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法院就涉及竞争法的体育争议问题的处理示例

三、欧洲法院就涉及竞争法的体育争议问题的处理示例

与欧洲法院就运动员自由流动以及国籍歧视而引起的争议作出的裁决数量相比，欧洲法院裁定的与欧盟竞争法有关的体育运动争议的数量相对来讲比较少，这主要是因为绝大多数涉及竞争法问题的体育争议都是由欧盟竞争委员会提出处理意见的，并没有最终上诉到欧洲法院。并且，上诉到欧洲法院的涉及竞争法的体育运动争议都是对欧盟委员会的裁决不满才向欧洲法院提出的，因此，有关裁决的被告多是欧盟委员会。尽管如此，欧盟成员国内的一些法院还是受理了一些涉及欧盟竞争法尤其是《欧共体条约》第81、82条的争议。

（一）Meca-Medina判决

由于不满意欧盟委员会于2002年8月1日作出的拒绝决定，西班牙运动员Meca-Medina和斯洛文尼亚运动员Majcen就该决定向欧洲法院提请诉讼。争议的起源是，这两名运动员都是长距离游泳选手，在1999年1月的药检中被查出服用了禁用药物诺龙。同年8月，国际泳联（FINA）对这两名运动员禁赛4年。这两名运动员向国际体育仲裁院（CAS）提起了仲裁请求，后者于2000年2月底的裁决维持了FINA的处罚。期间（2000年1月），某些科学实验证明诺龙类代谢物可能由于人体消耗食物而自然产生，故FINA和这两名运动员重新签订了向CAS仲裁的协议，CAS于2001年5月裁定将禁赛期限减少为2年。但是申请人并没有就其不满向瑞士联邦法院起诉，相反认为FINA和国际奥委会的有关规则违反了《欧共体条约》第81、82条的规定，于是根据1967年的欧盟理事会第17号规则的规定向欧盟委员会提起了异议请求。当事人认为，国际奥委会（IOC）制定、FINA执行的兴奋剂管理规则违反了欧盟法律中的竞争规则以及自由提供服务的规则。根据有关竞争法的规定并对有关的反兴奋剂规则进行分析后，欧盟委员会认为国际奥委会的有关规则并不与《欧共体条约》第81、82条的禁止做法相冲突，因此，欧盟委员会在2002年8月的裁决中拒绝了当事人的请求。

2002年10月，当事人向欧洲法院的初审法庭提起了诉讼请求，请求撤销欧盟委员会的决定。法院在2004年9月底的判决中裁定，问题的实质在于能否根据《欧共体条约》第49条自由提供服务的规则对IOC的反兴奋剂规则提出质疑，并且根据欧盟竞争法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体育运动只有在构成《欧共体条约》第2条意义上的经济活动时才属于欧盟法调整的范围，一项体育活动是否采取付酬的形式应根据《欧共体条约》第39条或者第49条的内容来确定。纯粹的体育性质的规则或者体育运动内在的条例与经济活动没有任何联系，不能认为是对自由提供服务或者劳工流动自由的限制。^[60]事实是纯粹的体育运动规则可能与经济活动没有任何联系，其结果是也不属于《欧共体条约》第39条和第49条的调整范围。相反，某些在体育运动场上适用的规则可能不是单独的体育性质而具有一定的经济因素，因此应受《欧共体条约》第39条和第49条的约束，并且在某些情况下就有可能违反《欧共体条约》第81、82条的规定。^[61]

应当承认，高水平的体育运动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经济活动，但是反兴奋剂的运动并不具有任何经济目的，其目的纯粹是社会性的，是为维护公平竞赛以及运动员的健康所必需的。禁用兴奋剂和反兴奋剂规则涉及的实质上是体育运动的非经济因素，即使是职业运动员从事体育运动时也是如此。这与欧盟法有关文件体现的反对在体育运动中使用兴奋剂的立场是一致的。因此，禁用兴奋剂是纯粹从体育运动的角度出发的，没有任何经济目的。同样，反兴奋剂的规则也没有任何的经济性质。^[62]尽管IOC制定反兴奋剂规则的想法之一可能在于维护奥林匹克运动的潜在经济目的，但这并不能够推翻该类规则的体育性质。而且，该规则的制定并没有任何歧视目的，其适用于所有的运动员。因此，法院裁定欧盟委员会的决定是正确的，因此驳回当事人的申请。

