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概念的起源及其解析

一、社会资本概念的资本逻辑史

我们认为，为了澄清对人们社会资本理解上的混乱及其是是非非，我们试着从资本概念演化史角度，来说明社会资本的前世今生。从资本概念角度上说，把资本当成一种社会资本即把资本直接理解和表述为一种社会关系网络这并不是人们一开始就这样理解资本的，社会资本是在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相互区别而存在的。这里，我们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人们对资本的理解历史，就可以知道社会资本概念提出历史背景，为我们正确理解社会资本打下历史基础。迄今为止，我们认为在社会资本概念提出之前，经济学家对资本的理解主要有三种形式：古代的商业资本、近代的物质资本、现代的人力资本。

（一）“资本”的起源

从词源意义上说，资本在一词在英文意思是对动物的买卖和占有，而资本这一原始基本含义早在古代罗马法典中都已经出现了。在古罗马法律典籍中，资本代表为“一笔商业借贷的本金”，与利息相互区别开来。因此，在古代，资本更多的表现为商业资本的古老形式——高利贷资本。古代的商业资本即高利贷资本其实指商人之间的借贷关系即货币。这时的资本概念与“财富”、“财产”、“资金”、“本金”等概念相互混淆，还没有取得现代含义。根据布罗代尔的考证，早在14世纪中叶，就有人已经明确出现了商业资本这样的概念。他说在14世纪商业贸易之中，商人把“这种繁衍不息的赚钱手段，我们通常称之为资本”。后来，“该词含义逐渐发展为某家商号或某个商人的资金，意大利往往还用Compo一词，即‘本钱’”。^〔84〕我们认为，在古代西欧社会中，尽管人们对资本理解还非常的模糊，但是，商业资本对资本原始本质含义的理解还是明确的和一致的。那就是资本的原始含义就是不断赚钱的东西，其代表是商业资本，其主体就是商人。

（二）商业资本

根据古典经济学的资本理论及其马克思对资本本质的揭示，我们认为商业资本是资本的史前史，是资本起源的前身和历史前提。从时间上说，商业资本在其自身的发展阶段上，商业资本又可以分为早期的货币资本时期和后期的重工资本时期。对早期重商资本即货币资本思想家来说，货币资本者认为货币是现实财富的唯一代表，把储藏货币视为积累财富的唯一手段，像“守财奴”一样，用静止的观点看待他们所认为的唯一资本和财富形式——货币。据此，货币资本者无一例外的都认为商业活动的目的就是尽量获得更多的货币，积累更多的财富。因此，货币资本者们特别强调在商业贸易活动当中，应该努力的少买多卖，或者贱买贵卖，甚至只卖不买，施行有一定限度自由贸易政策。对于后期的重商资本者即重工资本者来说，他们不再以“守财奴”的眼光把货币看作是财富和资本的唯一形式，而是真正以商人的眼光，按照货币流通的本性看待和理解货币。从而他们认为要真正、迅速的增加货币，进而增加财富和资本，不应该像自己的前辈货币资本者所认为的那样把从商业贸易中取得的货币单纯的储藏起来，而是必须同时应当把获得的货币不断地、迅速地再投入商业流通当中，通过货币的自由流通、自由交换及其自由兑换，从而在货币的自我运动中才能获得更多货币、更多的财富和更多的资本。因此，后期的重工资本者主张不是有限的自由贸易，而是全面开放的自由贸易。

马克思认为，商业资本是重商主义对资本理解，它以粗陋的形式理解资本的本质，把财富和资本限定其表现的流通领域而不是其产生的生产领域，认为只有货币才是真正的财富和价值，并且是资本唯一形式。这样，重商资本从而在理论上就把货币资本或者资本的货币形式和资本本身等同起来，把资本的物质属性和社会属性混为一谈，把资本特殊形式当成是资本的一般形式。这既否定资本其他的特殊形式的存在，同时又阻碍了对资本一般形式科学的认识。所以，马克思认为，商业资本对资本认识是粗陋而狭隘的，只抓住了资本表面的现象，甚至是一些假象，并没有理解和抓住资本的内在的不变的本质属性。而要对资本本质属性进行科学的理解，只有把资本的研究对象和重点从流通领域转向生产领域的时候才能科学地揭示资本本质。

