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与逻辑学

二、心理学与逻辑学、形而上学

认知问题(the problem of knowing)是波特的哲学思想中的核心问题，也是他终生探讨的一个重要课题。在他看来，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是对从笛卡尔、洛克到康德的近代思想主流的继承，也是对康德之后的德国某些哲学家的研究方向的纠正，因为这些哲学家背离了笛卡尔、洛克、康德等人把认知问题置于哲学研究首要地位的传统，单纯探讨存在问题，而没有把存在问题建立在认知问题的基础之上。

波特着重指出，对认知问题的研究应该从心理学研究着手，即从对心灵(soul)或心智(mind)的科学研究着手，因为无论是研究人的起源和命运问题，或者是研究自然界的形而上学问题，或者是研究上帝的存在和本性问题，都必须首先研究心智本身的问题，研究认知者的能力和限度问题，研究认知活动的性质和可靠程度问题等等。如果对认知主体或者认知过程本身缺乏可靠的认识，我们就不可能对认知对象作出可以信赖的陈述。他说：“一个寻求进入哲学庙堂的人，除了通过心理学这条通道之外，是绝不能深入到哲学庙堂的内殿的。”^[18]

波特把心理学定义为一门“关于人的心灵的科学”，并认为这个词可以与“心理哲学”(mental philosophy)、“心智哲学”(the philosophy of mind)、“理智哲学”(intellectual philosophy)等词交替使用。这些学科都限于研究心智的一种能力，即心智的认知能力，而不研究心智的感觉能力或意志能力，也不研究心智的各种禀赋。他说：“心理学是关于心灵的科学，即以心灵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的科学。”^[19]他往往把“心灵”(soul)与“精神”(spirit)这两个概念区别开，而把“心灵”与“心智”(mind)当作同义词使用。他认为心灵与精神之间的区别相似于种与属之间的区别，心灵只限于指一种与身体或物质组织有联系的精神，而精神则可以扩大用于指那些目前没有这种联系或者被认为以前也决不会有那种联系的存在物。

波特不仅强调心理学是一门科学，而且强调它是一门归纳的科学，而不是一门演绎的科学。演绎科学的基本特征在于它们是从一些基本原理出发而推出其结论。波特认为，基本原理是形而上学的研究对象，既然心理学研究先于形而上学研究，因此这些基本原理不能成为心理学的出发点。心理学应当从对个别事物的观察着手，然后得出概括性的结论，因此心理学应是归纳的科学，而不是演绎的科学。他说：“心理学明确表示，它要采取科学的方式，即采取精确的观察、明确的定义、固定的术语、分类性的排列以及合理的解释这些方式，来表现对于心灵实际上已认知的或者可能获悉的一切。”^[20]在把心理学看作一门归纳科学这一点上，表现出波特继承了苏格兰实在论学派的观点。

在波特看来，心理学作为一门归纳科学虽然立足于观察个别对象之上，但它又不同于自然科学。因为，自然科学所观察的对象是外部世界，而心理学所观察的对象是内心世界，我们赖以获得心理学资料的途径不是通过观察他人，而是通过反思的方法注视我们自己的意识现象，观察我们自己的心智是如何运作的。因此，不能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应用于心理学研究。他把心理学称为“心理科学”(mental science)，而把自然科学称为“物质科学”(material science)。

至于心理学与逻辑学、形而上学的关系，波特从两个方面进行考察：一方面，心理学与各门自然科学一样，是一门以观察为基础的科学，它必须服从逻辑学为各门科学规定的那些依据以进行考察和证明的规则。我们要获得对心灵的正确理解，就需要采用归纳方法去收集和分析心灵的各种现象，通过与其他类似的现象相比较进行推论，从前提中推出结论，并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有秩序地排列成一个完整而连贯的系统。因此，心理学尽管是许多科学的生父和导师，它本身在一种重要的意义上又必须隶属于逻辑学，把逻辑学看作自己的向导和立法者，而逻辑学本身又隶属于形而上学或思辨哲学，因为逻辑学的规则和推理过程所依据的那些必要的概念和基本的关系是靠形而上学来研究的。这样的概念有实体和属性，原因和结果、手段和目的等等；这样的关系有固有性、因果性、设计等等。除非我们弄清楚这些必要的概念和基本的关系，我们就无法理解判断、三段论式、归纳方法、系统等等的意义，也无法加以应用。他说：“因此，心理学隶属于逻辑学，把它看作自己的立法者，而逻辑学又隶属于形而上学，把它看作自己的保证人。”^[21]

可是，另一方面，波特又指出，尽管从思维和方法论角度来看，心理学隶属于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但从时间和习得的顺序来看，心理学又先于逻辑学和形而上学。因为，在一定的意义上，我们必须通过心理学才能到达我们依据的研究心理学的逻辑学。逻辑学给我们提供依据以正确思维的法则，可是，思维是什么呢?思维所包含的过程又是怎样的呢?为了发现和确定思维的法则，我们首先必须回答这些问题，而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就必须求助于心理学所揭示的某些事实。与此相似，形而上学研究某些原初的概念和终极的关系，而要弄清楚这些原初概念和终极关系究竟是什么，又必须求助于心理学。心理学通过它的分析表明，在人所完成的一切过程中，人必然要创造某些概念，构造某些关系。通过研究心智，我们发现人们在正确研究心智和物质时应遵循的规则。通过研究心智，我们揭示出某些必要的概念和原初的信念，只有借助于它们，心智才能解释它自身，也才能观察和思考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波特由此断定：“心理学是我们由以出发的起点。心理学也是我们必须返回去的目标，如果我们遵循科学给我们指引的道路前进的话。在综合时，我们以这位科学之母为起点；在分析时，我们又以这个科学之母为终点。”^[22]

在波特看来，弄清楚心理学与逻辑学、形而上学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十分重要，因为只有弄清楚它们之间的关系，才能弄清楚认识论问题与本体论问题之间的关系，即认识到认识论问题的研究是本体论问题的研究的必要前提或前奏，从而纠正德国某些哲学家撇开认识论研究而单独研究本体论的错误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