由于不服欧洲法院初审法庭的裁决，这两名运动员又向欧洲法院提起了上诉，要求撤销初审法庭的判决。欧洲法院在2006年7月的判决^[63]中裁定，一个仅仅具有体育性质的规则并不意味着根据该规则进行活动的当事人或者制定该规则的实体就可以不遵守《欧共体条约》的规定。如果有关的体育活动属于欧盟法的调整范围，那么从事该项体育运动的前提就是要遵守《欧共体条约》的义务性规定。适用于有关活动的规则也必须符合欧盟法的要求，尤其是要确保享有劳工自由流动、开业权、自由提供服务以及竞争的权利。因此，有关的体育活动必须根据与自由提供服务以及劳工自由流动有关的欧盟法规定进行评价，也就有必要确立这些体育运动规则是否符合《欧共体条约》第39条和第49条规定的条件，也即是否符合这些条款规定的禁止性行为。同样，在竞争法方面，有关的体育活动必须根据与欧盟竞争法的规定进行评估，也即是否符合《欧共体条约》第81、82条规定的特殊要求。因此，即使这些涉及纯粹体育性质并因而与经济活动无关的规则不限制自由流动的话，但是事实是，有关的体育活动也并不能当然不遵守条约第81、82条的规定，有关的体育运动规则也不能不符合这些条款规定的特殊要求。^[64]因此，初审法庭的判决仅仅因为有关的规则具有纯粹的体育性质而裁定其不属于《欧共体条约》第39、49条以及第81、82条的调整范围，这是法律上的错误。同理，初审法庭在对反兴奋剂规则的分析方面也有过错。因此应撤销初审法庭的判决，对于上诉人其他的请求也就没有再次进行审查的必要了。^[65]尽管如此，但是根据《欧洲法院章程》第61条的有关规定，法院还是对其他的几个请求进行了分析，最终的结果是分别驳回了上诉人提出的其他3个请求。

（二）Piau判决^[66]

1994年，为了结束某些对球员和俱乐部不利的做法，国际足联通过了一个新的足球经纪人规则。1998年，Piau认为这些条例违反了欧盟竞争法的一些规定，因为其对经纪人的资格规定了过多、含混且带有歧视性的限制条件，故向欧盟委员会提起作出处理意见的请求。在欧盟委员会受理该案后，国际足联同意修改其规则。鉴于新规则里废除了有关的条款，欧盟委员会就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国际足联的新规则规定，要想成为经纪人，申请人必须通过一个多项选择形式的考试;必须获得各国足协的许可执照;经纪人和其代理的球员之间的合同必须是书面的且期限最长不能超过2年，但可以续约等。尽管如此，Piau仍然坚持到欧盟委员会申诉，但被后者以与欧盟没有利害关系为由拒绝。针对欧盟委员会的决定，2002年6月，Piau向欧洲法院提起了诉讼。

欧洲法院在2005年的判决中认为，足球俱乐部和足球协会属于欧盟竞争法规定的实体，因此国际足联也应是一个受欧盟法约束的实体。国际足联的经纪人规则性质上属于实体协会的决定，因为其为俱乐部引进签署劳务合同的球员并获取报酬，这是一种提供服务的经济活动，尽管其不涉及体育运动的特殊性质。考虑到国际足联制定经纪人规则的权威性，法院认为类似国际足联的组织是私法上的实体，尤其是在民事和经济活动方面更是如此，因此其制定的规则也应当遵守欧盟法的规则和基本原则。然而，Piau提起的诉讼请求涉及欧盟委员会作出的一个有关竞争问题的决定的合法性，法院的司法审查只是限制在欧盟委员会对国际足联的有关规则是否违反欧盟竞争法的评价方面。只有在国际足联的规则违反了竞争规则的时候，这种审查才可以延伸到是否遵守《欧共体条约》以及其基本原则的相关规定。

国际足联关于球员经纪人规则的规定经过修改后并不违反欧盟竞争法，欧盟委员会拒绝当事人的请求并没有过错。因此，为了保护运动生涯较短的球员的利益，有必要在该规则里面纳入经纪人的职业特性以及对其的道德要求，事实是并没有因为要求经纪人具备许可执照而减少了竞争。而且，由于国际足联的经纪人条例并没有对可能削弱竞争的经纪人从业数量进行限制，而只是对经纪人的准入资格进行了规定，这是合理的，因此并不是欧盟竞争法意义上的滥用市场优势地位。最后欧洲法院裁决驳回当事人的申请。

