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志缘何被前苏联扣押一年半之久

赵尚志缘何被前苏联扣押一年半之久_《赵尚志致布留赫尔信》考

31 赵尚志缘何被前苏联扣押一年半之久——《赵尚志致布留赫尔信》考

《赵尚志关于请求军事指导和帮助等问题致苏联远东军司令及联共军党委的信》载于《汇集》甲50册，第113至116页。在这封信发出一个月后，即同年12月底，赵尚志[112]带领部分队伍越境赴苏，在接受苏联边防检查时，赵尚志及全队指战员均被苏方扣押，后来部队转送新疆，赵尚志本人被扣押一年半之久。赵尚志究竟是为什么被扣押？他与布留赫尔是什么关系？

自1937年6月省执委会扩大会议之后，中共北满临时省委和抗联三军司令部，为打通与中央的联系，进行了不懈地努力。但多次写信和派人联络，始终不得要领，后来更完全断绝了同党中央和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联系。省执委会主席、抗联三军军长赵尚志于11月间，写信给苏联远东军司令布留赫尔，在要求苏军给予援助的同时，请代转给我党中央一封信。1937年12月，原抗联六军二师代师长陈绍宾从苏联返回时带来苏联远东边防军负责人邀请北满抗联主要领导人到苏商议重大问题的信件。同年末，中共北满临时省委在依兰杨家沟召开会议，研究这一问题，决定派赵尚志为代表去苏。[113]会后，赵尚志等人在第三军小股部队掩护下，于萝北县名山东部过界进入苏境。赵尚志与布留赫尔都是国际上的著名人物，都是坚定的反法西斯战士，都为各自的祖国建立过卓著功勋，但是，他们之间的交往却很少有人知晓。

赵尚志——牺牲后照片

从两人的经历上看，他们相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1925年冬至1926年夏在广州黄埔军校。布留赫尔，B.K.（化名加伦·乌拉尔斯基），1890年生于俄国。1923年受以列宁为首的苏俄最高当局的派遣，来华任孙中山的广州政府军事总顾问，即名声赫赫的加伦将军。他在孙中山组建黄埔军校、培养军事人才和1926年的北伐战争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其间，也结识了不少中国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www.guayunfan.com)赵尚志1908年生于辽宁省朝阳县喇嘛村，1919年随家迁往哈尔滨。1925年夏，赵在哈尔滨考入许公中学。在校期间，因积极参加声援“五卅”反帝爱国运动，被开除学籍。也就是在这年，赵尚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冬，经党组织选送去广东投考黄埔军官学校学习，由于报到误期，校方拒收。赵尚志再三恳请，同教官据理力争，经过很多磨难，校方终于接纳他为黄埔第四期学员。此事在黄埔轰动一时，许多教官学员都知道有这样一个性格执拗、敢说敢闯的东北青年。一向关心黄埔军校校务的布留赫尔也必有耳闻，赵尚志在黄埔期间也聆听过这位“加伦将军”的教诲。

十年的风风雨雨，赵尚志已成长为军声赫赫的北满抗联总司令。而布留赫尔元帅更是地位显赫的苏联远东红旗军司令。这个时期，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一次新的交往，这就是档案至今还保存的1937年11月26日赵尚志给布留赫尔的一封信。

远东军司令布布留赫尔元帅、联共（布尔什维克）军党委员会：

日本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的战争，已经十分紧迫，虽然究竟在甚么时候爆发，我们东北的革命队伍不可能预知，但根据中日战争的剧烈和我们得到的一些不完全的消息和材料，我们认为是迫在目前的大战斗，已难于再继续很久了。[114]

这封信的开头亲切称呼布留赫尔元帅，表示了赵尚志对昔日的这位老师的崇敬之情。他首先对形势作出了重要的分析，苏日必有一战，而且为期不远。这正给中苏在反对日本法西斯战争中团结合作提供现实的需要。信的内容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是讲述他在完成预定的工作任务方面还有很大困难，希望远东司令部和布留赫尔本人给予军事计划的指导。

