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平其人及其著作

一、嚴君平其人及其著作

嚴遵，字君平，西漢末年人；有關他的生平事蹟，最早見於《漢書》。《漢書·王貢兩龔鮑傳》云：

其後谷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爲“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衆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爲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閲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揚雄少時從游學，以而仕京師顯名，數爲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叢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1]。

從《漢書》此文，可知嚴君平^[2]是西漢末年蜀郡一位精通《老子》、《莊子》的學者。他卜筮之餘，講授《老子》，並且以此爲終身的事業。活了九十多歲的他，根據老子、莊子的哲理，寫了一部十餘萬

言的著作。

我們對嚴君平的事蹟儘管知道得非常少，不過，他一生品德高超，行比由、夷，贏得時人一致的讚揚，却給我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作爲他的學生的揚雄，曾經説過：“蜀嚴湛冥，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3]對他欽佩不已。不但如此，郡裏的士人對他也愛敬有加，《三國志》曾記載王商擔任治中從事時，爲嚴君平、李弘立祠，秦宓批評説：“觀嚴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嶽不移，使揚子不歎，固自昭明。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淪，其無虎豹之文故也，可謂攀龍附鳳者矣！”^[4]嚴君平文章冠天下，操守比由、夷，三國蜀中名士秦宓對他欽讚愛敬的話語，今天讀起來，還是異常的生動。

有關他“依老子、嚴周之指”而寫成的“十餘萬言”，《漢書》並未提及其名稱，更未言及其卷數。《三國志·秦宓傳》載李權的一段話，説：“仲尼、嚴平，會聚衆書，以成《春秋》、《指歸》之文，故海以合流爲大，君子以博識爲弘。”^[5]嚴平，即嚴君平；根據李權的説法，他“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成十餘萬言的著作，就是隋唐以後所稱的“指歸”。《指歸》這部書，在當時，擁有非常高的學術地位；上文所引李權將它媲美於孔子的《春秋》，都是會聚衆説的鉅著，就是一個證據。此外，《秦宓傳》又記載古朴序論當代蜀中模範著作時，説：“嚴君平見黄、老作《指歸》，揚雄見《易》作《太玄》，見《論語》作《法言》，司馬相如爲武帝制封禪之文，於今天下所共聞也。”^[6]嚴君平有著作叫《指歸》，在揚雄、司馬相如諸作之上，在當時來説，已經是“天下所共聞”的事了。根據這兩件事實來觀察，可知《指歸》的學術地位非常崇高，在同郡學士文人的著作之上，而且上比孔子的《春秋》。秦宓説過：“書非史記周圖，仲尼不采；道非虚無自然，嚴平不演。海以受淤，歲一蕩清；君子博識，非禮不視。”^[7]嚴君平的地位及其著作之飲譽士林，從秦宓這幾句話裏，可以深刻地體會出來了。

嚴君平擁有非常高逸的品德，“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一生清貧自守，垂簾論道，所言皆符合了“虚無自然”，活了九十餘歲，留下一部十餘萬言的指歸。其生平雖然簡單，不過，學士文人將他的品德上比由、夷，將他的著作比並《春秋》，在西漢士林裏，地位之崇高，恐怕無人可出其右。

嚴君平“指歸”二字何所取義呢？老子四十九章《指歸注》云：“夫指歸所以取歸指於自然者，明至道之體湛然獨立，自古固存……”^[8]根據注文，“指歸”者，取歸旨自然之義也。《雲笈七籤》三十二引《指歸》佚文云：“遊心於虚静，結志於微妙，委慮於無欲，歸指於無爲，故能達生延命，與道爲久。”根據君平自我解説，“指歸”也有歸旨於無爲的含義。總括一句，“指歸”即“歸指”^[9]之倒文；而其所歸者，不外老子自然無爲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