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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道俱的境界

时间:2022-08-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二 心与道俱的境界陈献章认为,道是世界本体,道与天地万物是本体与表现的关系,他说: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与道若可相侔矣。天地之诚与吾心之诚是同一的。陈献章所谓诚,指天地万物包括人心的不同规则中显现的同一的道德原理。而它对于以道德境界为最终追求的理学家是必需的。在经过多年的体验后,陈献章得到了一种心中之理与宇宙万物融合为一、并且这种融合是自自然然、好似本来如此的境界。

二 心与道俱的境界

陈献章认为,道是世界本体,道与天地万物是本体与表现的关系,他说:

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与道若可相侔矣。然以天地而视道,则道为天地之本;以道视天地,则天地者太仓之一粟,沧海之一勺耳,曾足与道侔哉!天地之大不得与道侔,故至大者道而已。(《论前辈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陈献章集》第54页)

在陈献章,道从存在方面说即宇宙万物之全体,从其内涵说,则为一切理的根源。天地是指具体的天地。从经验的角度看,天地为至大者,但天地既是经验中的具体事物,它必有方所,有方所必有边际。而道是一种理性的设定,非具体物,所以它可以无穷大。这种无穷是思维中的、逻辑上的无穷。道为天地之本,这里的本即根源、本原。也可以说道是体,天地万物是用,道与天地万物是本体与表现的关系。

在陈献章这里,道作为理的根源是有规定性的,这个规定性就是“诚”,诚即具体事物根据其本性的必然性表现出的合规律、合目的的性质。具体事物的运行规律是可以描述的,如日月之运、江河之流,但道的运行是不可描述的。道体的规定性只能用“诚”来表示,他说:

夫天地之大,万物之富,何以为之也?一诚所为也。盖有此诚,斯有此物;则有此物,必有此诚。(《无后论》,《陈献章集》第57页)

天地万物的运动,必有其不得不如此之理。此理即诚。有此诚才有此物,诚是事物形成并运动的根据。具体事物有具体事物之诚,道有道之诚。道之诚与人心中表现出的诚是同一的。他说:“诚在人何所?具于一心耳。心之所有者,此诚;而为天地者,此诚也。”(《无后论》,《陈献章集》第57页)陈献章此处的思想,极似陆九渊。陆九渊说:

塞天地一理耳。(《陆九渊集》第161页)

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心此理实不容有二。(《陆九渊集》第4页)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陆九渊集》第423页)

就是说,心中固有的道德意识与天地万物之理所表现的道德性是同一的。此“至当”、此“精一”,即是这种既是伦理又是物理二相归一的理则。陆九渊所说的“内亦此理,外亦此理”,在陈献章就是“内亦此诚,外亦此诚”。天地之诚与吾心之诚是同一的。这个诚的内容是什么?陈献章没有明言,但可以推知。陈献章所谓诚,指天地万物包括人心的不同规则中显现的同一的道德原理。这个原理管乎天地万物,贯乎天地万物。它是一,映射在天地万物上是多。这个原理是理一分殊的。从实证的角度看,天地万物所呈现的,只是其象状;人所能经验到的,只是对具体象状的感觉。理学家所谓“理一”,是主体对具体事物中呈现出的规律作了一种“伦理的投射”的结果。实证论者所反对、所排斥的正是这种投射。而它对于以道德境界为最终追求的理学家是必需的。如果所见者只是事物的象状,它对主体的道德修养有什么作用呢?理学家所需要、所受用的,是对这种经过伦理投射之后的东西的觉解。如草木蕃长,理学家从中看出的是“仁”、“生意”。物理对于理学家是外在的,经营外在的物理是“玩物丧志”。二程的哲学,从根本上说就是把这一投射的意义显豁地突出出来,并把它说成事物本有的、必然的、神圣的原则。少年王阳明格竹无所得,就是因为他那时还不理解,还不能受用这种觉解。