第二，是希望苏联援助一批武器弹药。

第三，恳请布留赫尔元帅代转他写给中共中央的信。

关于武器弹药问题，信中写道：

我们夺获日寇轻重掷弹筒多次，该种武器在游击战争中携带极为便利，但缺乏炸弹，缴获日寇新式重机关枪数次，子弹亦缺乏（满军及民间都没有该种子弹），连珠枪子弹现已无处缴取或购买（而且我们枪支中连珠枪占相当多的数量，约在三分之一），我们对于化学战备常识一点也没有，并且我们也不会制造，我们虽然俘获过敌人的短波无线电，但材料亦甚缺乏，并且技术人才也没有，是不是可以想一个办法呢？[115]

信中谈到我们虽然从敌人那里缴获了部分轻重武器，但是有枪无弹，特别是东北深山密林中，得不到药品和器材，都急需苏联帮助，而且基于共同反法西斯斗争的利益，这些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尚志给布留赫尔写这封信，不是贸然的行动。此前不久，担任抗联与苏方联络任务的六军二师、师长陈绍宾从苏联曾带回一个口信，说苏联要和日军开战，苏军司令“海路”邀请东北抗联的负责人到苏联去商议配合行动问题。“海路”系化名。是何许人？赵尚志不知道。但说道“苏军司令”，赵尚志自然要想到布留赫尔元帅，他在信中所说的“如期之工作成绩”，不仅指抗联本身对日作战任务，也包括“海路”口信中的要求，诸如在黑河沿岸边境地区配合苏军的军事活动，以及对日本关东军的战略和战术方面的侦察等。信中所说的“大事变”的提法，初见于1935年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给东北党组织及抗联部队的《六三指示信》。在抗联领导人的意念中指的是苏日战争的爆发或抗日反攻阶段的到来。为了共同对日作战的目的，双方的相互支援与合作，都是义不容辞的国际主义义务。因此，尽管环境艰苦，完成上述任务有很大困难，赵尚志还是代表抗联向布留赫尔做出“我们却仍继续努力”的承诺，同时也向布留赫尔坦诚地、毫不客气地提出了给予武器弹药援助和代转信件的要求。“海路”的口信和赵尚志给布留赫尔的信至少说明抗联和苏联远东军都有相互支援和合作的愿望和要求，而这种相互支援和合作是取得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重要条件之一。

1937年12月，赵尚志及全队指战员均被苏方扣押，赵尚志缘何被苏联扣押一年半之久？赵尚志等入苏境后，苏方否认有邀请一事，并把他送往伯力监禁起来。[116]这是东北抗联历史上最大的悬案。研究抗联的党史界曾经就这个问题提出过几种可能。其一是日本人，其二是苏联人，其三是王明领导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对于这件事，一直有人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直到2006年俄罗斯的戈尔布诺夫在俄罗斯《独立报》上发表《我们在伪满洲国的游击队》文章，对赵尚志为什么被扣押一年半之久之谜给出了答案。其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有意思的是，赵尚志是何时，如何来到苏联的？他在哪里待到1939年春？”

浩如烟海的档案中，有助于解答上述问题的唯一材料便是那份珍贵的会议记录，我们可以从中做出若干猜测。这位中国游击队领导人，很可能是在1937年大清洗后前往苏联的。当时特种远东红旗集团军的全部的情报部门在斯大林发动的大清洗中遭遇重创，负责人波克拉多夫上校，其两名副手以及若干工作人员被指控为“日本间谍”，遭到内务人民委员部枪杀。这是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事情。苏军与中国游击队之间的联络渠道被完全切断。因此赵尚志一进入苏联，便遭逮捕，并在监狱或集中营里蹲了一年半，1939年春方被释放。这一猜测是非常合理的。[117]

笔者也曾有幸访问过彭施鲁将军，他认为“赵尚志于1938年初入苏求援不成反而被扣留长达一年半之久始释放返回东北战场一事，戈尔布诺夫先生说出了是由于当时的苏联大清洗行动所产生的影响，这是实事求是的。”进入1938年后，苏联肃反扩大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对从东北越境者的审查也越来越严格。经过半年多的审查，证实确实是赵尚志，但情况又发生了突变，布留赫尔元帅于8月间被撤职，10月间又以所谓“充当日本特务”的罪名被逮捕，11月下旬被枪决。而赵尚志给布留赫尔写的信，非但不能自救，反而从客观上增添了赵尚志马上恢复自由的难度。这时，日本关东军一面在满洲报纸上发表赵尚志在苏遭到枪杀的新闻，以激起抗联对苏方的不满； 一面派特务在苏活动，散布抗联对苏共不满的小道消息，以期激怒苏方，进一步促使苏方加害于赵尚志。

