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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公寓里的中国历史老人

时间:2022-02-0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的老人公寓,这一回倒使我有机会亲眼目睹老人公寓中老人们的生活。王夫人告诉我,这幢老人公寓系民营公助性质,有六十套房间,有的住一位老人,有的住老年夫妇两人,在这六十户老人中,中国人占二十五户。住老人公寓要申请,符合条件的才能登记。她和丈夫等了一年多,才入住老人公寓。老人公寓的租金低廉,视老人收入而定,也有的免费。在中国,会为有那么多的子女而住老人公寓感到惊讶,在美国则很正常。
老人公寓里的中国历史老人_我在美国的生活

我跟年已九十的王福时老先生有过多年通信。知道他住在伯克利加州大学北面的EL CERRITO的老人公寓。

在旧金山,我常去伯克利加州大学。那天,我从伯克利乘地铁去看望他。在电话中,王福时先生再三关照,到了EL CERRITO给他打电话,他的夫人会到车站来接我。

走南闯北惯了,我在美国也喜欢到处独自出去采访,下了车,我就自己按照地址去找老人公寓。我没有麻烦他的夫人项蕴华,因为她也上了岁数。

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的老人公寓,这一回倒使我有机会亲眼目睹老人公寓中老人们的生活。

那是一幢米黄色的四层大楼。大门上安装了密码锁,所有的走廊上都铺着地毯,而且两边都安装着扶手,显然,那是为了便于老人们扶着扶手走路。

王夫人脖子上挂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牌子,看上去有点像有些公司工作人员所佩的出入证。王夫人告诉我,那是警报器。倘有不适,揿一下上面的电钮,就自动拨通了911报警电话,医生马上就知道谁在报警,立即打电话来询问。如果需要急救,医生会迅速赶到。她告诉我,在老人公寓的床头、浴室,也都安装了报警器。

在大楼底楼,有着宽敞的活动室,里面有书报,有扑克牌。在健身房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

大楼后面有很大的花园,供老人们散步、晒太阳。

王夫人告诉我,这幢老人公寓系民营公助性质,有六十套房间,有的住一位老人,有的住老年夫妇两人,在这六十户老人中,中国人占二十五户。在中国人之中,有来自中国大陆的,也有来自中国台湾、香港的。除华人、白人、黑人之外,还有伊朗、巴基斯坦、越南、日本、韩国人。住老人公寓要申请,符合条件的才能登记。由于这里房间有限,登记之后还要“排队”,有的要等好几年才能入住。她和丈夫等了一年多,才入住老人公寓。老人公寓的租金低廉,视老人收入而定,也有的免费。

王福时先生住在四楼。乘电梯时,我发觉电梯特别大,便于轮椅进出。另外,电梯门的滞留时间格外长,这是为了行动迟缓的老人们上下电梯不至于被电梯门夹住。

作者在美国老人公寓访问王福时夫妇

我来到王先生住室门口,发现房门上安装了一个特殊的标志,朝左边拨,呈红色,往右边拨,变成白色。老人们每天上午起床之后,朝左拨一下,变成红色。到了中午,有一位工作人员前来检查,并往右把红色拨成白色。一年到头,这里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这样挨家挨户拨着检查着,从不间断。倘若发现哪家房门上的标志在中午仍是白色,说明早上主人没有拨过,意味着这家老人可能出了意外,工作人员马上敲门,如果没有反应就要采取紧急措施。

我见到了王福时先生,他气色不错,思维敏捷,书桌上居然还放着电脑!他上网,而且用E-mail与子女保持联系。我写好关于他的访问记之后,便从上海用E-mail发给他,请他审阅。他作了许多修改。

他与夫人在老人公寓住一室一厅,七十多平方米。厅里放着会客的沙发,也放着书柜、书桌。墙上,挂着他众多子女以及第三代的照片。

在中国,会为有那么多的子女而住老人公寓感到惊讶,在美国则很正常。子女忙于工作,而老人们在老人公寓可以得到比家中更加周到的服务。

我跟王福时老人过去只是有过通信联系,这回是第一次见面。

他是一位资历颇深的历史老人。旧金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在这里的“隐居”着诸多这样的历史老人。他告诉我,他对门住着的黄先生,就是戴笠老部下,当年跟沈醉出入同一办公室。