明代心学越出宋代心学之处,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将这种即心即物之理,从二元论安放在一元论的实地;从“内此理也,外此理也”,发展为“心外无理,心外无物”。陈献章可以说是这一发展的中间环节。陆九渊承认宇宙之理的独立性,不过他认为宇宙之理和吾心之理是同一的。其“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说的就是二者的同一性。他虽以“四端”、“本心”为出发点,但他又认为四端、本心之理即宇宙万物之理。陈献章是陆九渊“心即理”到王阳明“心外无理”的过渡。他既承认“心之所有者此诚,而为天地者此诚”(《无后论》,《陈献章集》第57页),又承认“君子一心,万理完具,事物虽多,莫非在我,此身一到,精神具随”(《论前辈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陈献章集》第55页)。

陈献章的哲学重心,是要把程朱格物致知的繁难方法,转换为内心的体验,所以他强调易简,强调自得。他说:

学者苟不但求之书而求诸吾心,察于动静有无之机,致养其在我者而勿以闻见乱之,去耳目支离之用,全虚圆不测之神,一开卷尽得之矣。非得之书也,得自我者也。(《道学传序》,《陈献章集》第20页)

求之书是博,求之吾心是约,察于有无动静之机,致养其在我者是由博返约。非得自书,得自我者是以心统御万物。陈献章的学术宗旨归结到一点,就是这种自得自悟。这种自得自悟是内心的,所以他反对传注,反对文字讲论,他说:“为学莫先于为己为人之辨,此是举足第一步。”(《明儒学案》第88页)为己为人之辨,是儒家学者教人立志的第一步,但陈献章这里强调为己有独特用心。前辈儒者的“为己”,是要使追求学问为道德修养服务,学问不是猎取功名富贵的工具。陈献章所说的为己,是在修养途径上,要以“自用得着者为先”,不承袭前人,懵然领受,徒作口耳讲说。重自得,故重疑,陈献章把能疑作为学问进步的重要条件:

疑者,觉悟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更无别法也。即此便是科级。

学贵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与张廷实》,《陈献章集》第165页)

这里所谓疑,在内容上亦不同于前人:前辈学者之疑多在名物制度之考订,字义之训诂,文句之解释;陈献章所谓疑,在疑前人习闻习见、耳熟能详的道理是否真对自己的身心修养有助益。

陈献章之学,自得处全在“静中养出端倪”,这是他的修养方法的起点,他说:“为学须从静中养出个端倪来,方有商量处。”(《明儒学案》第84页)但这只是他学问的关键、起始,不是学问的全部。养出端倪后,并非无事,还有扩充境界,使天地万物在此境界中与心打并为一这一觉解功夫。在陈献章这里,养出端倪,是一种自然的呈露,但这种呈露还只是“隐然”、“常若有物”,并非清晰、牢固的,还需要一个从本然到自觉、从朦胧到清晰的过程。端倪作为一种道德感的萌芽,也需要发展为广大坚固的精神势能。在经过多年的体验后,陈献章得到了一种心中之理与宇宙万物融合为一、并且这种融合是自自然然、好似本来如此的境界。他在给弟子林光的信中讲明了这种境界:

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干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拾,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色色信它本来,何用尔脚劳手攘?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曾点些儿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功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会得,虽尧舜事业,只如一点浮云过目,安事推乎?此理包罗上下,贯彻始终,滚作一片,都无分别,无尽藏故也。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陈献章集》第217页)