需要指出的是，官方公布的由欧洲法院处理的涉及竞争法的体育运动争议数量不是太多，因为绝大多数的涉及竞争法的体育争议都是由欧盟委员会处理的。由于篇幅所限，本书只选择由欧洲法院处理的几个相关的争议进行分析。

（三）对Meca-Medina判决以及Piau判决的评价

在欧洲法院初审法庭的历史上，其作出的Meca-Medina以及Piau判决是第一次适用《欧共体条约》的条款来裁定有关体育组织的内部规则是否适当的尝试。这两个判决都是针对欧洲委员会的决定而提起上诉的，也给欧洲法院提供了一个简化和统一以往的判例法的机会，首先就是在一个特定的案件中什么才是“纯粹性质”体育运动规则;其次就是应对该含义的范围进行澄清并对欧洲委员会给予指导。在前述有关判决中，当不同判决所指的是同一个含义或者概念时，它们可能使用不同的术语，譬如在对有关规则的形容方面，欧洲法院在Walrave判决中使用的是“纯粹体育性质”，在Bosman判决中是“涉及体育运动的非经济性”。而在最后的两个判决中则分别使用“纯粹体育运动考虑”（Meca Medina判决）以及“具有特殊性质的体育运动的范围”（Piau）。^[67]这也从一个方面说明，随着欧盟判例法的发展，欧洲法院以及欧盟的其他官方机构在运用一些比较敏感的词语时会更加谨慎，而这一切都与时代的发展尤其是与欧盟经济和政治一体化的发展密切相关的。

从上所述可以看出，首先，竞争法争议是欧盟委员会处理的一种最主要的争议类型，但对于欧洲法院来说则不是这样。具体到体育运动争议而言，大多数的涉及竞争法的争议都是由欧盟委员会来处理的，不满欧盟委员会的裁决而上诉到欧洲法院的毕竟是少数。尽管如此，不管是欧盟委员会的裁定还是欧洲法院的判决，其遵循的原则大都是早期欧洲法院在体育运动争议的判决中所坚持的观点，所以在处理有关争议时就有必要对以往的体育运动判决进行分析评价。

其次，除了本部分内容列举的两个纯粹体育性质的争议外，大多数涉及竞争法的争议都是与体育运动的商业化以及市场化密切相关的，这些争议也就失去了体育运动争议的本来性质而成为纯粹商事性质的争议了。笔者认为，本书的主要目的是要对体育运动争议的特殊问题进行探讨，所以对商事性质的体育运动争议的分析也就很少了。但是为了了解欧洲体育运动的基本法律制度，在某些情况下又需要对一些比较重要的体育运动争议进行分析。

【注释】

[1]See Case 36/74，Walrave and Koch v.Association Union Cycliste Internationale，［1974］ECR1405;Case 13/76，Donàv.Mantero［1976］ECR1333.

[2]See Case 222/86，UNECTEF v.Heylens［1987］ECR4097.

[3]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9.

[4]SeeWalter Tokarski/Dirk Steinbach/Karen Petry/Barbara Jesse.Two Players-One Goal?Sport in the European Union.Oxford:Meyer＆Meyer，（UK）Ltd.，2004，at68-69.

[5]Art.17，Council Regulation 17/61.

[6]See D.M.Raybould and A.Firth.Law of Monopolies-Competition Law in the USA，EECand the UK.Graham＆Trotman，1991，at205.

[7]还有就是关于竞争法问题的欧盟立法也适用于体育运动，这后一部分竞争法适用于体育运动的论述将单独进行。

[8]See Case 66/85.Lawrie-Blumv.Land Baden-Wǔrttemberg，［1986］ECR2121.

[9]See Case 36/74，Walrave and Koch v.Association Union Cycliste Internationale，［1974］ECR1405.

[10]该款规定:“所谓公司，指的是包括合作社在内的民法或商法意义上的公司及其他属于公法或私法调整范围的法人，但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公司除外。”

[11]See Case 2/74，Reyners v.Belgian State，［1974］ECR631.

[12]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85.

[13]See Case 36/74，Walrave and Koch v.Association Union Cycliste Internationale，［1974］ECR1405.

[14]See S.Weatherill.Discrimination on theGroundsof Nationality in Sport.Yearbook of European Law，55（9）:55-92（1989）.

[15]See Case 13/76，Donàv.Mantero，［1976］ECR1333.

[16]See Case 222/86，UNECTEF v.Heylens，［1987］ECR4097.

[17]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 89.

[18]See Aaron NWise and Bruce S.Meyer.International Sports Lawand Business.The Hague:Kluwer Law International，1997，at1011.

