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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声中起阴风_关于徐树铮的故事

时间:2022-06-09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丝竹声中起阴风_关于徐树铮的故事1915年秋,上海。徐树铮急促地问。所以,这一次徐树铮感到意外。几句话,说得徐树铮心头酸楚楚的。而两年前,她慕徐树铮的才名,投到他怀里,成为他的爱妾、诗友、咏伴。徐树铮微笑着把笔放下。徐树铮并非来上海悠然消闲的。对于目前的败北,徐树铮是不服气的,他觉得有能力改变这种处境。正是徐树铮闭门思过、养尊处优的时候,段祺瑞忽然从北京来到上海,不用人通报,便径直跑进徐树铮的别墅。

丝竹声中起阴风_关于徐树铮的故事

1915年秋,上海。

黄浦江畔一个幽静的院落,金桂喷吐出醉人的异香,黄叶飘零在花荫下,新阳给雕栏铺满了灿烂,怒放的菊花与金桂争芳斗妍;几只野鸟在树叶丛中叽叽喳喳地跳来蹦去,小书房里传出阵阵悠扬的丝竹之声,行云流水,悠婉交错,好一派升平气氛。这是徐树铮的别墅。

被免职的陆军部次长徐树铮,身着长衫,头戴礼帽,金丝眼镜扣在手中,茶杯放在面前,半闭着双目躺在摇滚椅上,随着椅身的前后滚动,全神贯注地听他新纳的小妾沈定兰在唱曲。曲调是徐树铮新填《蝶恋花》,沈定兰自弹琵琶自唱:

草脚苏青寒尚在,润窃芳池,池面冰初解。仿佛东风悭作态,慢吹暖讯归香霭。不是群花娇不耐,可惜春皇,力薄浑无赖。暮雨飘帘凉似海,小梅愁倚红阑外。(www.guayunfan.com)一曲终了,她先是抿嘴微笑,而后闪着双眸,坐到徐树铮滚椅的扶手上。

徐树铮停住摇滚,仰面对她微笑着说:“好,你唱得好极了!音韵、节拍,把我的感情全唱了出来。”略顿了一下,又说:“只是那‘归香霭’的‘霭’字低了一点,似乎应该高昂一点才好。低沉了,便有伤曲衷。”

沈定兰摇摇头,又撇撇嘴,然后说:“为什么还要高昂呢?我觉得低一点好。应该低。”

“为什么?”徐树铮急促地问。往天,他填好的新曲交给她时,她总是按照曲牌,规规矩矩地练唱,从不敢标新。所以,这一次徐树铮感到意外。

“瞧你,终天风风雨雨,戎马倥偬,还不够高昂的?如今,不做官了,不领军了,你该守着我住在深宅小院,过几天悠然平静的生活。咳,我真想能够这样‘低沉’地白头到老,平平安安,那才称心呢!”

几句话,说得徐树铮心头酸楚楚的。他觉得心灰意冷,于是频频点头,想道:“是啊,定兰说得对。你争我斗,出生入死,浮浮沉沉伴随着哀哀乐乐,究竟算是什么生活呀?我真该‘低沉’几日,过一过歌舞升平的日子……”徐树铮叹息着,眯上眼睛,用手轻轻地搂过沈定兰,紧紧地偎依着。

十九岁的沈定兰,祖籍湖广,随父来北京,算是官宦家小姐,名门闺秀。家门使她知书达礼,而京华的物华天宝,又使她心胸大敞。她久怀王昭君、花木兰的报国志,要做蔡文姬、班昭那样有才华的人;慕卓文君的钟情,效谢道韫的吟咏,要成为中华大地上最完美的女子。而两年前,她慕徐树铮的才名,投到他怀里,成为他的爱妾、诗友、咏伴。沈定兰有一副好歌喉,徐树铮是当代曲词大笔,夫咏妇唱,一时京华名噪,二人也情意更浓。徐树铮丢了陆军部次长,独带沈定兰来上海闲住。不想今日因唱新曲,引他情绪低落,沈定兰陡觉不安。她从徐树铮怀里挣脱出来,说:“树铮,我本来只是无意中一语,你却如此败兴。以后,我不轻易说话了。”

徐树铮抬眼望望沈定兰,笑了。“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你说出了一个实情真理,我猛然间受到了莫大启迪,既有同感,便会相依。我何尝怪你了?不光不怪,还受益匪浅呢!不信?由于你的启迪,我已有了一首好诗呢!”

