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的逻辑分演过程

二、“术”的逻辑分演过程

李学勤先生在《中国古代文明起源》一书中指出：“从文化起源的初期状况来看，物质文化先于精神文化，原始的精神文化是从物质资料生产中派生出来的。”^[7]技术是人基于生存的重要文化创造，在第二章专门论述过技术与人的相互建构过程，因此技术具有相对于其他文化形式的先在性，技术形式对于文化的形成，尤其是两种文化的形成具有密切的逻辑分演关系。在雅克·埃吕尔（Jacques Ellul，1921—1994）看来，技术是包容许多内涵的文化现象。他认为如果局限于把技术理解为机器，就会低估技术的力量。机器技术只代表了技术的一小部分，技术是控制事物和人的方法，技术与整个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技术现象是人类的首要特征，因技术在不同种族之间造成的差别远比因人种或宗教文化因素造成的差别重要。”^[8]中西方都有神话传说阶段，这是人类在蒙昧之初、有文字记载之前传承文明发展的一种方式，而在中西文化传说中都有人类诞生和发展的痕迹。如关于人类用火的问题，西方有普罗米修斯神盗得天火造福人类；而中国有燧人氏教人用火。虽然都是神话传说，但中西方存在很大差异。西方的神话是完全脱离历史的纯粹的神话，而中国的神话传说透露了历史的影子。“而且中国古代历史传说极富哲理性，切近事实，与并世其他民族追述古史之充满神话气味者大不相同。如有巢氏代表巢居时期，燧人氏代表熟食时期，庖犧氏代表畜牧时期，神农氏代表耕稼时期。此等名号，本非古所本有乃属后人想象称述，乃与人类历史文化演进阶程，先后符合。此见我中华民族之先民，早于人文演进，有其清明之观点与合理的想法。”^[9]无论是有巢氏、燧人氏、庖犧氏还是神农氏所传都可归并为“术”。

人为何生存？是一个生存观的问题；而人如何生存？这是人的生存方式问题。“人在本质上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生成活动。人类社会也不是某种抽象的规定，而是一种不断生成的东西。其他动物都是肉体规定好了的东西，肉体的机能就是其存在的规定；人则不受肉体机能的限制，人类在人的肉体机能之外建立了一个文化世界，在这个领域，人和社会不断地变化、生成着。”^[10]人的生存是不断满足需要的过程，人的需要是多层次多面的，既有物质需求又有精神满足，而这些的满足依靠人自身之力是无法完成的。首先，人靠人的本能“体力”，很快就发现了是不可行的，人转而开发人的“智力”，用“术”来解决人的欲望问题。因此，人和动物的最大分化在于人借助于“术”发展。上文探讨了追求“利”是人类的本性，而“利”也不仅仅是狭义的利益，是指人类为了生存和发展而需要的一切条件的综合。“如果我们把自然历史看成是自然宇宙向人文世界发展的时间过程，而把人类的历史看成是人类基于其本性的活动及其引起的各种效果的总和与其自然组合，则人类的历史显然有其极其自然的发展动力，这就是人类立于其本能需要求生存、求绵延、求繁荣以及求最大的自由与最大的自我实现的自然欲望。但人类这些欲望是错综复杂地联系在一起的，因而常常交织成十分复杂的行为与意向效果。这就是历史需要理性的分析和解释的理由。”^[11]

“术”可以划归两大类：一是硬件之术——即工具、器物等；二是软件之术——即方法、技巧等。在借“术”达“利”过程中，人要直面自然，要从自然中而取。同时，人要直面同类，要将获取的利实现协调的分配，因此要协调多种关系。要借助于“理”与“礼”。“理”主要是面向自然，调整人与自然的秩序；“礼”主要是面向人类社会，调整人与人之间的秩序。由此形成两个相互关联但各成体系的文化系统，即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人类学会驯化动物使之成为家禽；学会种植植物开始农耕文明；学会搭建房屋开始建筑技艺，这是人类脱离蒙昧走向文明的基础。

文化与劳动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猿人们进行的‘真正的劳动’，不仅使它们从动物界分离出来，也是人类开始创造文化的标志。”^[12]技术在从类人猿变为人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在文化的进化中也是文化支撑的重要物质力量。“人类的历史细分起来极不均匀。首先是他的生物进化：就是使人类与猿类祖先区分开的所有的步骤。这些步骤占据了数以百万计的年代。其次是他的文化史：就是使人类与非洲为数不多的残存的狩猎部落或与澳大利亚的一些食物采集者彼此区分开来的大规模文明扩张过程。全部第二种文化上的差别，事实上都堆积在几千年时间里……这就是文化进化的节奏，一旦起飞，它的变化就如同那两个数字的比率一样，至少比生物进化的速度快100多倍。”^[13]人在创造文化中创造自己。马克思认为，人创造什么，他就是什么，因为一切创造物都是人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是在创造文化过程中生存的，人所创造的一切都是文化，文化即人化，文化的本质即人的本质。

科技文化和人文文化都起源于人类自我生存实现的“术”。科技文化源于“硬件之术”、人文文化源于“软件之术”。硬件之术依据工具和器物直接面向自然，调整自然秩序；软件之术体现为方法技巧等面向人和社会，调整社会秩序。无论是科技文化还是人文文化，两者都是人性的展现。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使人性的完善有了支撑，人的全面提升得到实现。人解决了人与自然、人与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断在创造中寻求自身的生存意义。以上论述的逻辑借助下图可以有直观的印象：

成中英先生指出：“从认识史来看，知识开始于形而上学，再分化为对自然的认识和对人的认识。对自然的认识是自然理性，而对人的认识是人文理性。”^[14]自然理性与人文理性的文化形态就形成了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作为人类社会的两种基本文化形态，科技文化是以自然知识为基础的，在人与外在自然世界的两极中，侧重点在于关注外在世界，它体现在开物成务方面，重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人文文化是以社会知识与人文知识为基础的，体现在成人成己方面，侧重人的社会关系调整，注重内在关怀，表现为更多的人性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