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历史的社会本质说之检讨

第一节　三大历史的社会本质说之检讨

关于社会本质之研究，旧有三大历史的社会说，即契约的社会说、生物的社会说及心理的社会说是也。此三说果能阐明社会之正确性质与否，吾人应先于此处检讨之。

第一，契约的社会说契约说谓人类社会为一合理之人工创造物，由各个人同意缔约而成，故各种社会制度系由人类任意发明，苟经多数人同意，即能改造，家庭之成立，国家之组成，以及一切社会制度之产生，全有赖于各个人彼此之利益，且得随时改造之。此说发端于古代希腊之哲学，初期资本主义时代之法律政治思想家扩而充之，遂以造成资本阶级革命理论之根据。迨后经人类学社会学研究之结果，始发见此说之弱点，并不足以说明社会之起源。故主张此说之人，乃加以修改，谓契约虽非社会之起源，然不失为社会之正鹄，即社会之起源虽不必由于契约，而吾人则不可不以契约说为基础以组织社会。社会生活形式上之同意，在初时或非社会秩序之基础，在将来则必成为社会秩序之基础无疑。若婚姻，若家族，往昔或非由于契约，而在将来必有赖于契约始能成立者也。是为契约说之梗概。此说过于重视意志，社会与人生以俱来，初民之营社会生活，岂有如许智力，能了解社会生活中一切规律与组织？且世无绝对独立之个人，个人之加入社会，与意志全无关系。契约说之不足以阐明社会之本质，其理明甚。

第二，生物的社会说此说为契约之反动，虽亦起源于希腊哲学，实由生物学派社会学者提倡之。此说谓社会非智力所能造成，乃由有机性质之盲动力所造成，即由于生物的定律之作用所造成者也。社会的浑一体与有机体的浑一体无别。故社会为有机的组织，其发达进化概受有机的定律之支配。如斯宾塞谓社会为超有机体，非人力所能及，人虽了解社会，然不能支配之。此说过于注重社会进化与宇宙进化之真实关系，及社会生活之固定性。社会既与有机体同受生物生长凋谢之法则所支配，则社会适成为自然生灭不可思议之怪物，而非人力所能左右，社会学亦将成为研究此种怪物之科学矣。组织社会之有意识的个人，与构成生物之无知觉之细胞大异，支配生物体之定律不能完全适用于社会可知。要而言之，此种社会说仅足以作为拥护自由主义之工具，其不能说明社会之本质，固不待辨而自明。

第三，心理的社会说此说起源于初期资本主义时代，实由心理学派社会学者提倡之，所谓综合以上两说而别开生面者也。此说谓社会生活之合为一体，非由于契约，非由于有机动力，乃由于各人心性相感之作用。社会即各人彼此因心性相感而成之团体生活。故社会之合为一体，系由于心性相感，心性相感非专指知识，且包含本能与习惯于其中。故社会生活实为一种心理的程序。个人之天性为了解社会改良之秘钥，而改良社会即为改良全体个人之习惯。个人之天性改良，即社会亦随而改良。惟社会之组织与法度全系于习惯，故社会之改良仅能于自然界与人类天性之变迁所容许之范围内行之，然人类天性在人类社会最有价值，故改良社会，必先改良人类天性。质言之，即改良社会必先改造人心是也。此说过于注重心理之要素，而心理之要素，完全随物质生活而变更，其不能说明社会之本质，已于前章言之，毋须多赘。

概括以上三说，可得一共通之点，即三者皆拥护资本主义是也。契约说在说明社会可以由个人同意缔成，亦可以由个人同意改造，为初期资本阶级树立民治主义之政治的论据。生物说在说明社会宜任其自然发展，非人力所能支配，为资本阶级树立自由主义之经济论据。心理说在说明社会改良须先改良人类天性，毋须改造经济组织，为资本阶级树立温情主义之社会政策的论据。契约说与生物说所负之使命早告完成，故二说已归陈腐，今无取焉。心理说所负之使命尚未告终，故极为拥护现社会之学者所称道，然其不能取得改造者之信仰也，又属事理之当然。故本书为完成社会学真正之使命，特力辟以上三说之谬误，而主张历史的唯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