“真的?”沈定兰转忧为喜,马上惊问。“取纸笔来,即录奉教!”

沈定兰立即擦抹几案,捧出文房四宝,磨墨,展纸,又自愿承担起牵纸的活儿。

徐树铮诗才敏捷,常常触景生情,出口成章。今日,本无诗兴,只想哄哄爱妾,哪知她竟以为真。现在,不写也不行了——他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流露“才疏”之窘,何况现实生活冷热失调,早已激发其另一种思绪。所以,他只略一沉思,便在纸上写下一首诗:

昨夜霜风扑玉阑,千丛芳艳付凋残。只余傲骨难销尽,忍与繁华一例看。莫采东篱几片烟,秋风秋雨自年年。但教留得余芳住,不是春花更可怜。徐树铮微笑着把笔放下。

沈定兰先是拍手叫好,心里十分敬佩丈夫的敏捷诗才,但细一思想,却觉得诗中不免流露出一种悲世而又孤芳自赏的情绪。她本来还想再评说几句,但又怕引得他更加扫兴,就平平淡淡地说:“呀!我明白了,你这是抒发的‘万生园’之情!”“怎见得?”徐树铮问。“昨天万生园赏菊,我就听你不时低吟什么‘凋残’、什么‘傲骨’的。今天,这满纸的情怀,不完全应了吗?”“好,就算让你说中了。”

“怎么就算呢?我就是……难道我还不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风云变幻,世态炎凉,谁能受得了这种种折腾?”

“好了,好了。你又多愁善感起来了。”徐树铮重又拿起笔,在诗前冠了个《万生园看菊》的题目,这才把思绪扭转过来。然后说:“兰,你也写一首吧。我很欣赏你的‘章草’,写出来,我明天着人送朵云轩,让他们好好装裱一下。”

沈定兰也不推辞。她把徐树铮刚写好的字收拾放在一边,自己又拿出一张宣纸,蘸蘸笔便写出:

镜里分别更少年……

徐树铮忙说:“让你自己撰写,你怎么又录起我的《览镜》来了?”

“仓仓促促的,哪得有诗?”沈定兰说,“你当别人都是你,七步成章!果然那样了,你还算什么才子?”

“又是你对了!”徐树铮微笑,“好好,你就写吧。”沈定兰继续写下去:

且当图画上凌烟;绮怀销歇留今癖,壮岁峥嵘落酒边。自惜处囊成脱颖,为谁盈镊感华颠;论功未称封候骨,对此头颅重悯然。

徐树铮并非来上海悠然消闲的。他闲不下去。离开陆军部,一度冷静下来,他曾经平心静气地对自己回首一番。当他重温了那段充满战斗和杀机的生活时,他竟惶惶不安起来:他从辉煌的楼阁里倒下来了,袁世凯免了他的陆军次长职。据说,大总统还要查办他,徐树铮极为愤怒:“你袁世凯是怎样当上大总统的?是国民选你的吗?‘议和’一倡,你七魂六魄都出窍了,坐卧不安。不是我出了个‘请立共和’的主张,你早就成了罪人!哼,如今你扬眉了。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于目前的败北,徐树铮是不服气的,他觉得有能力改变这种处境。他在等待时机,以图东山再起。他本来想以上海为基地,联络南方“各霸”,采取行动。今天,爱妾如此“启示”,他似乎“猛醒”了:“不斗争了吧,有娇妻美妾,有诗酒丝竹,何尝不是一生!”

“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正是徐树铮闭门思过、养尊处优的时候,段祺瑞忽然从北京来到上海,不用人通报,便径直跑进徐树铮的别墅。

徐树铮惊讶地问:“您何时到上海,怎么连个信息也不告知?”“不知道才好呢?”段祺瑞大咧咧地走进小客厅,一边坐一边说:“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捕风捉影,造谣生事,使人坐卧不安。”

“不怕意外?”徐树铮令人泡茶,自己递过烟袋,说,“上海也不是世外桃源。”

“怕什么?”段祺瑞说,“只要袁项城不杀我,别人还不敢!”停片刻,又说:“他项城暂时还下不得手!”

