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如果面部表情对我们先祖的生存具有重要意义，例如看到恐惧的表情就知道有危险出现，看到愤怒的表情就要防止对方的攻击……那么我们的面部表情应该是先天遗传下来的，而很少受到后天文化背景的影响。事情是不是这样呢？有着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种是否以同样的面部表情来表示同样的情绪呢？
答案似乎是明显的，我们几乎不会误解西方人或其他和我们不同种族的人的面部表情。如图4-3所示，一般把除轻蔑之外的这6种情绪认为是最基本的情绪。图中有白人、亚裔人和黑人等，但是不管是哪种人种，读者大概都不会搞错他们的表情所表达的是什么情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但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在这个信息交流十分普遍的世界里，不同种族的文化彼此影响，我们看了那么多的美剧、韩剧……非常可能在不经意间就学会或懂得了他们面部表情所表达的情绪。因此要真正说明这个问题，就要设法找出一个与世隔绝的民族，他们中有些人从来也没见过外族人，更没有看过电影、电视和外族人的照片。不过，现在要想找出这样一个民族还真不容易呢。
图4-3 面部表情所表达的情绪。
幸运的是，埃克曼（Paul Ekman）等人在新几内亚东南的高原地带找到了一个尚处于石器时代的与世隔绝的民族——福尔族，他们中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除本族人之外的面部表情是个什么样子。埃克曼等人从这些福尔族人中挑选了189个成年人和130个儿童作为受试者。他们给每个受试者看3张西方人的照片。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且表示6种不同的表情（这些照片之前让有各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看过，每张照片都至少有70%的人认出是上面所讲的6种表情中的同一种表情）。实验人员向受试者讲6种不同境遇的故事（故事见下表），然后要受试者从中挑出一张和所讲故事匹配的照片来（福尔人中也有人接触过外界，甚至还在教会学校念过书，因此总可以找到一个翻译来讲这段故事并要求受试者挑照片）。
结果正确率大致都在80%以上，高的甚至超过93%。他们的这一研究雄辩地证明了面部表情所表示的情绪是普适的，而和文化传统没有太大关系。他们也对这些福尔人的6种表情进行录像，并带回美国让大学生猜测其情绪，结果也是类似的。
日裔美国心理学家松本（David Matsumoto）研究了2004年奥运会和残奥会柔道选手的面部表情，其中也包括一些生下来就盲的运动员和后天致盲的运动员。结果他发现这三位不同的运动员在赢得一个回合后的面部表情都是一样的——高兴的微笑。因为先天致盲运动员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别人的微笑，所以他们的这种表情和情绪的关系一定是先天就有的。松本说道：“有关情绪的面部表情具有普适性的证据是确凿无疑的。”
表4-1 埃克曼等人设计的和6种情绪对应的6个故事
他们的这一工作说明面部表情是天生的，正如达尔文的进化论所主张的，这种天生的面部表情，甚至于是跨物种的面部表情有利于物种的生存，一种恐惧的表情可能是某种无声的符号，警告着危险的迫近。为了证实这种推测，1988年汉森（Hansen）等人把一张愤怒的人脸置于一群欢笑的人脸之中，或是把一张欢笑的人脸置于一群愤怒的人脸之中，要受试者把这唯一不同的脸找出来，结果发现受试者在前一种情况下的反应时间要比在后一种情况下的反应时间明显地短。这说明接受危险信号对物种的生存来说更为重要。还有一些表情的生物学意义则至今还不清楚，或是只有一些假设。另外，人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表情对于人际交流起着很大的作用。从中又发展出许多新的表情，如骄傲和含羞。
在论证表情表达情绪的普适性实验中，仍存在一个问题。实验者通常给出一张不同类型的情绪列表，然后再要求受试者挑出和这些情绪最匹配的照片。事先规定的情绪类型列表可能诱导了受试者。若做实验时没有事先给出情绪类型列表，就要受试者看照片用自己的话来讲他们对照片中人的情绪判断，那么准确率只有50%，而如果事先告诉他们6种基本情绪类型，要他们从中挑一种，那么准确率可以提高到80%。
美国心理学家巴雷特（Lisa Feldman Barrett）认为表情实际上类似于肢体语言，因此尽管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着某种共同性，但是它依然要受到文化的影响。她通过实验说明表情与受试者的经历、环境及所处时代有很大的关系，在现实世界中很少有孤立的表情。例如脸色阴沉一般认为是恼怒，但是如果当事人手持秽物，那么这种表情可能表达嫌恶；如果当事人当时面临危险，那么这种表情表达的可能是恐惧。
巴雷特最喜欢用网球天后小威（Serena Williams）的一张照片来论证她的观点。如果不知就里，您可能认为她怒火满腔或是欲哭无泪。然而如果您能看到她全身的姿势：右手举拍，左手握拳举在脸前，特别是如果您能知道在这一刹那之前她刚刚在2008年全美公开锦标赛的半决赛中击败了她的姐姐大威（VenusWil⁃liams），您就无疑可以肯定这是在表达她大喜若狂的情绪。
英国科学家杰克（Rachale Jack）把4800张西方人的照片给15位欧洲人看，而把另外4800张亚洲人的照片给15位中国人看，要他们分别把这些照片按6大类基本情绪和不能确定这7种情况分类。结果欧洲人的分类相当一致，而中国人的分类则有很多重叠，也就是说意见不那么一致。
这些结果表明文化背景可能对表情在表达情绪方面也有影响。杰克说道：“我并非对声称某些面部表情有其生物学根源的人表示异议，但是人类的文明已经有了8万年了。”因此用于社会交流的文化演化对原来固化的表情进行了修饰。
关于表情是否完全是天生的和普适的这一争论也有着现实意义。因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仪器识别表情来读取对象的内心情绪。这无疑是司法部门和反恐部门所希望的，反之，则这种技术的应用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有关争论还在继续之中，不过争论双方有一点共识：有必要做进一步的研究，区分生物学根源和文化在情绪表达中所起的作用。松本指出：“人们常常喜欢事情非黑即白，但是实际上决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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