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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田与《北行日记》

时间:2022-07-0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清薛宝田著《北行日记》,刘道清校注。从薛宝田《北行日记》来看,可以佐证薛的医术比较高明,在慈禧心目中是“首席应诏地方名医”。薛梅苑已年过八旬,接到通知后与薛宝田的伯父薛藜樵一同乘马车,昼夜兼程前往诊治。所以,进内宫为慈禧看病,首诊请脉者非薛宝田莫属。

薛宝田(1810—?),字心农,如皋人,出身名医世家。少年时随父在京读书,成年后到浙江做鹾尹(管盐)、县令之类小官,每有“怀才不遇”之叹。他秉承家学,攻读医书,在公务之余替人治病,名噪一时。光绪六年(1880年),慈禧太后生病,宫廷医生诊治效果不佳,于是下令征集天下名医。浙江省督抚谭钟麟(1822—1905年)荐他和仲昴庭2人赴京,当时各地应诏的医生共有8名,那时的他已是70岁的老人,头发和胡须都已雪白了。

此行是他一生中不寻常之旅,那年七月十三日(8月18日)起程到十月二十一日(11月23日)傍晚回到杭州家中,与儿孙们团聚,历时98天,其间“恭诣长春宫起居”有43天,他将这段切身经历如实地记录下来,写成一本《北行日记》,成为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

薛宝田应诏赴京,暑往寒归,往返都走海路,对这位古稀老人确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是,真正的惊涛骇浪却在神秘兮兮的长春宫中,《北行日记》有一段极为生动的文字,摘录如下:

八月初六壬寅(钟粹宫内)是日不垂帘。慈安皇太后正坐,皇上隅坐,内务府大臣皆跪。太医院堂官李德立引余与昴庭行三跪九叩首礼。礼毕,皇太后问余:“何处人?”对以江苏人。问:多少年纪?”对:“66岁。”问:“从旱路来从水路来?”对:“从海道来。”问:“一路安静?”对:“安静。”又谕:“慈禧皇太后病要小心看。”对:“是!”复随内务府大臣、太医院至长春宫。庭中花木与钟粹宫等,惟苹婆果树甚多,实将红熟。恭候慈禧皇太后召见。行礼毕,慈禧皇太后问何处人及年岁,对如前。内务府大臣、太医院跪左边,余与昴庭跪右边。

清•薛宝田著《北行日记》,刘道清校注。此书于1985年由河南人民出版社根据清光绪六年(1889年)刻本校注出版

皇太后命余先请脉。余起,行至榻前。榻上施黄纱帐,皇太后坐榻中,榻外设小几,几安小枕。皇太后出手放枕上,手盖素帕,惟露诊脉之三部。余屏息跪,两房太监侍立。余先请右部,次请左部。约两刻许,奏:“圣躬脉息,左寸数,左关弦;右寸平,右关弱,两尺不旺。由于郁怒伤肝,思虑伤脾,五志化火,不能荣养冲任,以致胸中嘈杂,少寐,乏食,短精神,间或痰中带血,更衣或溏或结。”皇太后问:“此病要紧否?”奏:“皇太后万安。总求节劳省心,不日大安。”内务府大臣广奏“节劳省心,薛宝田所奏尚有理。”皇太后曰:“我岂不知?无奈不能!”皇太后问:“果成劳病否?”奏:“脉无数象,必无此虑。”退下,仍跪右边。俟昴庭请脉毕,同太医院先出。随后薛抚屏、汪子常、马培之进,请脉。余与昴庭到太极殿东配殿,立方内。内务府大臣、太医院与诸医毕至方内,先叙病原,次论方剂。草稿呈内务府太医院与诸医,看后用黄笺折子楷书,进呈皇太后御览。所用之药,内务府大臣用黄签在本草书上标记。御览后,御药房配药。

病案记录

病由积劳任虑,五志内烦,伤动冲、任、督,以致经络久虚,元气不能统摄。盖心、肝、脾三经,专赖冲、任脉中之血周流布濩。血为阴类,静则阳气斯潜,五志不扰。金匮杂病论各方,以调和冲、任为紧要。《难经》云:心不足者,养其荣卫。荣卫为血脉之所生,心为之主。然荣卫起于中州,肝、肺、脾、肾实助其养。养其四脏,则心自安矣。腿足无力,气血不荣也;精神短少,宗气亏也;痰中带血,木火上炎也;更衣或溏或结,脾气不调也;背脊时冷时热,督脉空虚也。 谨拟养心、保元二汤加减:

人参茯苓 酸枣仁 柏子仁(炒) 甘草 怀山药 大白芍 当归身 杜仲(炒) 熟地黄(炒) 牡蛎 龙眼肉

处方立法以后又经一月有余,薛宝田参与调理

初十日 以归脾汤为主,加香附,因“圣躬”左胁微痛也。

十一日 去香附加酸枣仁,因圣躬气痛愈,夜间少寐也。

十二日 (前天吉林进贡人参2支,诸医看过称为上品)皇太后服用后甚喜,云:“吉林人参有效,仍照用。”