（三）物质资本

物质资本是古典经济学家们对资本的解读。其中，魁奈关于物质资本的有关论述具有代表性。魁奈在把资本研究从流通领域转入的生产领域之后，理论联系实际，根据法国当时资本主义农业及其农业资本实际发展的状况，把农业资本分为两个部分即“年预付”资本和“原预付”资本。所谓的“年预付”资本就是每年都必须要在农业生产活动所投入的资本，如种子、原料、工资等；所谓的“原预付”资本就是要经过农业生产劳动若干年使用才预支的一次性投入的资本，如牲畜、农具、仓库、房屋等。魁奈在明确“年预付”资本和“原预付”资本的区别之后，还特别地指出这两种资本之间的区别和不同。魁奈认为年预付资本是资本主义农场主每年都在农业劳动中必须支出的资本。所以，年预付资本也必须在资本投资的当年内同时获得价值和物质两方面的补偿，才能进行年预付社会资本的再生产，而与代表了农业创办基金即原预付资本则不是这样，原预付资本只能部分在若干年内才能完成价值和物质两方面的补偿。

马克思对魁奈把总的农业资本划分为“年预付”资本和“原预付”资本的思想进行的高度的评价。马克思认为，魁奈早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和形成发展的初期就能够从社会资本再生产的角度即资本主义总资本的角度把当时法国占统治地位的农业资本理解为资本生产和资本流通的统一体，同时还把农业资本区分为“年预付”资本和“原预付”资本两大部类，这是一个关于资本流通形式的天才思想，体现了魁奈对资本流通形式的真知灼见。因为魁奈对农业资本做出的“年预付”和“原预付”的区分在实际上已经从流通的角度把资本区分为固定资本和流通资本，这是魁奈资本理论对资本流通理论划分的一个科学的创建，这也是魁奈为代表的重农学派对重商主义资本理论积极批判继承的结果，代表了魁奈对古典经济学资本理论的功绩和贡献。

马克思在正确地评价魁奈资本理论的合理性的同时，也客观地指出魁奈的资本观依然存在着重大的缺陷和不足。马克思唯物辩证法认为，由于魁奈的资本理论是在反对重商主义对资本理解的偏见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因此，魁奈为了反对重商主义关于资本理论上的缺陷，自己也片面强调资本的生产性，否定资本的流通性，认为只有生产资本，而没有商业资本的存在；而且还认为只有农业劳动才是资本主义唯一的生产劳动，否定资本主义真正的生产劳动即工业劳动的生产性，进而否定资本主义真正生产资本形式——工业资本的存在，而仅仅抓住资本的物质自然属性，把资本理解为物质资本。

（四）人力资本

如果说古典经济学家主要是从客体的角度来理解资本，而马克思则从主客体关系即实践角度来理解资本的话，那么，新古典经济学家则更多的是从主体的角度来理解资本。新古典经济学家们认为资本除了具有古典的物质形态之外，资本在主体上即劳动者上则更多是表现为一种主体精神的能动因素，被称为人力资本。

在20世纪下半叶，随着第三次科学技术革命的兴起和发展，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对劳动者的教育、学历和知识要求也越来越高。这时候的经济学家逐渐把关注的焦点投向提高劳动者劳动技能和科学技术文化能力之上，提出了“人力资本”这个新的资本概念。而提出人力资本概念应当归功于舒尔茨和贝克尔这两位人力资本理论大家。^〔85〕正是由于舒尔茨和贝克尔的努力，使得资本概念开始跳出传统物质资本概念的视域，开始向其他领域拓展和延伸。