这里,陈献章道出了他的学说的根本宗旨:心与理一。“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就是在静中养出端倪以后,把捉持守,不使湮没,然后加以扩充。扩充此端倪的过程,就是对于宇宙万有的觉解过程。此理、此物与心滚作一片,心至处理即在,物在处即有心。此时主体与客体冥合为一,无内外,无始终。主体感觉到此心物合一是惟一的呈现,天地万物都因为与心滚作一片而成了心的表现、心的象征。有了这种感觉,便有天地我之天地、万物我之万物的境界。境界要靠体验、觉解,觉解便是“会”。此时的我,不是以我的伦理情感加于外物之上,而是都无分别,认识的我和伦理的我合而不分,我与宇宙万有在直觉中合而为一。此时四方上下、往古来今一齐呈现,所呈现的东西都被此心此理融释、归约,无时无处不是此心此理。有了这种觉解和境界,任此境界充塞流行,主体不必另有修养功夫,就是“色色信它本来,何用尔脚劳手攘”,就是“勿忘勿助之间”。孔子的“浴沂舞雩”、《中庸》的“鸢飞鱼跃”,描述的就是这种境界。在这种境界中,由心与道吻合为一产生的愉悦是惟一的,“尧舜事业”亦不能与之相比。这种境界,非吴与弼时时兢兢业业、如临深履薄的拘执状态所能梦想,也与朱熹格物致知既多以后的豁然贯通大异其趣。朱熹的豁然贯通虽也是心与理一,但偏重于理智的贯通,更不是心与物滚作一片,都无分别,与理智的贯通相伴随的,是获得智慧的愉悦。而陈献章这种境界,是理智、情感、审美滚作一片都无分别的境界。伴随这种境界的,可以说是一种真善美合一的崇高感。黄宗羲说他“远之则为曾点,近之则为尧夫”(《明儒学案》第79页),就是指这种境界。在这种境界指导下才有对具体物理的理会,但这在陈献章乃是不重要的。他真正注重的,还是在心与理一境界的获得。

陈献章这封信写于成化七年(1471),这时他四十四岁。按他的弟子张翊叙述,正是他“或浩歌长林,或孤啸绝岛,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海曲,亡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后有得焉,于是自信自乐”(张翊:《白沙先生墓表》,《陈献章集》第883页)之时。此时陈献章爽朗高明,对于万物的体认,重在心与道俱,活泼健动的方面。所以这封信有驱人感人相与绝尘之概。刘宗周对陈献章有一很中肯的评论:

先生学宗自然,而要归于自得。至问所谓得,则曰“静中养出端倪”。向求之典册,累年无所得,而一朝以静坐得之,似与古人之言自得异。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也。”不闻其以自然得也。静坐一机,毋乃浅尝而捷取之乎?……“静中养出端倪”,不知果是何物?端倪云者,心可得而拟,口不可得而言,毕竟不离精魂者近是。今考先生证学诸语,大都说一段自然功夫,高妙处不容凑泊,终是精魂作弄处。盖先生识趣近濂溪而穷理不逮,学术类康节而受用太早。质之圣门,难免欲速见小之病者也。(《明儒学案·师说》)

刘宗周这一段评论,专就陈献章“静中养出端倪”的根本宗旨而发。他认为,道德修养,必先有一深厚积累阶段,厚积而发,见解自然超卓。陈献章无此深造阶段,其言自得,是以爽朗高明之资直悟心与理一、心与道俱的高妙境界。这种境界主要靠神秘的冥想,只能自觉于心,不能宣之于口;只是自己的体验,不能成为人人可行的切实功夫;说得虽高妙,亦只簸玩自己的神秘体验而已。必须有深厚的穷理功夫,才能使所养者自然而出。陈献章虽有周敦颐的胸怀洒落,但没有格物穷理功夫;虽有邵雍的和乐自然,但非厚积而发。以超迈之悟代替切实功夫,故难免欲速见小之病。

刘宗周的这段评论,从陈献章学问宗旨的根本趋向着眼,自有相当道理。但陈献章是个诗人,他不像一般理学家那样,他的直觉体悟能力要强得多,他对意境、境界的体验也要深刻得多。他的体验,是他个人潜修所得,这正是他的得力处,亦非以虚见自欺欺人,并且在养出端倪后还有体认物理、稽之圣训、日用间随处体认、广大高明不离于日用等功夫。陈献章对这些虽未有详细发挥,但也算是他学术的内容。刘宗周站在总结明代学术的立场,对阳明后学特别是泰州龙溪一派抛却致良知实功,径任先天固有之本心自然流出,因而有可能陷入猖狂自恣这一弊端痛加针砭,故对凡不加实功而言本然,不加修证保聚而纯任先天这类宗旨一概加以惩创。很明显,刘宗周认为陈献章的静中养出端倪非深造自得,以之为根据应事接物,必难免任性鲁莽之病。黄宗羲对陈献章的评论,明显受乃师这一看法的影响。与陈献章为同门友但精神气质绝不相类的胡居仁也有类似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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