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文本与文学文本的分析介绍

二、通讯文本与文学文本

在中国新闻界,大家公认通讯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新闻文体。中国特色在哪？

应该在它继承中国叙事文章传统而报道新闻事实上。有人把通讯、报告文学等立为新闻文学文体,认为:“通讯则主要脱胎于传记、游记。传记文学是一种取材于真人真事的散文。《左传》、《史记》、《资治通鉴》都是这方面的杰作。选取典型事例及细节,展开生动具体的叙述,作者的思想倾向在叙述中自然流露,很少直抒己见。早期通讯,一般都继承了这种特色。例如记叙中法观音桥之战的‘战地通讯’,把一场复杂的战斗,记叙得井然有序,表现手法颇有些像《资治通鉴》里的赤壁之战、淝水之战。”^[20]“新闻文学文体”的提法是否科学姑且不论,通讯对中国史传文学的继承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在前面讨论新闻文体特征时已略有论述。在这种继承中,新闻文本的新闻性与文学性达到完美的结合,产生了一些新闻界与文学界都视为名篇佳作的通讯作品。瞿秋白的《俄乡纪程》、《赤都心史》,邹韬奋的《萍踪寄语》都属于通讯,作为优秀报告文学被收入文学史；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是新闻通讯,也一直被视为当代叙事散文的精品之作,长期收录在语文课文中,供后学者学习效仿。

从叙事表现和写作技艺的角度看,一些优秀的通讯佳作被作为文学文本收入文学史,其实也证明中国新闻不仅仅是“易碎品”,也与优秀的中国文化一脉相承。然而,通讯文本毕竟是新闻文体,它与“文学”概念下的“文学文本”有着功能上的本质差异,在表现对象和表现方式上也存在很大的区别。

第一,通讯文本的主要功能是传播信息,在传播信息中起到社会导向和影响受众的作用；而文学文本主要功能是创造审美艺术,通过艺术审美对象表现作者的思想情感达到感染读者的目的。不同的功能决定了二者在传与受上有很大的区别:

通讯文本是为受众而作的,没有受众就没有传播,受众越多,则传播价值就越能体现。文学文本当然也需要读者来实现它的某些价值,但从本质而言,文学文本是为作者自己而作的,是所谓“我手写我心”,尤其是非功利性创作,它是作者心灵触动的意态抒写和情感宣泻,有没有读者或读者多少并不重要。有很多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散文等是在作者死后才发现,才公之于世的,作者创作时并没有读者,但它仍然不失其文学价值。通讯文本则不同,如果不传播,没有受众,则毫无价值。

通讯文本传播的信息具有时新性,过去的、旧的、历史的信息除非是新发现或有新的时代社会价值,否则不能成为通讯文本的新闻信息。而文学文本不追求时新性,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或者旧有的,别人写过的人或事,也能成为新文学文本的题材。比如我们可以把焦裕禄再作为文学创作的对象,写成诗歌、小说、电影文学剧本等；但却不能再把他作为新闻人物,进入另外的通讯文本。

第二,通讯文本的人物和事件是现实的真实,每一个事实构成元素,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是此人、此事、此时、此处的现实真实存在。比如人物通讯不能将甲做的事冠在乙的头上,两个人做的事不能只摊到一个人头上,甚至不能把人物此时此处说的话用在彼时彼处,否则就是不真实。而文学文本的人物和事件可以虚构,文学谈“真实”只是一种客观存在,并不一定像新闻那样是“此人、此事、此时、此处的现实真实存在”,它可以合理地想象创造,可以移植,可以拼合。比如我们在前面讲过,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的阿紫,她的眼睛并不一定瞎,是作家弄瞎的。这说明文学文本是可以根据作者的主观意识而想象和创造的。通讯文本,任何新闻文本都不能凭作者(记者)主观臆造。有消息说“白宫绯闻”男女主角的自传——莱温斯基的《我的爱情》、克林顿的《我的生活》,将在中国翻译出版,从而想象莱温斯基与克林顿来签售宣传,在成都相会。编发这样的一则新闻,无疑是一则假新闻。因而《成都商报》2004年8月29日刊发的《克林顿今秋“追”莱妹到蓉城签售自传》,被媒体推为2004年十大假新闻之一。

第三,通讯文本与文学文本在表现形式和表现手法上有相通之处,如情节故事、人物形象,场景细节,注重描写等形象化手法的运用。因此有人说,“通讯的规律是,每一篇通讯中一定有一条消息(信息)作为内核,通讯之内核为信息,外表是文学。”^[21]其实,通讯文本并不就是文学的“外表”,它们之间也有很大差异。

通讯文本的故事情节是新闻事实本身的,作者的剪裁和安排要符合事理的必然逻辑,因而情节可以有悬念,但不玄乎,结构可以变化,但不能怪异。它是给受众看或听的,以明白晓畅为根本,玄乎、怪异会影响受众对信息明白而正确的接受。文学文本的故事情节是作者创造的,它是作者的自我逻辑,可以是印象派,可以是意识流,还可以是玄幻,或者无结构。因而,文学文本更追求变化,追求新奇,甚至让读者坠入云雾而不知方向,跌进迷林而找不到途径,有的就是让你不知所云。

通讯文本的表现手法灵活多样,但是有雷区。它忌用夸张,在文学家那里,可以说,“经过了几百年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她看见了那张下面带轮子的床,老周还在那上面躺着,他的脸上蒙了一块白布。”^[22]在通讯作者笔下,却不能把几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焦虑等待夸张成“几百年漫长的等待”。它很少用心理描写,除非人物介绍当时的心理,不去主观地测度人物心理,尤其不用大段大段的细腻心理描写。它慎用古语、隐语、土语等语词,语言表现风格以质朴美为主调。而文学文本是没有这些禁忌的,它在表现手法和语言运用上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