（五）社会资本

在经过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这两大现代资本形态之后，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直到90年代中期，随着布迪厄、科尔曼、帕特南等人对社会资本的有关论述和研究，人们逐渐发现了资本有第三种存在形态的即社会资本形态。我们认为，当人们把社会资本当作资本发展的最新表现形态的时候，除了有人们对资本范畴理解的逻辑发展原因之外，社会资本理论的提出同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从社会历史角度上说，当今人类社会已经进入到一个信息网络社会时代。而在这个信息网络社会时代，社会最缺乏和最需要的既不是物质资源抑或是物质资本，也不是人力资源抑或是人力资本，而是人与人之间交往关系即社会资本。从社会生产角度上说，在物质财富巨大发展和劳动者素质极大提高的前提下，此时社会生产的主客体要素就已经具备，而缺乏的是联系生产主客体要素的中介即社会关系。所以，综上两个方面的原因，作为社会资本的社会关系兴起和发展绝对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从思想实质上看，我们认为社会资本与其他形态资本——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相互区别的最大特点不在于它们的共性即资本性，而在于它的特性即社会性或关系性。也就是说，社会资本总是一种社会关系存在。无论是社会资本理论创始人，以致后来研究社会资本的不同的学者，还是当前社会资本的研究者，都把社会资本理解为一种社会关系。正如科尔曼所说：“社会资本基本上是无形的，它表现为人与人的关系。”^〔86〕由于社会是一个集合概念、一个关系概念，而非实体概念。正是因为这样，当人们在资本前面加上了社会之后，使得资本变成了社会资本，使得社会资本不再成为一个经济学专有的学术概念，成为现在学术界追逐和热捧的对象。由于社会资本本身的公共性，使得社会资本概念的提出，为当今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视角，提供一个全方位的思维方式。因为社会资本实现了资本概念和社会概念有机结合，使得社会资本一方面具有资本属性，同时也具有社会属性，因而也使得社会资本能够打破了学科壁垒，成为一个跨学科的学术性概念，变成了一个交叉学科研究的理论。那么，什么人们不禁会问：社会资本为什么会具有如此大的学术魅力，社会资本是来源于资本本身还是来源于社会。我们的一个结论就是，从社会资本缘起角度上说，正确的理解应该是社会资本是来源于资本而不是来源于社会。

二、社会资本概念的二界性及其测量

通过前面第一章，我们对经典社会资本理解叙述，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社会资本按其本质来说就一种广义的社会关系和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社会信任。因此，我们根据经典社会资本理论家对社会资本有关论述，并且结合其他重要社会资本理论家关于社会资本的解读，我们认为社会资本可以从两个方面界定：一种界定是广义社会资本。这时候的社会资本指的就是能够带来资源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是一种广义的社会关系，不局限于某种单一的社会关系。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其代表人物是当今著名社会资本理论家、美国杜克大学社会学教授华裔美籍学者——林南。另一种界定是狭义社会资本。这时候社会资本指的就是能够来资源的信任关系，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其代表人物是当今重要社会资本理论家，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日裔美籍学者——福山。需要首先指出一点的是，从本体论上说，无论是林南的广义社会资本还是福山的狭义社会资本其本体论基础与经典社会资本理论家们一样，都是坚持结构功能本体论，从林南和福山关于社会资本阐述之后，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一）广义社会资本——社会关系网络

林南的社会资本理论由社会结构资源理论和社会资本理论本身两部分组成。

社会结构资源理论是林南社会资本理论的基础和出发点。林南站在个人主义的角度来看个人的行动及其人的行动组成的社会，把社会理解为个人行动资源的结合。林南接受了韦伯的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区分。他把人的行为分为工具性行为和情感性抑或价值性行为两大基本类型。所谓的工具性行为就是行为主体的个人把个人的社会行动作为一种中介或者手段，从而到达某种社会行为的目的，个人的社会行动只是达到某种个人目标的手段；所谓的情感性行为就是行为主体的个人把个人行动本身当作目的，行都和目的一致。而社会资本就是社会行动主体达到其自身社会行为目的的基本的社会工具和社会中介。而所谓的社会资源就是一个社会群体所共同认可的有价值的物品或东西。这些物品和东西是个人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的条件和机遇。从类别上说，资源又可以分为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个人资源是个人所具有、占有、支配和使用的资源，如个人所拥有的财富、天赋、知识、权力和地位等；社会资源就是其资源的产权不属于私人，而是属于一定社会群体、社会组织和社会单位所共同所拥有的嵌入于社会结构网络中资源，如社会权力、社会财富和社会声望。这时候这些社会资源都是不是被个人所独占而垄断私有，而是直接存在和蕴含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之中，是只有通过社会交往能够取得的公共资源和集体资源。其中，法人是当今公共社会资源基本的表现形式。林南在把资源分为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之后，同时还指出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之间关系。林南认为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其中，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相互转化应该具备以下三个条件或三个基本假设：第一，弱关系强度假设。个人处于的社会关系网络异质性越高，其社会关系网络的“结构洞”也就越突出，个人通过弱关系获取社会资源的概率就越大。第二，强关系强度假设。处于在一定社会关系中个人，越处于其自身的社会关系网络的顶端和高层，其自身获取社会资源能力就越强，摄取社会资源的机会就越多。第三，社会资源效应假设。这是建立在前两个基本假设基础之上的，一个社会关系网络其异质性越强，那么弱关系和强关系的分布必然成正比的落差关系，其个人通过工具性行动获取社会资源机会就越大。