在关押期间，赵尚志心急如焚，度日如年。他对自己长期被扣押，百思不得其解。在禁闭室中，他写下了“插翅难越三江水，何日功成九里山”的诗句，借用韩信屯兵九里山打败项羽的故事，来抒发自己渴望返回东北抗日战场的心情。他多次给苏共中央写信，指问苏军通过抗联陈师长传达的信息是否真实？然而他的信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后来赵尚志又向苏军远东领导机关申请准予他返回国内，并表示只要同意他回北满领导抗日斗争，至于拘留他的原因可以不加追究。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赵尚志提出的要求是否被苏联当局所接受现无直接史料支持，但从苏联档案第7770密电中可以证实，他的要求已经上达了苏联最高当局。该文件内容：“为了充分利用中国满洲的游击队运动和使它在组织上更加巩固，允许第一、第二独立红旗集团军军事委员会在中国游击队领导请求的情况下给游击队提供武器、弹药、粮食和药品方面的援助以及领导他们的工作，所援物资应是外国生产的或没有生产厂家标志的。请从扣留的游击队员里派一些经过审查的人回满洲进行侦察活动并向游击队运动提供帮助。只允许军事委员会插手有关游击队的工作。”[118]说明斯大林为首的苏联当局已经关注此事，并且实际上由苏联元帅伏罗希洛夫代替布留赫尔答应了赵尚志在信中所提出的要求。只是对于日中外交政策、对援助的方式、途径做了特别的规定而已。

赵尚志被释放返回东北后是何时成为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的呢？戈尔布诺夫先生在文章中还提到了赵尚志是如何成为东北抗联军总司令之事。文中写道：苏联远东军的某一位负责人对赵尚志说：“我们认为，您是伪满洲国游击运动的主要领导人，我们将通过您就所有问题下达指令。与此同时，我们还将与活跃在中苏边境的其他游击队保持联系”。[119]赵尚志率队返回东北战场后，依次下达了几道命令。其中第一道命令是宣布“赵尚志为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其实，赵尚志也不知道苏联最高当局只是把安置赵尚志的责任委托给某集团的负责人去办，而这个人既不代表斯大林，也不代表共产国际，是没有权力去任命东北抗日联军的总司令的。

赵尚志在给布留赫尔的信中写道：“现在我们计划除哈南、哈东及松花江两岸仍留大部兵力外，派遣一部队伍到萝北绥宾一带，九师一部远征北黑……。”[120]由于赵尚志等其他抗联领导人的被关押，使得原本抗联本身的战斗计划也无法执行。归根到底，是抗日事业的损失。

赵尚志与布留赫尔元帅的交往虽因意外原因酿成悲剧，但是他们关于两国人民和军队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相互支援与合作的愿望却在后来的战斗中得到了实现。1938年初，延安《解放周刊》刊登了毛泽东与美国合众社记者王公达的谈话内容，他对赵尚志等人抗日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有名的义勇军领袖杨靖宇、赵尚志、李红光等，都是共产党员。他们坚决抗日，艰苦奋斗的战绩是人民共知的。”[121]

1940年3月在伯力召开吉东、北满两省代表的联席会上形成的文件中，正式确立了东北抗日联军和苏联远东红旗军之间，在反对日本法西斯战斗中，相互支援与合作的关系，明确苏方将在武器装备、军事政治训练等方面给抗联以支援，抗联在东北战场与敌作战的同时，对日本关东军的战略部署、军事设施和武器装备等方面情况进行侦察，并向苏方提供上述情报。抗联野营和教导旅在此后的5年中派出多支小部队执行侦察任务。赵尚志本人也曾率领小部队进行侦察活动，履行了他对布留赫尔的承诺。确保了苏联远东边境地区的安全和1945年对日宣战后迅速打败日本关东军，赢得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布留赫尔与赵尚志如地下有知，亦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