徐树铮不加可否,淡淡一笑,这才仔细打量一下段祺瑞。见他学着东洋人的派头留起了八字胡,但却穿起了长衫,又披上黑色披风,头戴礼帽,脚穿合肥老家做的布底便鞋,手里竟握着一根油漆得紫铜色的光亮手杖。那面色,似乎比他离京时丰润了些。徐树铮轻声问道:“近来身体还好?”

段祺瑞所答非所问地说:“树铮啊,你一拍屁股跑到黄浦江边过起寓公生活来了,把我害得好苦呀!”

徐树铮说:“‘无官一身轻’么!袁大总统——袁皇帝不喜欢我们,我们何不离他远远的呢!他不喜欢别人论政,别人就敛口。也算识时务吧。您在西山不是也够怡然自得的么?”

“屁!”段祺瑞击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袁项城逼着我去安乐一番,我还不高兴呢!我清闲安乐了,他做起朝廷来,岂不太便宜他了?”

“这个么……”徐树铮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本来,徐树铮被免去次长之前,段祺瑞便“隐居”北京西山了,他要给袁世凯一个“脸色”看看;徐树铮被免了陆军部次长职务时,段祺瑞明白“那是冲着我来的!”送徐树铮离京时,段祺瑞紧紧握住他的手,想用言语宽他一番,尚未开口,徐树铮便愤恨地说:“袁项城太狠毒了!有我徐某在,决不令此辈猖獗祸国!”段祺瑞便不再开口,只是缓缓并行。

对于袁世凯,段祺瑞的称赞是比贬骂多得多的。就在他把陆军部的大小事务全交给徐树铮,而徐树铮又把件件事都处理得十分妥帖的时候,段祺瑞依然是这个态度。一天,他和徐树铮在花园漫步,谈论起英雄来,段祺瑞说:“当今能称起雄才大略、英雄豪杰的人,怕除了黎宋卿便是袁慰亭了。”徐树铮却不屑一顾地说:“黄陂(黎元洪黄陂人,故称‘黄陂’)一生以骂人起家,项城一生以骗人起家。然则,真豪杰是既不骂人也不骗人的。今黄陂、项城一骂一骗,充其量只能算作‘半豪杰’。豪杰而半,其他一半,属屠沽也!”当时,段祺瑞对这个评价还能认可。现在,他觉得徐树铮有远见,看得准。

段祺瑞见徐树铮沉默不语,便从内衣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信封,一面交给徐树铮,一面说:“树铮,这里有封信,你看看。”

“谁的?”

“一看便知。”

徐树铮展开信,先看上下落款。见是江苏督军冯国璋写给大总统袁世凯的,只轻轻地笑笑,便重新折叠起来,还给段祺瑞。说:“冯华甫不是正派人,别让他的污秽语言脏了我眼睛。不看!”

“不看?”段祺瑞把信又扔给徐树铮,以责备的口气说,“为什么不看?‘奇文共欣赏’嘛,何况这封信对你我都有莫大的关系。”“嗯?!”徐树铮心里一惊,重新拿过信,认真看起来。

这里,要叙述一个小小的、但极其秘密的插曲。因为,只有了解这个插曲,才会明白争夺的内幕:

袁世凯虽然把段祺瑞、冯国璋和王士珍三人当成股肱,可这三个人却各怀鬼胎。段祺瑞安徽合肥人,一心想拉自己的皖系,成其气候。表面上为袁效忠到底,内心里想左右袁世凯。冯国璋直隶河间人,一心想培植一支强大的直系势力,也来控制袁,继而取而代之。不过,在“代之”之前,谁都得打袁的旗号,以袁为靠山。最初,冯国璋是很受袁器重的。自从段祺瑞身边多了个徐树铮,冯国璋渐渐“失宠”了。他对此很有意见。日前冯国璋来京见袁世凯密谈时,便有这样一段对话:

冯说:“段合肥本来是靠总统极近的人,近来为什么总是掣肘呢?我想他们是听了别人的谗言才这样做的。”袁说:“你说是徐树铮?”“我看那人很诡。”“不至于吧?徐树铮还是为我出了一些好主意的。”

“他毕竟是段合肥的人。人称他是‘合肥’魂,是段的‘小扇子军师’。”“容我再想想。”

“我了解此人。”冯国璋朝袁世凯靠近了些,说,“春天,我曾有一封信是以‘密奏’形式送给大总统的,不知大总统看着了没有?是否还记得?”

