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与第一原理和原因

一、理性与第一原理和原因

古代哲学并不是我们在这里考察的重点对象，但是古代哲学把它所创立的认识论研究传统传给了近代哲学，近代理性主义哲学正是在文艺复兴的“古典古代的反照”^[8]中接受了古代认识论研究传统，因此，我们有必要首先考察古希腊哲学的集大成者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以便建立整个认识论研究的历史联系。

“理性”与“第一原理和原因”是亚里士多德认识论中的基本要素。亚里士多德正是通过论述这两个基本要素，特别是通过对理性的阐发，提出并论证了他的认识论的基本观点。在他看来，第一原理和原因是事物的最高存在，是事物变中之不变的东西，具有可知性。对它的认识，只有理性才有能力做到。理性是人进行运算、运用概念认识客观对象的思维方式，是人最本质的东西。在认识论研究中，理性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人们只有全面地、深刻地考察了理性，了解了理性的起源与特性，才能证明第一原理和原因的可知性及认识的现实性。

亚里士多德从生物发展的角度，联系人的灵魂的运动，对理性的形成过程及其特性进行了探讨。在他看来，理性只是人的灵魂的一个部分，依赖于人的灵魂的其他部分而形成、而发挥作用。那么，什么是灵魂呢?他认为灵魂就是形式，是一切生命机体(the living body)的原因。这包括三层意思：“(a)它是运动的源泉和起源;(b)它是目的;(c)它是一切生命机体的本质。”^[9]了解亚里士多德对这三层意思的具体说明，将有助于我们从总体上把握他的认识论思想。

(a)灵魂是运动的源泉和起源。亚里士多德认为，任何事物的运动都是一个由潜能到现实的过程，灵魂就是推动事物实现这一运动的内在的力。植物、动物的运动是如此，人的认识也是如此。具体地说，人的认识过程就是人由具有某种潜在的认识能力的人转变为具有现实知识的人。譬如，我们说某人是认识者(Knower)，也就是说他具有两种特性：其一，该人是正在从事认识的或有知识的存在物;其二，该人具有文理的知识。这两种特性都是就潜在的认识者而言，前者指人的质料部分，表明某人是一种存在物;后者指该人的内在能力，即他的灵魂或形式，这种能力使他能够在没有任何外界干预的情况下随意地实现他的认识。当人的这种内在能力逐渐发挥出来并得到实现时，他就成为一个现实的认识者，他的认识成果就是知识。

(b)灵魂是目的。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之所以能推动事物由潜能发展为现实，就在于灵魂有想象和欲望。欲望使灵魂具有自我运动的能力，是灵魂的目的。想象则是欲望产生的基础。欲望存在于灵魂发展的各阶段之中，并和想象一起，决定着灵魂在各个阶段的特殊本质和特殊表现，即植物、动物和人的灵魂。

(c)灵魂是一切有机体的本质。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具有多种功能，即自营(nutritiverower)、感觉(sensitive)、理智(intellective)和审议(deliberative)。这些功能是欲望在不同阶段中的表现，是自然界、动物界和人类的本质。自营是从植物、动物到人的一切有机体所共有的，感觉(包括嗅觉、触觉、视觉、听觉等)只是动物与人所具有，而理智、审议则为人所特有，表现了人的思维本性，是人的本质。想象在动物的感性和人的思维中有不同的表现。在动物的感性阶段，想象表现为感官对外界的直接刺激感应;在人的理智、审议阶段，想象表现为运算(calculative)和判断(judgement)。运算和判断是人运用概念进行逻辑推理、演算的思维过程，灵魂在这一阶段就形成了人的心灵(mind)，成为思维的主体。亚里士多德明确地指出这一点：心灵就是“灵魂思维和下判断的依托”^[10]。

亚里士多德根据灵魂的这三个特性，提出了两个基本观点：

(1)人的认识是一个由感性而理性的过程。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人的心灵是由动物的灵魂发展而来的，因此它本身不过是一块白板，什么也没有。人的心灵只有通过感官与外界发生联系，接受外界物的刺激，然后进行理性的运算、判断，才能获得知识。

(2)理性思维不可能是任意的，必须与客观事物相关。“心灵只有完全按照同对象的存在相同的方式才能思维。因为，(a)对于无质料的客观对象来说，思考者与被思考者是同一个东西……(b)对于包含质料的客观对象来说，每一种可思考的客体仅仅以潜在的方式存在着。”^[11]在这里，亚里士多德的中心意思是，思考者和被思考者都是形式，因而它们具有同构性，也就具有可认识性。至于对象是以无质料的形式出现还是以有质料的形式出现，则是无关紧要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对亚里士多德的认识论传统概括如下：

第一，亚里士多德创立的是自然本体论的认识论。所谓本体论的认识论，就是认识论研究从属于本体论研究，认识的本质、特征是本体的本质、特征的表现之一。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本体是客观的物质世界，包括现象的与本质的、变动的与不动的东西在内，人的认识就是这种自然本体的一个部分、一个方面，是本体从植物到动物、到理性的整个运动系统中的一种运动形式。据此，我们可以把亚里士多德的认识论研究传统称为自然本体论的认识论研究传统。

第二，亚里士多德的认识论着重研究思维方式与客观对象之间的同构关系。在他看来，人之所以能认识外物、获得确定性的真理，就在于理性的结构与客观世界的结构是同一的，都是质料和形式的统一。他对灵魂运动的考察，即证明理性与客观世界的同构性，说明理性在结构上与植物、动物等没有质的差别，只有量的差别。正是这样，动物的感觉也可以作为理性认识的一个环节，作为认识论的一个部分。

第三，亚里士多德认识论的研究方法是混杂的。他一方面运用生物学的方法说明理性的自然生成，另一方面又用质料与形式、潜能与现实等哲学思辨方法说明理性活动的本质，以弥补生物学方法的不足。这是科学和哲学都处于童年期的反映。

亚里士多德的自然本体论的认识论以自然的性质说明认识的性质，没有从本质上把人的存在与其他物的存在区别开来，没有确定主体在认识活动中的作用，也没有找到证明人的知识可能性的合理方法，因此，他的认识论实际上是一种无主体性的认识论，是一种思辨性、描述性、非批判性的认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