林南在其自己的社会结构资源理论基础之上阐述自己的社会资本的理论，创立了社会资本的社会关系资源说。林南在《社会资本——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中对社会资本定义有其简明定义和完整定义之分。其一，“社会资本概念背后的前提是相当简明了的：期望在市场中得到回报的社会关系投资”^〔87〕，“是通过社会关系获得的资本”^〔88〕。那么，“什么是资本？我将之定义为期望在市场中获得回报的资源投资”^〔89〕。同时，林南结合了自己的社会资源理论，把社会资本和社会资源结合起来，给社会资本下一个它自己认为完整的定义。“社会资本——作为在市场中期望得到回报的社会关系投资——可以定义为在目的性行动中获取的，或被动员的、嵌入在社会结构中的资源。”^〔90〕在林南对社会资本的这个定义中，资源、关系和行动是林南关于社会资本定义的三个核心范畴。林南解释说，就资源来说，无论是个人资源还是社会资源是社会资本进行投资的物质前提和交换的物质内容，一个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源的个人或组织是不可能进行社会资本投资的，也不可能获得其他社会资本；就结构抑或关系来说，正像资源可以分为个人资源和社会资源两大类一样，关系也可以分为私人关系或个人关系和社会关系或公共关系。关系对于社会资本的意义在于，它是社会资本的物质内容即社会资源存在和依靠的社会形式，并且这种社会关系结构内在的嵌入在社会资源之中，没有社会关系这种中介环节，社会资源仅仅是社会资源而不能成为社会资本，无法进行社会资源的投资。在某种意义上说，林南把社会关系本身当成是一种社会资源，成为一种社会资本。社会关系作为社会资本特指社会关系作为社会结构关系网络先天的嵌入在有价值的社会资源之中，并在实现社会资源自身价值自我增值的同时，也实现了社会关系自身自我价值的增殖。就行动来说，林南认为是社会行动把社会资源和社会关系两者真正结合起来，在运动中实现了作为社会资本的社会资源和社会关系的投资和增殖。而人的行动根据行动的目的或目标与手段的对立统一关系，又可以分为工具性行动和情感性行动。所谓的工具性行动就是个人行动的目标和手段是不一致的，行动的目的在其本身行动的之外，而行动本身只是为了达到其行动目的的手段；所谓的情感性行动就是指行动的目的和行动的手段是一致的，即是说行动本身既是目的又是手段。林南联系社会资源和社会关系一起阐述了行动分为工具性行动和情感性行动的必要。林南说：“为了增进目的的行动的效果，行动者通过互动获取社会资本。”^〔91〕也就是说，在林南看来，社会资本的主体无论是个人还是群体都是为了获取社会资本的客体——社会资源，把社会关系当成一种社会资源和社会资本，通过社会行动——工具性行动和情感性行动——而获取社会资本——社会资源和社会关系。总之，在林南看来，社会资源、社会关系、社会行动与社会资本是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概念。社会资源是社会资本存在的物质内容，社会关系是作为社会资本的社会形式，其本身可以是一种社会资源。而无论是社会资源还是社会关系要想成为社会资本，就必须通过社会行动，把可能意义上的社会资本变成现实的社会资本。如果说，林南的社会资本没有遵循帕特南的社会资本理论的足迹，而是跟布迪厄和科尔曼一样，是从纯粹社会学和经济学角度来理解和看待社会资本的话，那么，福山则沿着帕特南的政治学路向，直至社会资本的核心范畴——社会信任，很好阐释了社会资本在当代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

（二）狭义社会资本——社会信任关系网络

我们都知道，福山是当今著名的美国日裔政治学理论家，是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从哲学理论上来说，福山应该说是一个新黑格尔主义者。福山对社会资本的阐述及其社会资本在现代经济发展的中的作用集中体现在福山的又一成名之作——《信任——社会道德与繁荣的创造》一书中。福山的社会资本理论由社会资本本身及其社会资本的功能两部分组成。