袁世凯微闭双目,沉思片刻,说:“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的那封信我十分珍贵存着的。我觉得你的见解有道理。”

“我是思之再三才那样做的。也是为了大总统的千秋大业。”

“我明白,明白!”

……现在,落到段祺瑞、徐树铮手上的,正是冯国璋的这封“密信”。徐树铮一边看,一边心中嘀嘀咕咕:“这封信怎么又落到段合肥手中的呢?难道袁项城出卖了冯华甫?果真这样,冯华甫不是个东西,袁项城出卖部下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冯国璋的信,无非说明“段徐合作,意在控权,意在脱离大总统;为达此目的,段已不似昔日忠于大总统”等语。徐树铮看完,淡淡一笑,问道:“这封信怎么到你手里的呢?”

“别谈这个。冯华甫本来是条狗。现在看来,连狗也不如了。”“你就是为此事到上上海来的?”

“当然不是为这件事。”段祺瑞说,“为狗而动怒,岂不狗也不如了?我才不放在心上呢。有大事!”“什么大事?”

“你知道吗?云南起事了。”“不知道。”

“袁项城当皇帝的心是不能动摇了,老百姓却不答应。云南首先宣布独立了,蔡锷组织了‘护国军’,挥师讨袁。全国响应,轰轰烈烈展开了‘护国运动’。袁项城的日子不好过呀!”徐树铮还是淡淡地笑道:“这与你我关系不大。”

“怎么不大?”段祺瑞把手一摆,说,“关系大得很呀!”

徐树铮有点迷惑:袁项城想当皇帝,国人无不反对。就为此事,段祺瑞也是表白再三的。袁不收敛,段隐西山。如今蔡锷云南首起,应该是大好事。为什么对我们“关系大得很”呢?难道段祺瑞又动摇了正常信念?因而,徐树铮还是平静地等段祺瑞说出个中“关系”。

段祺瑞见徐树铮不开口,心里有点着急。他喜欢开门见山,肚里藏不得“事情”。于是,便明白地说:“云南起事,全国响应,袁项城不安了,派曾毓隽天天上门找我。”

“要您出山,要您‘勤王’?”徐树铮急着问。

“可不是。”段祺瑞说,“我对曾毓隽说:‘我有病,动不了。’曾毓隽哭求着说:‘现在局势乱到如此地步,项城已经盼您望眼欲穿了。他让我告诉您,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坐视他满头白发人遭人摧残欺负。’就为这件事,袁项城才把冯华甫的信交给我,以表示对咱们真诚。”说到这里,段祺瑞不再往下说,他眨一眨浓大而有些疲惫的眼睛,想从徐树铮面上窥视出一点什么——是同情还是反对?徐树铮沉默着,面对墙壁,一语不发。

段祺瑞焦急着:“树铮,难题摆在面前,何去何从?你还得拿出主意啊!”

徐树铮依然沉默着——

袁世凯要当皇帝,国人是不会答应的。这是徐树铮预料中事。“护国运动”风起云涌,徐树铮心中也明白;他还预测到袁世凯由于不得人心,下场准不会好。现在,袁世凯感到形势严峻了,他不得不向段祺瑞“暗送秋波”,这一点,徐树铮没想到。

云南起事的消息传到徐树铮耳中,他有过认真地思索,他认为“云南边陲,地僻物薄,蔡锷纵有壮志雄心,鞭长莫及,只恐‘空悲切’一场。”但徐树铮也看到了这股潮流“势不可挡!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一切复辟之举。”徐树铮想回北京:“与其别人扛起大旗推翻袁世凯,自己先下手,岂不更好。”他想去动员段祺瑞,这个大旗由段祺瑞来扛。将来,他和段祺瑞都会成为“反帝制的英雄”。

