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牛的厨子

因为甲骨文的发现，商代已经被算作信史的时代。但因为资料解读得太少——挖掘出来的数十万片甲骨我们还有三分之二的字认不得呢，某些事情还是模模糊糊的半传说性质。比如中药汤剂的诞生。

教科书式的解释是这样的。

农业的发展使农产品不断增多，谷物催生了酿酒。药物的增多，用药经验的积累促成了药物配伍。早在遥远的商汤时代，我们的祖先发现了药物配伍的奥秘，他们把不同性味的药物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中医所谓的“方剂”。在食物加工技术提高的基础上有了汤药。完成这一历史性创举的就是商朝的伊尹。伊尹在我国悠久的文化史上，是一位传奇人物。他一身兼任三职：一是厨师（烹饪家）；二是宰相（政治家）；三是医方之祖（药剂家），并且都做得非常出色，实属难得，除此之外，还旁涉多门，后世冠予诸多之“家”的美誉。又是当时著名的天文学家、医学家和华夏最早的美食家、食疗家。

与厨师相关的，他被称为厨师之祖、美食家、食疗家。现在，政府主管部门和行业协会每年都要举办规模浩大、隆重权威的“伊尹杯”全国烹饪大赛，虞城作为伊尹的安厝之地也成为许多人心中的食都。

与做官相关的，伊尹才高德重，辅商功最，是早于姜子牙、孔孟、管仲、乐毅、诸葛亮的华夏早期的杰出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和政论家。《中国名相辞典》所载自先秦至清朝的878位将相，《中国历代名师》所载52位名师，伊尹均名冠首位，被称为“华夏第一贤相”。

与医学相关的，被称为“医方之祖”、药剂家、针灸家、巫师。传说伊尹看到人们医病时吃中草药的叶、根、茎，委实难咽，就发明了用陶器煎制草药汤液的方法。伊尹是一个精于烹调技术的人，在实践中善于总结，他知五味入五脏，以君臣佐使配伍，以寒热温凉调性，把旧有的单味药治病，发展到方剂治病，这是对中医学的极大贡献。

商是一个非常崇信鬼神的朝代，国家大事小情皆要通过占卜，因此巫师具有崇高的地位。伊尹是商代第一大巫师，上古巫、史、医合一，巫师本身多兼有医的功能，《说文》释“尹”作“治也”。古文字学家康殷就指出：尹，“像手执针之状，示以针刺疗人疾病”；官名尹“同样是医疗治调之意的引申转化”。“伊尹”同时具有来自伊水的医和相的意思。

《汉书·艺文志》中有《汤液经法》，医家都认为此书为伊尹所撰。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也有伊尹篇。元代起的三皇庙中，伊尹已列配享，与上古传说的医家进入医家朝拜的殿堂。还有将黄帝、神农和伊尹并称为“三圣人”的说法：“隐医医之为道，由来尚矣。原百病之起愈，本乎黄帝；辨百药之味性，本乎神农；汤液则本乎伊尹。此三圣人者，拯黎元之疾苦，赞天地之生育，其有功于万世大矣。”

伊尹

相传伊尹很有学问，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最拿手的是用草药为人治病，药到病除，人称活神仙。《史记·殷本记》有“伊尹以滋味说汤”的记载。

公元前十六世纪的天空是瓦蓝瓦蓝的。伊正站在亳（汤的地盘，在今天的河南）最大的院子里，用玉鼎烹制着带来的天鹅。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若干年后，会不会有人用歌声来描述此情此景呢？煲汤的伊胡思乱想着。

汤坐在案几的后面，一头雾水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伊。

听说伊的厨艺好，那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作为时下最强部落的首领，汤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自己部落里，比缺个好厨子更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能坐在这个院子里看伊烧汤，完全是想知道，人不在江湖，却有了关于他传说的伊，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有什么高见。

天鹅羹好了！味道果然不错，即使汤此时此刻心事重重，一勺喝下去，舌头上跳动的味蕾依然告诉自己，这天鹅羹口感比其他那些厨子烧得强太多。

伊又盛了一碗，汤期待着新的口感，却不料哇地一口，全吐了出来。

“这碗味道何其难吃！”汤忍不住要发彪。“你在捣什么鬼！”

“汤首领，第二碗不过是早盛起来了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阳朴的生姜才下锅不久，你就感觉到了口味的差异。如果你现在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可以挑战诸侯，乃至夏桀，那么就像在玉鼎里突然冒出来的生姜味道一样，必定会招来诸侯们的诧异和关注！”

果然在汤锅里说出道理了！而且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汤既有些诧异，又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心情看着眼前的大碗。并不想轻易地被伊看见自己眼神的波动。

“先娶了有莘氏的女儿吧。刁蛮的性格有助于她独当一面，起码可以拿住她的父亲。如果能把和亲的触角、友谊的橄榄枝继续伸长，你还会咬住猩猩的嘴唇肉、越骆的蘑菇、赤玄木的嫩叶和灌水会飞的鳐鱼……而不只是坐在这里喝有莘氏家奴煲的天鹅汤。”伊说完，面无表情地看着案几后渐渐把头抬起的汤。