十三日 去酸枣仁,加益智仁、佩兰叶,因皇太后喉中有酸水也。

十六日 去益智仁,加霍山石斛,因皇太后喉中发干也。

十七日 去霍山石斛,加苍术、木香,因皇太后外薄新凉,便微溏也。

十八日 去木香,加茯神、远志,因皇太后昨日召见诸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论中外交涉事,劳神,夜寐不安也。

二十一日 原方加牡蛎,进御。

二十二日 原方去牡蛎,加谷芽、佩兰叶,因皇太后胃口不旺也。

二十三日 原方加苍术、木香,因皇太后腹微泻也。

二十四日 原方去苍术,加杜仲,进御。

二十五日 原方加胡桃,补骨脂,因皇太后腹痛也。

二十六日 原方去木香,加桂枝,因皇太后脊背发凉也。

二十七日 各省医生(8名)俱已到齐,人多,分班听传……传者进宫,不传者在内务府伺候。

九月初一日 公议立方,用归脾汤去木香,加肉桂二分,以通血脉也。(薛记曰:西风萧瑟,寒鸦满林,与江乡光景不同)。

九月初四日 (黎明进内,着厚棉袍褂)方用归脾汤去木香、肉桂,加益智仁。内务府大臣志传慈安皇太后懿旨:慈禧皇太后圣躬虽渐就痊,气体尚弱,劳神即觉不适;谕太医院及各医生,缓请报大安,钦此。

九月初九日 前方去干姜、苍术,加甘草、茜草,因皇太后痰中带血也。

九月十三日 皇太后痰中无血,仍用归脾汤。

九月十七日 皇太后脉症俱极平安,用归脾汤去木香,加白芍、益智仁,进御。

九月十九日 内务府大臣恩(承)面奉慈禧皇太后懿旨:赵天向、薛宝田、仲学辂、连自华均着各回原省,钦此。

慈禧太后诏征各省地方名医的历史背景和内在原因

当时的清政府腐败无能,帝国主义列强疯狂侵略,妄想瓜分中国版图。国内民众不满清政府的腐朽统治,各地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清朝宫廷的统治者预感末日来临,惶惶不可终日。1880年,光绪皇帝登基不过第6年,朝中执政仍然是圣躬皇太后,以致这位独裁的女人无法节劳省心。按当时慈禧的病情并不严重,正如病案所述:“积劳任虑,五志内烦,伤动冲、任、督,以致经络久虚,元气不能统摄。”其实,当年慈禧年龄45岁,是女性更年期,因其处于至尊地位,且“男女授受不亲”,医生能够“凭脉辨病”已是不错的了。但是,由于慈禧疑虑太重,宫廷医生本来就有比较高明的医术,为了解决疾病的困扰,所以想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诏征江南名医,以释心中的积虑。

薛宝田在诸应征地方名医中的地位

从薛宝田《北行日记》来看,可以佐证薛的医术比较高明,在慈禧心目中是“首席应诏地方名医”。他的医术世代相传,曾祖父薛梅苑随其祖父薛吟轩任职河北省河间府。十额驸在易州谒陵途中生病,乾隆皇帝命直隶总督派名医往诊。薛梅苑已年过八旬,接到通知后与薛宝田的伯父薛藜樵一同乘马车,昼夜兼程前往诊治。十额驸病势甚剧,经过薛梅苑诊脉,由于他受寒停食,医者误用参术,以致发黄、腹满,昏不知人,改用茵陈五苓散加大黄,由薛藜樵亲自熬药,一剂汗透,神清便通,随后进行疏通调理,半月而愈。这是祖上诊病的功绩,自然引起内宫选医的重视。

其次,由于江浙名医云集,孟河医学流派声名鹊起,加上浙江督抚谭钟麟保荐,在8名民间医生中薛宝田年纪最大(马培之、薛抚屏等年纪都略小于他)。所以,进内宫为慈禧看病,首诊请脉者非薛宝田莫属。

薛宝田到清宫内务府投文报到后,谒见有关大臣,第2天内务府主持,由太医院堂官李德立亲自口试,问“温”与“瘟”二字有何分别?回答后,由内务府具奏:“医学、脉理均极精通。”八月初六日(9月10日),先是慈安皇太后在钟粹宫不垂帘亲驾接待,并十分简洁地询问有关情况,慈安叮嘱:“慈禧皇太后病要小心看。”一副至尊的威严,不得不使人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以至薛宝田请脉,按“男左女右”的规矩搭脉,时间用了半个多小时(两刻许)。处方用药后,第2天内务部大臣恩承传来懿旨:“浙江巡抚谭(钟麟)所荐医生,看脉立方均尚妥。”当时薛宝田内心“闻命之下,愈滋悚惧。”有受宠若惊,继而更感不安,觉得责任重大。