徐树铮毕竟是顺着段祺瑞、袁世凯这条“竿”爬上来的,反袁等于反对他的“祖宗”,反对祖宗是中国人不愿做的事;或者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做的事。就在徐树铮犹豫不决的时候,段祺瑞上门来了,带来的是袁世凯要段祺瑞出山的“请求”,并且不惜出卖自己的亲信。徐树铮忽然间觉得袁世凯那么可怜,那么真诚起来。徐树铮感到为难了:是可怜袁世凯,感激他往日的提携和今日的真诚,再助他一臂之力?还是顺着潮流起来反对他,打倒他?助袁?希望太渺小了,袁世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皇帝梦”。这个梦是必定要导致自毁的。反袁?“护国运动”运动到最后究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万一成功了,沉浮又由谁来主?这仍是一个谜。何去何从?这个被人称之为“怪杰”的人物,一时也六神无主了。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混战中是最能显现英雄本色的。而所有的“乱世英雄”,几乎都有一本内容共同的“真经”,那就是发展自己,壮大自己,凭拳头去独霸天下!

徐树铮自命是中国“英雄中的英雄”,他要像秦始皇一样并吞六国,一统天下。从在巩县办兵工厂起,就盘算扩大自己的势力,硬化自己的拳头。他像一个精明的钓翁,时刻窥视着水面上的波纹,他在等待挑起钓竿。上海,不是他久居之地。“上海只有灯红酒绿,上海只有巨贾大亨。上海不是帝王之邦!”徐树铮身在上海心却在北京。按说,段祺瑞的到来、袁世凯的“真诚”,都给徐树铮带来重新出山的大好时机,只要他决心一下,无论是助袁还是反袁,段祺瑞都会“唯命是从”的——段祺瑞相信徐树铮。段祺瑞常把徐树铮看成是“天赐的人才”,苍天怜他“忧国忧民”心切,为他差派能人。可是,这一次,徐树铮却反常得很,他既不想助袁,也不想反袁。他说:“在目前,我们还是抱定自己的原则,反帝宗旨不变。现在不能出山。何时出去?怎样出去?走下去,不,稳下去再说吧。”

段祺瑞沉默了,他自言自语又似自忧自怨地说:“不出去吗?这是不是有些儿‘见死不救’。果然‘护国运动’成功了……”

徐树铮摇头,笑了。“只管稳坐钓鱼台,死不了袁项城,蔡松坡(蔡锷字松坡)也不会马上成功。”

段祺瑞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三次长事件”之后,段祺瑞对袁世凯牢骚满腹。隐居西山,只是权宜之计,有朝一日,他还是要领着皖系几大家重整旗鼓,叱咤风云,来收拾这残破的河山。袁世凯危难当头,几度派人去请,并出示了冯国璋的告密信。段祺瑞动摇了:他毕竟是受过袁世凯恩典的,有过一段荣辱与共、兴衰同当的旧情。他想还得对袁相扶到底。徐树铮一番话,又勾起他“保存实力”之念:“是的,鹿死谁手,尚无定局,还是坐待时机为好。”

“不出山倒是可以。”段祺瑞说,“怎么去见项城?对他说什么呢?”“你不是有病么,”徐树铮说,“闭门养病,见他干什么。”“不见固佳,但不能养病到底呀!再说,这底……”

徐树铮也觉得这底难测,突如其来拒不相见,也无道理。何况段祺瑞还顶着“陆军部总长”的头衔,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退策。徐树铮思索良久,便说:“您也不必为难,袁项城要您立即出山,虽属形势所迫,我思虑着,身边必有人‘进言’。我们不妨做做小动作,让那些进言的人‘退言’岂不两全了?”

“什么动作?”段祺瑞不相信有什么动作可以应酬这件事,“让人‘退言’,可不那么容易。”“容易!”徐树铮说,“我们派人在梁士诒、杨度等人面前去造舆论,就说‘只要段合肥愿见项城,项城便可答应段合肥的一切要求。到时候,项城的一切人事、财务、决策都归段合肥了。’这些人都是项城的心腹,又和我们不睦,他们必然从中作梗,阻挠项城与您见面。我们不是可以坐观其变了么?”

