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概念含义

前面三章是从“同一性思维”的认识论层面来揭示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这一章则是从理论转向政治和实践层面，也就是从“同一性思维”的功能来论述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在肯定二者都是对“同一性思维”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基础上，本章又历史地显露了阿尔都塞的思想发展轨迹，显示阿尔都塞思想连续性中的进一步深化。

阿尔都塞对“同一性思维”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目的是要反思哲学，给哲学划清自己的界限。阿尔都塞早期说过：“在马克思先同黑格尔、后同费尔巴哈的双重决裂中，真正的问题就在于‘哲学’一词的含义。”^[1]后来在反思批评前期思想时，阿尔都塞又总结说：“我必须坚持这一点：实际上它也使我直接回头看看我的第一批作品。在那时我说过：主要的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问题。我现在还是这样认为。”^[2]那么阿尔都塞主张的哲学是什么呢？阿尔都塞的哲学显然并不就是马克思的哲学，阿尔都塞对马克思哲学进行了建基于自己的理论之上的阿尔都塞式的解读。这种解读之所以具有震撼性，因为它揭示了其他意识形态解读的虚幻性，主张回到真实的理论。因此，阿尔都塞式的马克思主义以阿尔都塞的哲学观为前见和理论前提，只有明确了阿尔都塞的哲学观才能理解阿尔都塞式的马克思主义。而就阿尔都塞本人来说，保卫马克思与寻找马克思哲学的科学表述是一回事情。因此，阿尔都塞对“同一性思维”进行意识形态批判，其根本旨趣是对哲学的批判性反思。

总的说来，阿尔都塞对同一性思维即把事物追溯到本质同一性上去的思维及其力量进行了批判，这是阿尔都塞一以贯之地对哲学的否定理解。在《保卫马克思》中，阿尔都塞提出多元决定的概念；在《读〈资本论〉》中，阿尔都塞批判了意识形态的各种哲学解读；在《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阿尔都塞揭示了同一性思维的力量，或者说同一性思维对象化到人身上的客观现实；在后来的《自我批评论文集》中，阿尔都塞说：“哲学不是由提出来供判断是对或是错的一些同质的命题所组成的整体。哲学是各种立场（论点）的一种体系，而且通过这些立场，它本身在理论的阶级斗争中占有这些立场。”^[3]也就是说哲学不是同质性的一，而是各种“立场”交织的体系，并且哲学显示了理论中的政治倾向。

可见，反同一性思维是阿尔都塞思想的主线索，除此之外，阿尔都塞的理论重心是有所偏移的。这与对意识形态的理解有关。意识形态有两重含义：一者为认识的虚假性；二者为上层建筑的现实性，或者说功能的客观性。“这是出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上的一个概念，在这里同样的一个术语扮演着两种不同的角色：一方面指的是哲学的范畴（幻觉、谬误），另一方面指的是科学的概念（上层建筑的形态），即意识形态的概念。”^[4]阿尔都塞早期所解读的意识形态偏向于前者，把它当作谬误要加以克服；后期思想则偏向于后者，把它当作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意义上的科学概念来加以揭示和披露。当然这两个维度的意识形态在阿尔都塞的思想中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凸显的偏向不同。简言之，阿尔都塞前后期哲学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与对意识形态理解的侧重点有关，同时这也昭示着阿尔都塞对“同一性思维”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方向发生了从理论到政治和实践的转变。

阿尔都塞“同一性思维”意识形态批判的思想演进体现为如下几个阶段：第一阶段：1968年以前，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与科学的关系中来界定哲学，认为哲学是“理论实践的理论”和“有关赌注的论点”。这个阶段的代表作有《保卫马克思》、《读〈资本论〉》和《哲学和科学家的自发哲学》（1967）。第二阶段：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与政治的关系中来界定哲学，主张哲学是“理论的政治”和“哲学归根到底是理论领域中的阶级斗争”。这个阶段的代表作有《列宁和哲学》（1968年）、《自我批评材料》（1972年6月）、《答刘易斯（自我批评）》（1972年7月）。第三阶段：阿尔都塞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层面来阐述对同一性思维的批判，代表作有《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