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最大化行为的一些争论和概念混淆

关于最大化行为假设问题，存在着一些争议，但仔细分析一下，可以看出在这些争论的背后，其实是关于最大化行为概念的一些不同的理解。

1.有的人怀疑最大化行为的普遍性，指出在一定的经济制度下，只有某些人（阶级）能够最大化其利益，而另一些人则根本不能进行最大化活动。这种观点中包含的概念混淆在于，人人都在最大化，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在最大化同样的东西：工人不可能去最大化利润，某些奢侈品也许根本就不进入工人消费满足最大化的目标函数，但这并不能否定工人也在最大化某种东西，如工资收入、工人的消费水平等。事实上，不同阶级所最大化的那种特殊的东西，即他们的特殊的利益目标，以及最大化行为的约束条件，是要由社会经济关系、人们特殊的经济地位等加以说明的；而以不同的经济利益为目标的普遍的最大化行为，恰恰能够首先用来说明利益冲突和阶级斗争；我们应该批评某些理论用最大化行为片面地论证万事和谐，却不能因此而否定最大化行为本身。

2.有的人指出由于各种条件限制，特别是人们相互之间的利益冲突，任何人都不可能实现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里的混淆在于没有注意到，经济学中的任何最大化，指的就是最大限度、相对最大，是条件极值。任何人的最大化行为都受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特别是受到其他人最大化行为的制约，从而不可能实现所谓的“绝对最大”。例如就资本家与工人而言，剩余劳动量总是受到必要劳动量的限制，反之亦然；工作日的划分总是由资本家和工人两者权利斗争的“二律背反”决定。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实现利益的绝对最大，恰恰构成了经济学分析的复杂性和重要性；如果人们能够使其利益达到绝对最大，经济学就无需存在了。

3.还有人认为，有些人并不追求什么最大，而只追求一些适度的目标，例如有的企业家并不一定追求最大利润而只追求适度利润，有的富人并不穷奢极欲，有的工人并不追求最大工资，有的经济实体并不追求效率最大，等等。这里的混淆，则在于把某一种目标当成了经济行为主体的唯一目标。事实上只要仔细分析便可看到，在上述那些情况下，人们必然还存在着其他一些利益目标，而且往往是一种“两难目标”，例如利润与稳定、消费与积累、工资与轻松、效率与平等，等等；为了兼顾各种目标，人们就必须在它们之间进行某种比较和平衡，不能因一方过大而过多地损害了另一方，这就是所谓“适度”的意义所在。可见，这里的问题不在于是否最大，而在于最大化什么，在于人们如何按照某种统一的尺度或标准对不同的目标进行通约和比较，在平衡不同分目标的基础上求得他所特有的多元而统一的目标函数的最大化。这构成了经济学分析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后面将对此作些进一步讨论。此外，还需指出的是，最大化行为是有节制的还是表现为无穷的贪欲，是一个限制条件的问题，却并不否定最大化行为本身。

4.还有人认为，有的人追求最大化只是环境所迫，例如资本家不追求最大利润就要被挤垮，工人不追求最大工资就要挨饿，所以才有最大化行为。但是，在解释竞争对资本家的压力时，首先要根据竞争对手的最大化行为；在解释工人面临失业或挨饿的危险时，又必须根据资本家的最大化行为。一个经济学家不努力就会落后，正是由于其他人都在力争出类拔萃，必须用最大化行为来解释最大化行为，恰恰说明了最大化行为的公理性质。

5.早期制度学派的理论家，曾认为人们的行为主要地取决于传统、习惯和制度，而不是追求最大化。但是，传统和制度属于经济学另一基本问题——社会经济关系的范围。事实上，制度学派对上述问题的一些批判性分析，主要针对的是忽视甚至否定社会历史和制度因素在经济生活中的作用的某些新古典主义理论。这种批判是正确的，但却并不能否定人们在制定历史、制度条件下和特定经济地位上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为特征。至于习惯性行为，那是不容否认地存在着的，但这与最大化行为并不矛盾，而是并行不悖。人们所处的历史形成的经济条件和地位并不是每天变化的，而是往往具有相当长期的稳定性；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无需每天进行最大化算计，一次算计之后，便可成为“日常规则”，重复进行下去，这便构成习惯（甚至是“积习难改”），只需在新情况出现时作些局部的调整。在社会经济生活变化节奏很慢的中世纪，人们的行为事实上必然是以传统和习惯为特征的。另一方面，人们的日常行为，往往大多属于在最大化算计需要进行之前的必要行为，最大化算计只发生在超出日常行为之上的边际上。人们行为的这种特点，恰恰表现出最大化问题的特征；经济学中的边际分析方法，正是为适应对最大化行为的分析才产生和发展起来的。

6.还有些人也许会说，哪里会人人都追求什么最大化，稀里糊涂过日子，靠一时冲动、脑门一热作决定的大有人在，将经济行为分析建立在最大化假定上又何必？但是，一个人可以稀里糊涂地过日子，经济学家却不能稀里糊涂地搞理论。经济学的任务是要概括、分析典型的经济行为，同时还要用一般原理对那些不典型的、属于特例的行为进行说明，比如我们也许可以说明稀里糊涂过日子所免除的烦恼可能比事事算计换来更大的享受，脑门一热所作出的决定正表现出由于那个决策者不必对公共财产的损失负责而形成的符合他自己的最大化原则的个人行为方式，等等。经济学要想成为精密的分析科学，得出确定的结论和规律，就必须在复杂多样的具体现象中概括出普遍适用的原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