“好!”段祺瑞又拍起了桌子,“好极了!我们就看他们‘鹬蚌相争’吧!”

“不!”徐树铮一反沉默,坚定地说,“不仅不见他,还得对他主动进攻!”

“进攻?”段祺瑞莫名其妙了。“是的。是进攻!”

袁世凯“登极”的决心是下定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准备。离大典还有七天,云南兴起的“护国运动”怒潮般地遍及全国,袁世凯六神无主了。侍卫官遵从他的旨意赶制的朝服送到他面前请他“试穿”,他眼角儿也不想看;御膳堂送到的午膳,比当初“老佛爷”的还多三味,他却不耐烦恼地摇摇首表示“撤下”。他从早到晚,闷闷地坐在寝室里,垂头苦思,百思不解:“大总统我都当得了,为啥不能做皇帝?中国就是我的,是我的!护国,护国,难道我做了皇帝,中国就不是中国了?我就成了洋鬼子了?!”越思越想越恼怒。

“曾毓隽怎么也不来了呢?”他想起了派去找段祺瑞的特使。袁世凯此时特别怀念旧情。他觉得段祺瑞是他的人,他对段有旧情,段不会忘恩。再则,袁世凯感到段有能力帮他。“芝泉有雄厚兵力,只要他主动,我便无事了。”他想念段祺瑞。“芝泉冷我,那是小扇子徐树铮捣的鬼。”他恨徐树铮。曾毓隽十天没有给他送来“好消息”,他对段也动摇了。“难道段芝泉真的成了叛逆?”

正在袁世凯心急如焚的时候,人报“曾毓隽求见!”袁世凯一连叠声说了几个“请!”

曾毓隽立在袁世凯面前,铁青着脸膛,慢吞吞地拿出一封信,双手捧到袁世凯面前,闷声闷气地说:“请大人过目。”

袁世凯还疑为是段祺瑞的“效忠”信呢,匆匆展开。一眼便认出是徐树铮的墨迹。他面上的欣喜立即消失了。“他,这个东西不是到上海去了么,怎么又……”袁世凯心里凉了:“请段的事若被徐树铮知道,他一定会从中作梗。”他想把信扔下不看。也许是“病重乱投医”的关系,袁世凯立刻就抱起了希望。若是“合肥魂”能附上“合肥”体,出个好主意,也是好事呀!这么想着,他把丢下的信又拾起来。

——这封信,便是徐树铮在上海与段祺瑞说的要对袁世凯“主动进攻”的“攻书”。

袁世凯重新看信。见启首称谓是“大元帅”三个字,便火冒三丈:“混账!我只是大元帅?我……我……”他想说“我是大总统,我是皇帝,应该称‘陛下’,称‘总统’!”他没有说出来,便硬着头皮去看信:

……天下初定,誓血未干,而遽觑非常,变更国体。无论外交之未洽而民信未孚,干戈四起,大局之危,可翘足而待……

“混帐!我袁慰亭是三岁的孩子,几句大话就吓昏了?”他气得声音都颤抖了,大骂道:“我一国之主,变更不变更国体是我的事,你徐树铮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但还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速下罪已之明治,去奸谀之徒辈,收已去之民心,复共和之旧制,则滇(指蔡锷)可驰一介之使,以解其兵,内外之人,亦皆无所借,而国务定矣!

“反了,反了!”袁世凯把信狠狠地扔到地上,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于是躺到座椅上,闭着眼睛,只管喘粗气。

曾毓隽拣起信,小心翼翼地看下去。他吃惊地说:“大人,下边,下边还有话呢!”“什么话?”

曾毓隽指着信说:“他说,如果他的意见不被采纳……”他停住了。“他敢怎么样?”

“请大人自己……”“念!”曾毓隽照原信念道:

授人以柄,自召下天之兵,国家危矣!

“一派胡言!”袁世凯挥动着手,大声地说,“掷还他!永远不许他徐树铮扰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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