另外,薛宝田在回答慈安问话时,说是“江苏人”,年纪“六十六岁”,薛的祖籍江苏如皋,大凡近代以前都报祖籍,但其名医世家的业绩均未记载于如皋县志。年纪实足70岁,回答偏小,是取“六六大顺”的吉语,以取宠于慈安与慈禧的缘故。

薛宝田的忠君思想和进京前后心理变化

薛宝田虽然“怀才不遇”,毕竟做了一个管盐的小官,享受朝廷的俸禄。当时与仲昴庭一同应诏捧檄,而仲是淳安县的一名学官。薛出行乘轿,仲由儿子“走送”,有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感觉。现在,我们参观故宫,到钟粹宫,或者长春宫,其感觉也不过是一些庭院和房舍,但因为里面主人是垂帘听政的两宫皇太后,那就有种敬畏的感觉。薛在日记中写道:“宫内铺地用乌金砖,光滑如镜,时虞倾跌足,缩缩而进。”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替慈禧诊脉时,“屏息跪”,一时缓不过气来。在东配殿用餐,“席备满汉珍馐,罗列尤美者……皆市所未有,饭毕饮茶,茶极甘洌”。对于内宫同大臣享受尊贵的招待,“幸叨储药笼,圣寿祝无疆”“有幸邀保荐供奉御前,栗栗危惧,唯恐陨越不能胜任焉”,甘效犬马之劳的心情跃然纸上。

在京转眼已到秋天,出行已是48天的九月初一(10月4日)“西风萧瑟,寒鸦满林”,此情此景,勾起他“落照满荒台,望断江南路”的对家人的无限思念。九月初九重阳那晚,“灯窗之下,独坐无事,拟唐时新进士故事,得诗六首”,自比牛僧孺、颜标、卢肇等人,表示入宫以后20多天来的复杂心情,他有“曾将新曲谱霓裳,帖子金泥报喜忙”的经历,也怀疑“侍郎有意褒忠节,错认传家是鲁公”,暗下“谁知策蹇趑趄去,先向金鳌夺锦回”的决心,在同行人中一比高低。

九月十九日(10月22日)接皇太后懿旨后,在北京游览、访友、诊病、辞行等一系列活动后,于十月初一日(11月3日)离京返杭,当天寒冷,大风扬沙,黄叶满地,此时他赋诗一首:“驱车破晓东门出,万树经霜叶叶黄。遥指前村流水渡,依稀风景似江乡。”到天津登丰顺轮时,诗曰:“又到津沽口,新从天上归。来时瓜正食,回日雪初飞。列戍笳声壮,穷檐灯火稀。明朝浮海去,鸥鸟共忘机。”此时冀望如同鸥鸟一样,在海面上飞来飞去,忘却尘世的一切。航行第3天到海浦,住进客栈,与仲昴庭饭店小饮,“身己重洋出,欣然酒共倾”。复乘帆船夜泊枫泾,已耐不住“枕畔风声听怒吼,归心似箭路迢迢”,内心的凄楚,强烈地感到“猪肝有累蒙青眼,马齿徒增愧白须。晋谒虽殷来已暮,叩关几度费踟蹰”。说的是自己有志不受人施舍,也曾受到恩宠,但是人老白头愧无建树,到皇宫有这么高贵奢华的待遇,有几次的机会却是因为犹豫不决,而没有得到。另一首诗中自赞曰:“晚节犹能同绚烂,唯看老圃有黄花。”最后,回到自己家中,诗意一般但却是返朴归真的言语:“海道一万里,归来鹤发翁。儿孙相见喜,朋友聚谈雄。”完全不在乎什么得失,解脱以后还原的自我,一切都平常。

《北行日记》的医史价值

1. 该书是薛宝田在光绪六年,以70岁古稀之年应诏北上为慈禧诊病的日记,从医史角度看,这是前所未有的。举荐他的浙江巡抚谭钟麟在首序中写道:“心农以榷鹾微员,一旦得趋跄殿陛,瞻宫府之尊严,饫上方之珍品,所遇可谓奇矣。”《北行日记》所写的“奇”,正是宫廷中司空见惯的。譬如替慈禧皇太后诊病的细节,如果没有经历过,单凭猜测和想象恐怕是永世之谜,这是清宫医史档案中所没有的。所以,本书不仅为清史做了有益的补充,也为医史填补了空缺。

2. 《北行日记》约4万字,另有14人作序,8人作诗词,总共7万余字。这说明薛宝田交友相当广泛,日记中所写人物也近百人,虽然相当多的人物无关紧要,官场中年事虽高的薛宝田也苦心经营,不敢懈怠,单辞行等应酬一节就忙碌奔走10天。《北行日记》请人作序也连续搞了2年有余。事实上,慈禧太后“圣躬违和”,在官场中成为惊动天下的大事,薛宝田等诊治之事,也见于邸抄,相当于现在政府的《内参》,也属于当时的“国家大事”。对这一事件的研究,有《北行日记》提供了比较详细的佐证。(本文原载于《医古文知识》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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