我与王福时老人长谈,在历史的陈迹中寻找亮点,寻找新的启示。

当年,王福时是一位左翼文化人。我从美国著名记者斯诺夫人海伦·斯诺的《延安采访录》一书中,多次读到他的大名。

海伦·斯诺在1983年为《延安采访录》一书中译本所写的序言中,这么提及王福时:

4月22日——又是“命中注定”,我收到北京胡犄妮写来的关于彼得·周的两封信。胡犄妮从王福时那儿打听到我的地址。王福时是前东北大学校长的儿子,1937年日本占领北平时,他在我们家避过难。王福时曾自告奋勇给我当翻译,陪同我从北平乘火车去西安。同车秘密前往西安的,还有俞启威,他曾经安排了埃德加1936年的保安之行,我的那次旅行,也是他安排的。1983年4月24日——又是“命中注定”,王福时从北京给我写来了信。他有七个子女,两个正在加利福尼亚奥克兰上大学,女儿在伦敦的英国广播公司工作。

海伦·斯诺提及的俞启威,即黄敬,时任中共北平市委三人领导小组成员,解放后任天津市首任市长、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她提及的埃德加,即斯诺。

王福时告诉我,彼得·周(Peter Chou),即周天成,西安事变时是中国旅行社西京招待所的经理。

王福时又说,海伦·斯诺提及的他的两个子女当时在加利福尼亚州上学,但是并不在奥克兰。

从海伦·斯诺的这一段序言可以看出,1937年她访问延安,便是由王福时陪同并担任翻译。在延安,王福时见过毛泽东,也见过许多中共重要领导人。

当时的王福时是一个非常活跃的青年。斯诺的名著《西行漫记——红星照耀中国》出版之前,就是由王福时率先编辑、出版了《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他去延安时,将此书面呈毛泽东……

说起这些往事,老人的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他出生于1911年,辽宁抚顺人。他的父亲王卓然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1928年从美国回到沈阳,被张学良聘为“咨议”,兼张学良的家庭教师。此后,曾任东北大学校长,与张学良将军交往甚密,乃张将军文胆。王福时赠我《王卓然史料集》一书,那书名便是由张学良将军题写的。

王福时说,他父亲王卓然与张学良将军关系之密切,从一件小事便可见证:1933年,有三人力劝张学良戒毒,此三人便是宋子文、端纳和王卓然,而执行者是米勒医生。这年2月,在上海戒毒过程中,张学良痛苦难忍,拒绝米勒的医治。王卓然提出,施用“苦肉计”,即请张学良家属和部下环跪苦谏,迫使张学良继续治疗。在治疗过程中,张学良苦不堪言,以至痛骂所有劝他戒毒的人,扬言要枪毙王卓然。王卓然置之不理,依然坚持执行米勒的戒毒治疗方案。张学良终于霍然而愈,从此告别鸦片,出访欧洲。

王福时还说,张学良与杨虎城将军在1936年12月12日毅然发动西安事变,软禁了蒋介石。后来,在中国共产党调解下,蒋介石答应抗日,西安事变得以和平解决。张学良将军陪同蒋介石回到南京,即遭蒋介石监禁。1937年2月,王卓然与何柱国一起去奉化看望张学良,张学良把自己对于东北军的“遗言”托付给他们。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王福时从东北大学转往北平,借读于燕京大学。1932年他进入清华大学,1935年毕业。在学生运动中,他结识了比他低一年级的燕京大学同学黄华。黄华,原名黄汝梅。他在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北平学联党团书记。他在1936年夏进入陕北根据地,在中国工农红军总部、中央军委担任翻译。美国记者斯诺在1936年进入陕甘宁边区采访时,黄华担任翻译。黄华在解放后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部长。

从清华大学毕业之后,1935年10月,王福时前往日本东京学习日文,准备报考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由于日本正在加紧侵华战争,王福时在1936年3月回到中国北平。

回国之后,王福时的父亲正在北平主办《东方快报》。《东方快报》由张学良将军赞助,在国民党统治区发行。1936年12月13日,国民党控制的各报都把西安事变称为“兵变”,唯独《东方快报》称之为“兵谏”,一字之差,反映了《东方快报》鲜明的立场。

王福时记得,他曾经受父亲的派遣,前往北平东城盔甲厂十三号,跟住在那里的美国青年记者联络。这位美国记者就是斯诺。

那时,王福时成了斯诺的好朋友。正因为这样,斯诺从陕甘宁边区采访回来,把采访所得的极其重要的材料,全部交给了王福时。

王福时深知斯诺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材料的重要性。他说:“当时,人们对红军进行的历史性长征还一无所知。红军是否真如国民党所说,不过是一群胡作非为、纪律散漫、到处流荡、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陕北的荒山秃岭中被歼的土匪残余?中国共产党人的现行政策是什么?在他们的统治下,人们是怎样生活的?”斯诺深入陕甘宁边区,获得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斯诺的文章正确地回答了千千万万读者所关注的问题。