首先，就福山的社会资本理论本身来说，福山的社会资本理论是从它的社会信任理论角度出发，在这一点上福山继承了帕特南的社会资本思想。福山的社会信任理论认为：“所谓信任，是在一个社团中，成员对彼此常态、诚实、合作行为的期待，基础是社团成员共同拥有的规范以及个体隶属于那个社团的角色。这里所指的规范可能是深层次的价值观，也可能包含世俗规范。”^〔92〕而“所谓社会资本，则是建立在社会或其特定的群体之中，成员之间的信任普及程度，这样的信任也许根植于最小型、最基础的社会团体里，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家庭，也许可能存在于规模最大的国家，或是其他居于两者之间的大大小小的群体中。社会资本和其他形态的人力资本不一样，它通常是经由宗教、传统、历史、习惯等文化机制建立起来的。”^〔93〕“虽然契约和自我利益对群体成员的联属非常主要，可是效能最高的组织却是那些享受共同伦理价值观的社团，这类社团并不需要严谨的契约和法律条文来规范成员之间的关系。”^〔94〕福山在这里指出，社会资本就是社会信任，而社会信任又根植于人类社会文化。不同社会文化形成不同的社会信任，也就形成不同的社会资本。从形式上说，社会信任一般存在于家庭和社团这两种形式之中。社会信任与社会资本的关系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社会信任与社会资本成正比例关系。社会信任度高的家庭、社团、组织和国家其社会资本的存量就高，而社会信任度低下的家庭、社团、组织和国家其社会资本存量就低。福山根据社会信任和社会资本这样的逻辑关系，结合世界各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实际情况，据此得出结认为：日德这两个国家社会信任度高，其社会资本存量也高，因而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迅速，而中法意这三个国家其社会信任程度比较低，其社会资本存量也低，经济发展也比较低。就当今美国社会来说，其美国社会的社会信任程度是在下降而不是在提高。所以，当今美国的社会资本正如帕特南所分析的一样，美国的社会资本在降低。福山在指出社会信任与社会资本之间是正相关之后，进一步指出了社会资本存在的特殊形式。福山说：“创建这类道德性的社团所需要的社会资本，没有办法向其他形态的人力资本一样，透过理性的投资决策来获得，在人力资本的投资方面，一般人可以决定投资接受大学教育，或是付费参加技术人员电脑程序设计的培训，它们只要选择适当的学校就读，就可以获得资本、反观社会资本的获取，所需要的是整个社团具有的道德规范，成员需要具备忠诚、诚信、可靠的美德，更甚者，在团体成员对彼此普遍感兴趣之前，社团就必须先采纳一套规范；个人固然可以自己采取行动去增加人力资本，但是团体却无法单纯依靠个人行动的积累，其增加整体的社会资本；社会资本的基础是成员普遍具有美好的情操，徒有成员一人的美德并没有作用。与其他人力资本相比较，社交互动的癖好更难建立，因为它根源于伦理习惯，因而很难加以调整或摧毁。”^〔95〕福山在这里强调指出，社会资本在本质上是由一个家庭、社团、组织和国家所形成的信任文化规范所决定的，单纯的个人是决定不了社会资本的多少的。

