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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信词赋的老成

时间:2022-07-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庾信被羁留在北朝后,文风与前期截然不同,无论是诗或赋,都表现得意绪苍凉,辞气雄健,一扫生活在南朝时的那种轻靡之风。即高度评价他晚期文学创作的卓越成就。但作为梁臣的庾信,在追溯这一切时,自不能不痛心疾首的了。而庾信用“奔驹”二字尤为有力地形容出情势的急迫。

庾信被羁留在北朝后,文风与前期截然不同,无论是诗或赋,都表现得意绪苍凉,辞气雄健,一扫生活在南朝时的那种轻靡之风。杜甫在《戏为六绝句》诗中说:“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即高度评价他晚期文学创作的卓越成就。就他的词赋言,无论是在思想性或艺术形式的发展上,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标志着这一文体的最高成就。他后期的赋作有《哀江南赋》、《小园赋》、《竹杖赋》、《枯树赋》、《伤心赋》诸篇,都是悲感身世伤怀故国的血泪迸溢之作,而《哀江南赋》则是最充分最集中地抒写他的身世故国之痛的鸿篇巨制。

在《哀江南赋》里,庾信除了感慨地陈叙自己家世本末及一身不幸遭遇外,更着重地追溯故国梁朝由极盛而至衰亡的经过及因由,深刻表达其对故国复灭的痛定思痛的情怀。他在赋中确切地揭示出梁朝之所以有金陵和江陵的两次复亡:先则是由于梁武帝萧衍之一味晏安及粉饰太平,而昧于国家严重的危机,如赋中这一段所描写的:

于时朝野欢娱,池台钟鼓,里为冠盖,门成邹鲁。连茂苑于海陵,跨横塘于江浦。东门则鞭石成桥,南极则铸铜为柱,橘则园植万株,竹则家封千户。西赆浮玉,南琛没羽,吴歈越吟,荆艳楚舞,草木之遇阳春,鱼龙之逢风雨。五十年中,江表无事,王歙为和亲之侯,班超为定远之使,马武无预于甲兵,冯唐不论于将帅。岂知山岳暗然,江湖潜沸,渔阳有闾左戍卒,离石有将兵都尉。天子方删诗书,定礼乐,设重云之讲,开士林之学,谈劫烬之灰飞,辨常星之夜落。地平鱼齿,城危兽角,卧刁斗于荥阳,绊龙媒于平乐,宰衡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乘渍水以胶船,驭奔驹以朽索,小人则将及水火,君子则方成猿鹤,敝箄不能救盐池之咸,阿胶不能止黄河之浊。既而鲂鱼赪尾,四郊多垒,殿狎江鸥,宫鸣野雉,湛卢去国,艅艎失水,见被发于伊川,知百年而为戎矣。

继则由于梁元帝萧绎之自私残忍,且暗于远谋,终因内争而构成外患。赋中于肯定萧绎之平定侯景叛乱后接着说:

总之,一切应归咎于人谋之不善,这些沉痛的回溯,是极为真实而深切的。作者的这些追溯,使我们充分感到梁朝君臣之腐败昏庸及自私自利,其陷于灭亡实是罪有应得。但作为梁臣的庾信,在追溯这一切时,自不能不痛心疾首的了。因此,他的这些对梁朝君臣的严厉深刻的批判,正是从对故国深厚痛切的爱情发出的。

西魏下江陵后,即俘虏了梁朝臣民数万口回长安,作为奴隶。庾信曾悲愤地追述江陵臣民这次流离迁徙的惨痛及自己对故国的生死怀念:

冤霜夏零,愤泉秋沸,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水毒秦泾,山高赵陉,十里五里,长亭短亭,饥随蛰燕,暗逐流萤,秦中水黑,关上泥青。于时瓦解冰泮,风飞电散,浑然千里,淄渑一乱,雪暗如沙,冰横似岸,逢赴洛之陆机,见离家之王粲,莫不闻陇水而掩泣,向关山而长叹。况复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远,山望子而逾多,才人之忆代郡,公主之去清河,栩阳亭有离别之赋,临江王有愁思之歌。别有飘飖武威,羁旅金微,班超生而望返,温序死而思归,李陵之双凫永去,苏武之一雁空飞。