为了使斯诺文稿尽快与广大中国读者见面,王福时立即着手进行翻译、出版工作。王福时能够组织翻译,因为他有翻译伙伴李放、郭达,可以一起突击,迅速把斯诺的重要文稿译成中文。李放是他父亲主持的《外交月报》社职员,而郭达则是清华大学一位教授的助手。

王福时能够组织出版,因为他父亲主管《东方快报》印刷厂。这家在北平府右街的印刷厂,有绘图、排版、制版、印刷能力,可以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之下,花费两个多月,很快把斯诺著作的中译本印出来。

王福时拿出了珍藏的1937年4月出版的《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原版本给我看,书的首页,印着斯诺为毛泽东所摄那张戴八角红星帽的照片。这张后来流传甚广的照片首次发表,就在这《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

《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全书二百九十四页,用了五十多页刊登了《毛施会见记》。这是斯诺(施乐)四次会见毛泽东的谈话记录。会见的时间、地点以及谈话的主题是:

1936年7月15日,在陕北保安,“外交”;

1936年7月16日,在陕北保安,“论日本帝国主义”;

1936年7月18日,在陕北保安,“内政问题”;

1936年7月23日,在陕北保安,“特殊问题”。

这四篇谈话记录后来并没有收入《西行漫记》,也没有收入其他的书,显得格外珍贵。

《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的附录收入廉臣的《随军西行见闻录》。直到前些年,王福时才得知,这“廉臣”乃陈云的笔名!因为在遵义会议之后,陈云奉命经上海前往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红军的情况,陈云在莫斯科化名“廉臣”,发表了《随军西行见闻录》。王福时在当时觉得“廉臣”的文章非常生动、翔实,也就全文收入。后来,据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长阎景堂查证,陈云的《随军西行见闻录》在国内最早就发表于《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

令我惊奇的是,《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还收入《红军长征路线图》以及十首红军歌曲,其中包括《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书中甚至收入毛泽东所作的《长征》一诗!王福时说,这是斯诺带回来的,在国民党统治区首次公开发表。

王福时说,《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由《东方快报》印刷厂印了五千册,这在当时是相当大的发行量。后来,又有好多家印刷厂翻印这本书,使这本书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后来,斯诺夫人在给王福时的信中,称赞说:“你出版的斯诺一书对中国像一击闪电,它唤醒了人民!”

就在这本书刚刚印好时,王福时又做了一件非同凡常的事,那就是陪同斯诺夫人前往延安采访。

关于这次采访的起因,斯诺夫人在《延安采访录》一书中这么写道:

“大卫·俞(叶注:即前文提及的俞启威)告诉我,共产党5月份要在延安召开一个会议,这将是中共领导人的一次空前盛会(叶注:即1937年5月在延安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如果我能及时到达,赶上这个机会,就能见到所有的领导人。这些领导人平时总是被敌人的封锁线所隔离,相距数百或者数千英里。大卫作为华北代表要上那儿去,然而他不能与我同行,以免招人怀疑。他的处境很危险。

东北大学王校长的儿子(叶注:即王福时),很想以记者身份同我一起去。他说,他可以当我的译员。可是他也不希望由于我而感到难为情,在旅途中担风险。”

斯诺夫人与王福时在1937年4月21日一起从北平乘火车前往郑州,从那里转往西安。黄敬也乘这趟车,在不同的车厢里,而且装成与他们不相识。

在郑州,斯诺夫人给斯诺写了一信:

“我安全抵达。W在火车上病了,他晕车。D平安无事。”

“W”即王福时,“D”即大卫·俞。

他们在郑州休息了一下,在翌日凌晨三时登上开往西安的火车。斯诺夫人在西安的“接头人”为陈翰伯。陈翰伯与俞启威、黄汝梅(即黄华)当年都是北平“一二·九”学生运动的领导人。

王福时和斯诺夫人、黄敬到达西安之后,斯诺夫人住进了西京招待所。他们与陈翰伯取得了联系,“Yeh C. Y.”(叶剑英)前来看望他们。

王福时回忆说,在他们到达西安不久,从北平托运的一柳条箱的《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也运抵西安。

然而,斯诺夫人作为外国人在西安出现迅速引起注意,四个侦探分两组监视她,并软禁她,因为他们知道她是斯诺夫人。后来,这样的“警卫”增加到八个。

斯诺夫人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在半夜爬窗逃走!