就社会资本的功能来说，福山认为作为社会资本的社会信任在现代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福山不满足于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们单纯从经济学和社会学角度来看和理解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是当今社会经济发展的深层次的重要原因。福山说：“我们可以把新经济学想成是80%是正确的学说……由于20%的缺憾，当代的经济辩论一致没有把文化因素考虑进去。”^〔96〕传统经济在解释当代经济发展的动力因素的时候，深受斯密的“理性经济人”范式的制约，假定人是理性的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主体，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不过是私人个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而已。福山从文化的角度不同意古典经济学对经济发展的传统解释。福山对此说：“人类虽然本性上自私自利的，但是同时人性中也有隶属于较大社团的群性——即追求认同的欲望，如果缺乏一些赖以与他人连接的规范和法则，人们就会感到不安。”^〔97〕而文化的核心在认同和信任。正是由于个人信任文化的不同即各国的社会资本的不同，才导致了日德和英法意在企业发展和国家竞争力产生了不同。福山说：“个人社会能够开创什么样的工商经济，和它们的社会资本息息相关，假如同一企业里的员工都因为遵守共同的伦理规范，而对彼此产生高度的信任，那么企业在此社会中经营的成本就比较低廉，这类社会比较能够井然有序地经营开发，因为高度的信任感容许多样化的社会关系的产生。”^〔98〕福山解释道，社会信任亦即社会资本是蕴藏在社会关系之中即人与人的交往之中，人与人之间合作关系的前提是信任，社会资本即社会信任能够超越私人之间对立的界限，降低私人经济合作中的交易成本，提高经济合作的利用效率，尤其是提高利用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利用效率。因此，社会信任度高即社会资本存量较高的地方如德日所建立的企业在经济发展中能够通力合作，发挥协同经济，在现代经济发展之中有较强的竞争力，而在社会信任程度低的国家即社会资本存量也会相应的低下，如英法意等国家只能是以家族式的中小企业。因此，在现在经济发展中，无法与德日的高信任度的法人企业相互抗衡。福山最后总结道：“社会资本对一国得到竞争力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是它最重要的影响力不在经济层面上，而是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上和政治生活上”^〔99〕，“社会资本匮乏的国家不只是倾向于小规模、效率低的弱势企业而已，它们也容易产生贪污的官员，还有效率不彰的公共行政部门”^〔100〕。总之，在福山看来，小到一个企业，大到一个国家，社会信任即社会资本的高度决定了它们发展的水平和高度。

（三）社会资本的测量^〔101〕

马克思的质量互变规律理论告诉我们，一个事物不但是一种质的存在，而且也是一种量的存在。量是质的存在的表现形式。而社会资本的测量问题就是关于如何量化社会资本的问题。社会资本的测量一致是社会资本理论研究中的焦点和难点，也是许多学者质疑社会资本存在的合法性的原因之一。由于社会资本是一种关系资本，是一种无形的存在，社会资本不可能像物质资本是一种物化的存在，是一个可以直接通过物质数量的多少来度量，也不能像人力资本那样通过学历、教育、文凭、资格证书等一些相关等级证书来客观地评价人力资本的高度和大小。如果我们只是对社会资本进行定性研究，而不能对社会资本进行定量研究，那么社会资本客观存在的合法性就受到强烈的质疑。因此，对社会资本的测量问题研究对社会资本理论自身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在关于社会资本的测量这个方面，经典社会资本理论家们也进行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和研究。

布迪厄认为，一个个体、一个团体和一个法人拥有的社会资本存量的高低的不同取决于两个因素：一个是个体所能有效利用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广度、密度和深度；另一个是该网络关系成员所拥有的其他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文化的数量。科尔曼从微观层面上认为个人的社会资本拥有量与个人参加的社会团体数量、个人的社会关系规模和异质性程度、个人从社会关系摄取资源的能力成正比，并提出要从社会团体、社会关系和网络摄取三个方面来衡量个人的社会资本拥有量。帕特南在研究美国社会资本的下降时，他用了两个指标测量社会资本：一是美国人的政治参与情况，用投票率和对政府的信任程度来表示；二是美国人参与公共事务的情况，用美国参加各种社会组织的人数来表示。他利用各种各样的人口普查资料和社会调查资料，对体育俱乐部、保龄球联合会、文学社、政治俱乐部以及类似群体的成员规模进行了跟踪调查。他根据这种测量的结果，得出了美国的社会资本正在下降的结论。林南将社会资本看作是一种社会关系结构，他认为可以从被嵌入在社会关系中的资源以及个体的网络位置两个要素来测量社会资本通过强关系、弱关系及其结构洞之间角度来测量社会化各个成员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密度来测定社会资本存量。除此以外，林南还从许多其他的社会要素，如社会关系的规模、密度、内聚性和封闭性等方面来测量社会资本。福山将社会资本的测量总结为以下三种方式：第一是测量一个社会中的群体规模、群体数量和内聚力，帕特南采用的就是这一方法。第二是借助于有关信任和公民参与的调查数据进行测量，如全美民意研究委员会的“全国社会调查”、“世界价值观调查”等。针对企业社会资本的测量，福山提出了第三种方式，即公司在接管前后的“管理溢价”。他认为任何企业的资本总额都等于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之和，社会资本就包含在无形资产中，管理溢价可以代表企业的社会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