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进步所要求的条件结果

第十四章　资源枯竭

再生资源

上两章的分析使我们得到一个结论：在第四类灾变中，唯一有可能发生的灾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激烈的全面核战争。那样一场核战争会把人类完全毁灭掉，即使有少量幸存者，他们也一定境况凄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最后走向灭亡。

倘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其他生命形式也很可能同人类一起被消灭。不过，也有可能会留下一些昆虫、植物和微生物之类的生物，它们到头来又会在世界上蔓延，让地球再度变得生机盎然，直到又有一种（如果有的话）更加理智的智慧生物进化出来。

当然，我们同时也指出过，那样一场激烈的、旷日持久的热核战争并非是不可避免的。即使如此，哪怕是发生破坏程度小一些的暴力事件，尽管不会消灭我们人类，但也完全有可能毁灭掉人类的文明。这就是本书要讨论的第五类灾变。这类灾变看起来后果的严重性最小，其实也非常可怕。

我们甚至还可以假定，战争以及其他破坏程度较小的暴力事件全都是历史陈迹，今后将不再发生。这样的假定或许过于乐观了，但也不是没有现实可能性。譬如说，人类也许有一天终于会认识到战争是一种自杀行为，毫无意义。他们会通过种种合理的途径去解决一切争端，而绝不诉诸于武力。他们还会改变那些导致游击战争和恐怖主义的种种不公正现象，并采取切实步骤实行裁军，对那些不接受任何（在公众看来）公正裁决的死硬分子进行钳制。再进一步，国际合作有一天也许能发展到成立一种全世界的联合政府，因而人类有可能就一些重大问题和重大工程项目采取一致行动。

这一切恐怕是理想主义，简直是幻想，但我们可以姑且假定如此。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假定我们面对的始终是一个和平的世界，人类在其中和睦相处，我们会不会永远安然无恙？我们能否不断发展我们的技术，直到有可能防止在10万年以后出现下一次冰期，并按我们的意愿去控制地球的气候？如果有这种可能，我们能否再进一步发展技术，让我们人类向宇宙空间移居，既不依靠地球，也不依靠太阳，以便在70亿年以后当太阳变成一颗红巨星时我们能够跑得远远的，躲开那场灾难（如果我们未能及早躲开的话）？如果这也是可能的话，我们的技术又能否再继续发展，直至让我们安全地度过收缩宇宙阶段或最大熵阶段，甚至让我们人类比宇宙活得更长久？换句话说，即使世界绝对安宁，就在身边，我们是否会遇上简直不可避免或者说完全不可避免的致命危险？

这种危险是存在的。譬如说，我们来分析一下我们改进技术的问题。在这本书中，我们一直假定，我们的技术只要有机会就能够而且一定会不受限制地发展。这是因为，知识无止境，知识会无限地增长，因而技术也会随之进步。但是，技术的进步并不是不花代价，也并不是不要求有一定的条件。如果我们突然发现我们再也付不起技术进步所需要的代价，再也无法满足技术进步所要求的条件，结果会怎样呢？

我们之所以有今天的技术，靠的是开采和消耗我们环境的资源；技术的任何进步，几乎都要加快开采和消耗资源的速度。那么，我们环境的资源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在今后的几十亿年里，只要还存在着太阳辐射，地球上的许多资源便都属于再生资源，可以取之不竭。绿色植物利用太阳光，把水和二氧化碳变成构成自己组织的物质，并放出多余的氧，把它们排放到大气中。至于动物，它们归根结底是取食于植物界，把植物食物同氧结合而形成水和二氧化碳。

这种食物和氧的循环（还要加上对于生命必不可少的各种矿物质），只要有阳光照射，就能一直继续下去，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从人类的立场来看，我们食用的食物和我们吸进的氧气都是能够再生的，不会有用尽之虞。

非生物世界在许多方面也能不断再生。淡水虽然在不断被消耗和不断地流进海里，由于太阳光加热使海水蒸发，然后再以雨雪形式降落在陆地，它也是能够再生的。太阳加热地球不均匀的缘故，大气中总是不停地刮着风。由于只要地球相对于月亮和太阳在自转，潮汐总是要时涨时落。如此等等。

除了人类以外，其他一切生命形式都只能利用再生资源。某一个生物个体总是要死亡的，或者是由于暂时的和局部的食物或饮水的短缺，或者是由于食肉动物的活动和捕杀，也可能仅仅是由于老死。某一个物种也有可能绝灭，或者是由于遗传变异，或者是由于无力应付环境的并非重大的变化，或者是由于被其他更能适应环境的物种取而代之。然而生命却能一直存在下去，这是由于再生资源的永无止境的循环过程使得地球总能保持一个舒适的环境。

惟有我们人类在利用非再生资源。正因为如此，只有我们人类过的是一种冒有风险的生活，说不定有一些早已成为我们必需品的资源哪一天会突然没有了。这种必需资源的匮乏很可能造成一场大混乱，甚至会毁灭我们的文明。到那时，地球也许仍能适宜生命存在，但已不再能维持先进的技术了。

人类技术刚出现的时候，无疑依靠的都是一些再生资源。最早的工具只能是那些随手可以得到的东西。原始人用作棍棒使用的也许是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也许是大动物的一根股骨。这些当然都是可以再生的。我们随时总能找到新的树枝或新的股骨。

甚至当人类学会投掷石块时，情况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石块当然无法再生，至少在可以同人类活动时间相比拟的短时间里不可能生成新的石块。不过，投掷出去的石块并没有被消耗掉。一个人投出去的石块，最终又能被人拣拾起来，再次用于投掷。可是，当人类学会通过修琢和打磨石块，把它制成带有利刃或尖头的一定形状，当作刀子、斧头、矛刺或箭镞使用时，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终于，人类不仅开始使用非再生资源，而且也在开始消耗非再生资源了。当作工具使用的石块的利刃和尖头有被用钝了的时候，因此必须一再打磨它们。这样一来，它们就会越用越小，到头来再也无法使用。一般说来，人类必须不断把新的石块打磨成工具。虽然到处都有岩石，但是，当把大块岩石打碎成小石块时，其中合用的并不多。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岩石都适合于用来打磨成带利刃的工具，其中有的质地好，有的质地次。为此，人类便不得不像寻找食物那样到处去寻找那质地优良的燧石。

然而燧石与食物有一个重大的区别。食物被吃掉后总会有新的食物再生长出来，即使发生最严重的干旱和出现饥馑，那也不会永远是那样。但是，一处燧石资源一旦被消耗掉，就将永远被消耗掉，再也不会重新出现。

人类用到的非生物资源倘若主要是岩石，那么就不用担心它会被彻底用光。岩石到处都有，而且在岩石被当作主要非生物资源的时候（石器时代），那时的人也少得可怜，用掉的那点岩石真是九牛一毛。

人类由于其他目的而使用别的种类岩石的情况也是如此。人类利用粘土制作陶器，用赭石作画，采集大理石造房，用沙子制造玻璃，凡此种种，都不用担心会把资源用光。

然而，当人类学会使用金属以后，情况就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