[19]See D.Rémy.Le Sport etSon Dròit（EdsRomillat）.Paris，1991，at 314.

[20]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91-92.

[21]See Case C-415/93，Union Royale Belge Des Societes De Football Association（ASBL）v.Jean-Marc Bosman，［1995］ECR I-4291.

[22]See Bosman，paras.70 and 72 respectively.

[23]See Bosman，paras.88-91.

[24]See Bosman，para.111.

[25]See Bosman，para.120.

[26]SeeWalter Tokarski/Dirk Steinbach/Karen Petry/Barbara Jesse.Two Players-One Goal?Sport in the European Union.Oxford:Meyer＆Meyer，（UK）Ltd.，2004，at85.

[27]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98.

[28]SeeWalter Tokarski/Dirk Steinbach/Karen Petry/Barbara Jesse.Two Players-One Goal?Sport in the European Union.Oxford:Meyer＆Meyer，（UK）Ltd.，2004，at87.

[29]SeeWalter Tokarski，ibid.at86.

[30]See Joined cases C-51/96 and C-191/97，Christelle Deliège v.ASBL Ligue Francophone de Judo and Others，［2000］ECR I-2549.

[31]See Deliège，para.57.

[32]See Deliège，para.64.

[33]See Case C-176/96，Jyri Lehtonen and Castors Canada Dry Namur-Braine v.Fédération Royale Belge des Sociétés de Basketball（FRBSB）and Ligue Belge Belgische Liga.

[34]See Lehtonen，para.32.

[35]See Lehtonen，paras.49-50.

[36]See Lehtonen，para.54.

[37]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04.

[38]See Case C-438/00，Deutscher Handballbund eV v.Maros Kolpak，［2003］E.C.R.I-4135.

[39]See Kolpak，paras.25-30.

[40]See Kolpak，para.37.

[41]See Kolpak，paras.41-43.

[42]See Kolpak，paras.253-254.

[43]See Simon Boyes.OneSize FitsAll?Challenging the Notion of a UniformECSports Law.Int'l Sports Law Journal，2006（1-2），at16.

[44]See Case C-265/03，Igor Simutenkov v Ministerio de Educación y Cultura and Real Federación Espa n槇ola de Fútbol.12 April 2005.

[45]See Simutenkov，paras.22-24.

[46]See Simutenkov，paras.28-29.

[47]See Simutenkov，paras.34-35.

[48]See Simutenkov，paras.37-38.

[49]See Frank Hendrickx.TheSimutenkov Case:Russian Players are Equal to European Union Players.http://www.sportslaw.nl/index.asp?sub_categorie=61，last visited September 2，2006.

[50]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05.

[51]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06.

[52]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10.

[53]对于该词的翻译，国内有学者译为“企业”，笔者认为中国传统的观点多把企业看成营利性的公司，这与欧盟法中对“undertaking”一词的理解是不一致的。为了理解的方便，笔者姑且把其译为“实体”。

[54]See B.Doern and S.Wilks.Comparative Competition Policy，National Institutions in a Global Market.Oxford.Clarendon Press，1996，at 232.

[55]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12.

[56]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113.

[57]See P.Kent.The Law of the European Union.Harlow;Longman，2001，at256.

[58]See Aaron NWise and Bruce S.Meyer.International Sports Law and Business.The Hague:Kluwer Law International，1997，at1022.

[59]See Richard Parrish.Sports Law and Policy in the European Un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at 118.

[60]See Case T-313/02，David Meca-Medina ＆ Igor Majcen v.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para.41.

[61]See David Meca-Medina ＆ Igor Majcen，ibid.para.42.

[62]See David Meca-Medina ＆ Igor Majcen，ibid.paras.45-48.

[63]See Case C-519/04 P，Appeal under Article 56 of the Statute of the Court of Justice lodged on 22 December 2004，David Meca-Medina ＆ Igor Majcen v.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64]See Case C-519/04 P，ibid.paras.27-31.

[65]See Case C-519/04 P，ibid.paras.32-34.

[66]See Case T-193/02，Laurent Piau v 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2005］E.C.R.II-00209.

[67]See Pablo Ib 1n槇ez Colomo.The Application of EC Treaty Rules to Sport:the Approach of the European Court of First Instance in the Meca Medina and Piau cases.http:// www2.warwick.ac.uk/fac/soc/law/elj/eslj/issues/volume3/number2/colomo/a2，last visited November 20，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