整个赋的内容,虽然都是借用典故成言表达出,但很多的典故或成言,都被作者运用得非常恰当灵活,通过那些典故或成言的概括所表现出的生活内容,在读者印象中产生的现实感仍极丰富明切而突出有力。如“宰衡以干戈为儿戏”,乃是运用汉文帝的话,他从细柳军中出后,批评霸上、棘门两军之军纪松弛说:“霸上、棘门若儿戏耳。”这一典故被运用来,确切地表明了当时执政大臣之轻视武备。缙绅之崇尚清谈,乃是西晋政权所以瓦解的一种因素。赋云:“缙绅以清谈为庙略”,乃是借用西晋末的朝臣风习比喻梁朝情况,这种惟务虚浮之谈而不顾国家大计的颓腐风习,给国家造成重大的恶果,在西晋和萧梁两朝确是极为类似的。当时的朝廷在军事和政治上是这样昏庸腐败,所以接着比喻地指出这种情势的危险,如同“乘渍水以胶船,驭奔驹以朽索”。“驭奔驹以朽索”乃本于伪古文《尚书·五子之歌》:“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而庾信用“奔驹”二字尤为有力地形容出情势的急迫。庾信运用典故的方法非常繁多,除了一般正用的,还有反用的,如“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除了一般独用的,还有合用的,如“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也有以虚为实的,如“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也有虚实连用的,如“班超生而望反,温序死而思归”;也有把两极端凝合起来的,如“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其他还有种种方式,随势而异,不可胜举。他善于按照生活本身的实况,在其丰博的学问基础上,选取恰合的故实,加以灵活巧妙的运用,使之能委曲比喻地表达出他的丰富深刻的思想感情,虽然所有的典故彼此毫不相涉,但并不妨碍其给予读者感受的完整性。但也有由于句式的束缚,而又必须求得对仗的工整,在用事和造句上不免牵强生硬的,如“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及“崩于巨鹿之沙,碎于长平之瓦”,正暴露了骈文本身存在的缺陷,在庾信的笔下仍不能不产生疵病。

这篇赋的句法,基本上是四、六句,而杂以三、五、七、八、九等多种句式,适当运以发端或转折虚词,使整个篇中气势,随着感情变化而时起时伏,或缓或急,即四、六句的排列亦常转换不定,所以即令是这样长篇骈俪之体,也使人毫不感到呆板滞涩,而作者慷慨悲壮的激情,始终起伏汹涌于词章机杼间,震撼着读者的心弦,引起强烈的共鸣。

除了《哀江南赋》,上面举出的另几篇赋,都是庾信借不同的事物,从不同的方面抒发他对故国及自己身世之痛的。在这几篇中,《枯树赋》和《小园赋》较为有名。《枯树赋》开始假托殷仲文在失意时对庭中槐树发出感叹说:“此树婆娑,生意尽矣。”同样寄寓自己对人生的消沉意绪。后面即纵笔铺写各种树的遭遇命运,其中写到木的拔本伤根惨状,用以影射地比喻自己失国丧家,流离异域。最后直接说到自己:

况复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釆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

庾信之由江陵出使西魏,其中当亦因避谗之故,后来国亡屈仕魏、周,这种沉痛的精神创伤,曾随处呻吟出来。如《哀江南赋序》曾说:“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餐周粟”与“食薇”同是用伯夷叔齐的故事,意思是一致的。而《拟咏怀》诗中更说:“避谗犹采葛,忘情遂食薇,怀愁正摇落,中心怆有违,独怜生意尽,空惊槐树衰。”意思与《枯树赋》这里所表达的完全一样,也可作为本赋中心思想的概括说明。赋的末尾用桓温实际曾说过的话:“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意在表明自己此时内心之难堪。

他的一篇《小园赋》,是他对自己生活态度的表白,篇中表面是写他生活居处之事,在开始一节中即表示说:“黄鹤戒露,非有意于乘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自己的生活需求本来是很低微的。接着大幅描写了他家园的景物后,立即表明说“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而于家居时“屡动庄舄之吟”,可见其思楚之情未忘。最后追述自己家世,及不幸地经历重大国家灾难,“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以致流离到苦寒的北方,而悔恨自己“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他的这种消沉的生活态度,乃因身负难堪的精神创伤所致。他的这篇赋和潘岳的《闲居赋》虽同是铺写家居生活之事,而其感情的真伪和意义的轻重是绝然不同的。

《竹杖赋》假托桓温平定荆州,有一个名士楚丘先生去见他,他把一条精美的竹手杖送给楚丘先生,以便“养老”、“扶危”,表示对楚丘先生的尊重,而楚丘先生认为国家统治者不知他的忧虑,这条手杖不能助他养病,于是叙他的忧病由来说:

若乃世变市朝,年移陵谷,猿吟鹰厉,风霜惨黩,楚汉争衡,袁曹竞逐……胡马哀吟,羌笳凄啭,亲友离绝,妻孥流转。……是以忧干扶疏,悲条郁结,宿昔僛丑,俄然耄耋。

赋的中心意思,乃是表明自己的忧病衰老,乃因人世巨变、战乱流离所致,新的统治者对自己的优礼,不能医治自己的家国之痛。

他的《伤心赋》乃是伤痛自己的子女在战乱中夭折的。他在赋序中说:“二男一女,并得胜衣,金陵丧乱,相守亡没。”赋里也沉痛地陈说道:

在昔金陵,天下丧乱,王室板荡,生民涂炭。……膝下龙摧,掌中珠碎,芝在室而先枯,兰生庭而早刈。

整个篇中,充满了对于战乱中死去的儿女的伤痛之情,这和对国家破亡的哀悼是分不开的。

由上诸赋看来,庾信在其中抒发的故国之痛是非常沉重强烈的,杜甫的《咏怀古迹》诗云:“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概要地指出了他的遭遇与其诗赋创作的关系。他的这些赋与其《拟咏怀》诗等老成之作,是他生活在江南时所不可想象的。他由于国家破亡,身世颠沛,而故国之痛,流离之苦,常沸涌于腑脏,故能迸发出这种血泪盈溢的沉痛悲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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