在陈翰伯、王福时的陪同下,他们乘上一辆汽车,终于从西安来到延安。在延安,王福时把《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分赠给中国共产党的许多领导人。

“我刚一到延安,毛泽东和朱德就来我的住处看我。”斯诺夫人在《延安采访录》一书中这么写道。

在延安,王福时作为翻译,陪同斯诺夫人采访了毛泽东、朱德、刘少奇、洛甫(张闻天)、彭德怀、林彪、徐向前、博古、陆定一、林伯渠、何长工、徐海东、傅连璋、关向应、贺子珍、康克清、蔡畅、丁玲、肖克、王震、徐特立、廖承志、罗炳辉、李维汉、成仿吾、姬鹏飞、冯文彬、刘群先以及那位共产国际代表李德。

斯诺夫人对于毛泽东的采访,进行了多次。王福时记得,斯诺夫人把那本《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送给毛泽东时,毛泽东十分高兴。毛泽东很仔细地看了这本书。后来,1938年5月,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论持久战》。毛泽东写道:“还在1936年7月16日,即在西安事变前五个月,芦沟桥事变前十二个月,我同美国记者斯诺先生的谈话中,就已经一般地估计了中日的形势,并提出了争取胜利的各种方针。”(引自《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四一一页)接着,毛泽东引录了一大段他与斯诺谈话的记录,并注明引自《西北印象记》,亦即王福时编辑、出版的《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

王福时说,与毛泽东谈话时,“两黄”在座。“两黄”即黄敬、黄华。

王福时在1937年6月13日离开延安。这时,斯诺夫人仍留在延安继续采访。在王福时离开的时候,斯诺夫人给斯诺写了一封信,托王福时带到北平。信中写道:

“王福时早晨要离开,我托他捎回胶卷,一共十四盒,要注意保存。”

王福时回到北平之后,把胶卷妥善地交给了斯诺。王福时作为记者,写了《返延安闻见记》,在《东方快报》上发表。

1937年8月15日,王福时的父亲王卓然陪同斯诺从北平前往天津,斯诺从天津再度前往延安。在临别时,王卓然把张学良将军赠给他的一把精美的小手枪,托斯诺带到延安,送给毛泽东。

后来,斯诺夫人根据自己在延安的采访,写出了《西行漫记》的续篇《续西行漫记》一书。

王福时后来去了印度,在《印度日报》担任编辑。当时,他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在印度加尔加答出生的。在印度,他两度采访了后来成为印度总理的尼赫鲁,也采访了印度著名革命领袖甘地。

他从印度到了美国,在旧金山安家。当尼赫鲁到美国进行国事访问,途经旧金山时,王福时与印度驻旧金山领事馆联系,得到尼赫鲁的同意,再度采访了他。

出于对新中国的热爱,在1950年1月13日,王福时携全家搭乘“戈登号”轮船,从美国旧金山取道香港,回到中国。他记得,著名化学家唐敖庆与他同船。考虑到他在国外多年,又长期从事文化工作,胡乔木安排他在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出版发行处担任处长。当时,国际新闻局的局长是乔冠华。1952年,国际新闻局改为外文局,王福时调到中国国际书店担任进口部副主任,负责从国外进口书籍。

我看了《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以为很有历史价值,希望能够复印一份。王福时先生告知,老人公寓里就有复印机。于是,他的夫人陪我到底楼的活动室。那里的管理员对王福时先生很客气。管理员告诉我,这台复印机就是根据王福时先生的建议买的。老人公寓的复印费很低廉,每张五美分,一美元可以复印二十页。

王福时告诉我,中国慈善总会与他有过许多交往,曾经来到这里看望他并考察这里的老人公寓。上海慈善代表团也曾经来此交流。

王福时先生尽管年已耄耋,仍非常关注来自中国的消息。在他的书桌上,我见到北京新近出版的一期《炎黄春秋》杂志。他告诉我,内中一篇关于黎天才的文章首次透露了罗章龙、黎天才在西安事变中的重要作用。幸亏在离开中国前,罗章龙的孙女从武汉打来电话,提醒我注意这篇文章。不然,我要“落后”于这位九旬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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