分行最多者，莫过于中交。至中交两行，其分支行之合计，虽共达一百八十余所，但其营业重心，厥在上海，故推测其在沪之资力，势必充实。又其他银行，所设分行，为数甚少，十三家之分行合计，仅不过三十余所，且其分设来沪，决非无业务而始能来此，故推测其在沪之资力，势必不薄。就其营业状态、分行情形以为推测，其在沪之资力，通扯至少需有二成。假定即以二成计之，此十五家之营业资力，估计约有一亿四千万元在上海金融市场也。附表于左。（单位银元一元）

如前所述，则总行在沪未设分行者，其资力合计共为二千二百万元，（内规元银折合银元）总行在沪并有分行者，其资力合计共估为二千六百万元，其分设来沪者之资力合计，共估为一亿四千万元。假定即以此项估计而为推算，是则上海金融市场，本国银行业之资力总计，共有一亿八千八百万元，再加以未曾列入本表之各银行，总共至少当为二亿万元也。吾于此项统计之推算，诚不免有所武断，果使上海有票据交换所之设立，将当地营业情形造表公布，则吾人一览了然，尚何待于我之推算。此所算出之数目字，即吾亦自以为殊不确当，固不待有关系者向我责难。虽然，恶统计胜于无统计，当为有关系之阅者所谅解也。

上海钱庄业资力之推测

据上海金融机关一览之所载，北市汇划庄合计共五十九庄，其资本金合计共为五百万两，南市汇划庄合计共十二庄，其资本金合计共为四十九万四千两，北市中同行合计共十九庄，其资本金合计共为八十一万两，南市中同行合计共十一家，其资本金合计共为十八万六千两。总计以上之所载，共为一百零一庄，资本金总计共为六百四十九万两。以上所举，缺陷诸多，庄数既不止此，金额或有不确。盖统计之举，本诸调查，苟无调查，又何统计？但调查之着手方法，要在当业者能有确实之报告，在报告者既不愿详其真相，则调查者又何从着手？故金融统计，殊不易言也。即如此所述之钱庄，对于庄数及金额，尚难求窥其全豹，又何况营业资力之内容，如存款现金等项情形乎？今姑据上海金融机关一览之所载，列表于左。

（续表）

（续表）

于上表之所列，此一百零一家之资本金总额，共为六百四十九万两，但钱庄之资力，多为无限，并不在资本金之多寡，惟视东家及当手之信用与手腕之如何。数万两之资本金，能吸收一两百万之存项，并做一两百万之帐面者，实非稀罕，但资力充实者，故属有之，其内容竭蹶者亦复不少。于此以为推测，极不容易。就各单位以为观察，则其营业资力十倍于其资本金者，颇非浅鲜。至就全部大体以为观察，假定营业资力五倍于其资本金，则照此以为推算，此一百零一家共有资本金六百四十九万两，以五倍推算，再加以未曾列入之钱庄，依余个人之揣测，则上海一埠所有钱业之营业资力，至少当为六千万元也。

上海本国金融业之资力

假定照以上之推算，银行业之资力共估计为二亿万元，钱庄之资力共估计为六千万元。是则本国金融业之总资力，合共当为二亿六千万元。上海金融市场组织之基础，殆亦不可不谓不充实矣。倘再加以外国银行之资力，更为进一步之推算。姑假定外国银行之资力与本国银行业同等，则上海金融市场之实际资力，当不下四亿六千万元。惜乎竟不能将外国银行之营业报告，如数搜齐，以为比较确实的之推算也。

最后有一言敢为阅者告，则本文之作，不过希望于无统计之时，以为比较有统计之推算。其不尽不实以及武断附会之处，我个人亦引以为憾。倘无此恶统计以说明之，则虽欲求得知悉其片面的大势，且不可得。吾尚有两种希望:一则深盼各银行，常以营业报告相惠，俾为不断的研究；二则极盼阅者，加以讨论，以指摘其误谬，俾为不断的改良。此二者当为阅吾报者所乐表同情者也。

【注释】

(1)＊本文原载《银行周报》第4卷第38号，192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