“然后呢？”汤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乖戾。

“没吃过天鹅，你怎么能预测它的味道？”伊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切实的准备，虚拟的尝试，你如何对自己能做什么了如指掌呢？娶了有莘氏的女儿后，整合他们古老家族的力量，向其他部落伸出橄榄枝，趁机向朝廷写请婚表，请求朝廷减少对我们牛车的征用，把剩余的牛用来做部落的牺牲，以此试探夏桀的反应……以后你会很忙碌，恐怕没时间吃我的天鹅羹了。”

“让有莘氏准备一份包括你在内的陪嫁，我明天就会请人占卜的！”汤站起身子，微微一笑。“有莘氏部落，我会让我的手下去通知。伊！你不用回去复命。今天开始就住在我的部落里，来人，帮伊准备住处！”

……

茅屋里，伊的泪水，在侍从和卫兵走后，无可救药地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母亲留给他的龟甲上，顺着刻痕里的朱砂慢慢渗开，干涸的朱砂重新显现血一样的殷红。

“母亲，难道非要我来挑起这刀兵之灾么？部落的复兴，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么？”

伊的泪眼里，母亲的身影从龟甲上渐渐浮现出来。

“写一本书吧！杀戮的罪恶只能用治病救人来消抵，不要总想着靠煲汤来说服别人。可以煮的也有神农氏流传给我们的药材……”

母亲的声音依然是如此地亲切。伊知道，那是母亲把自己放在空桑树的瞬间，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然而却永远不灭的回忆。

……

《史记·殷本纪》记载：“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

相比其他上古神医，伊尹其人的存在大约没有疑问，除了《史记》以外，多种史书里都有很多关于他的记载，甲骨文的跳大神记录里也经常出现他的名字。虽然，他的事迹依然像上古的其他传说一样，有点半人半神、朦朦胧胧的味道。

伊是他的名字，也有说他叫挚的。尹是他曾经做过的官职。史书上的“伊尹”，大约相当于称他为伊部长。那句著名的格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也是他曰出来的。

作为后来辅佐成汤开创殷商王朝的宰相，伊尹大概是史上最牛气的厨子。

其实他还干过家庭教师，当过特工，写过很多书……

至于他写书的问题，成书于南北朝时期的《黄帝针灸甲乙经·序》是这么说的：“伊尹以亚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

这句话前半部分基本可以认为是忽悠。已经确认《神农本草经》不可能是商代的作品。后半部分，就是说伊尹写《汤液》的可能性还蛮大的。

自古药食不分家，神农氏在知道七十种毒草后，临终之前，一定很后悔没有把它们煮熟了吃。等他的遗嘱讲义传到伊尹这辈，估计“切忌生吃”四个红红的大字一定刻在某个大乌龟壳的顶端。“名厨”伊尹，自然不会再犯老祖宗的低级错误。既然是名厨，把神农氏发现的药材一味一味地按姓氏笔画顺序下锅，显然太低级，太弱智，更何况伊名厨，还是要管理国家的牛人。把中药放在一起，按照君臣佐使重要性的不同排好了下锅，一定不算难事。所以，后世的很多医家坚信，正是这位御厨，发现了中药放在一起煮味道才好的天大秘密。从此中医进入了复方时代。

老实说，神农氏发现树皮草根治病的功绩虽然伟大，但是有理由相信其他民族都早晚会出类似的人物。用树皮草根治病，不可能是中华民族的专利。世界上古老文明大多数有对单味药的记载。

甚至不会是人类的专利。不仅其他民族能学会用树皮草根，动物也会。很多民族甚至连使用的药物品种、所治疗的疾病种类都和我们很相似，比如大黄作为泻药，甘草治疗咳嗽什么的。中医后来能够生存延续下来，甚至在现代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仍能够占据一席之地，胜在复方。复方可以应对复杂的病情，大大拓展了医疗的范围。以至于关于复方的机制和奥秘，现代科学依然无法很好地解释。

现代医学，在药物的联合应用方面，基本还处于蹒跚学步的水平。

伊尹在医药方面的功绩不仅仅是把药材一锅烩，吃熟食（专业上文绉绉的说法是把生药加工成制剂），而是写出了前面《针灸甲乙经》提到过的，关于药材的烹饪应用手册——《汤液》。这本把药物组合起来应用的专业书，据说是后世的医圣张仲景写《伤寒杂病论》的重要依据。而《伤寒论》至今仍是中医临床的基石。说直白点，伊尹和他的书有可能是中医临床真正的奠基人。

遗憾的是《汤液》彻底的失传了，所以临床NO.1的位置，便给了《伤寒杂病论》的作者——东汉的张仲景。

如果复方真地是在伊尹手中创立的，“亚圣”的称号还真是名至实归。可惜啊，我们的大厨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埋点乌龟壳子到哪个山洞里呢？

没有过硬的证据，伊尹当不成中医药界临床的第一人，但根据他大厨的出身，把他当做制药行业祖师爷的观点，好像群众意见也不是太大，好歹对他是个安慰。今天中国制药方面的各种教科书里，也不忘在绪论里提一句这位厨子出身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