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被它包围的世界

文字、标示、雕像、照片、图案、服饰、山川大地、飞鸟走兽，这些都属于符号的范畴，它们或是自然的存在物，或是我们人类的创造发明。在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符号，符号无所不在，我们也凭借符号与他人交流，去认识这个世界。符号就其功能而言，它“可能成为文字语言、视觉语言的一部分，前方路况的警示标示，或是某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产品介绍、商品包装，等等。符号向我们传递的是一种可以进行瞬间知觉检索的简单信息”。②

符号具有自身独特的价值。以商品为例，“现在的产品或商品不但是具有特定的使用价值，因而具有交换价值的器物。它们的品牌上刻写着丰富的社会意义，有时后者甚至更重要。皮尔·卡丹西服和金利来西服在品牌意义上的不同远远大于它们在质地和使用功能上的不同……处于‘系统’中的物品负载着风格、品味、财富、成功、地位、权力等丰富的意义”。③孔林、中山公园、杜甫草堂、岳飞庙、太白楼、范公亭、莫愁湖、滕王阁、鲁迅故居、林肯纪念堂，这些名胜之所以能够吸引游客络绎不绝，绝不是因为这些景致本身有多么让人叹为观止，而是因为它们的名字本身具有独特的、超越某一个时代的人文和历史价值，因而也赋予了这些地方以重要意义。人们来到孔林，绝不只是为了看孔家先人碑石如林的震撼场面，而是抱着对孔子的朝圣之情，想象着穿越时空与孔圣人进行一次师徒般的对话。在李宁成为奥运会冠军而名声大噪之前，相信没有人会把“李宁”作为一个服装品牌，但是，在李宁成名之后，“李宁牌”这一符号的潜在经济价值就像驾着孙悟空的筋斗云一样，不知翻了多少倍。

符号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在我们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之中都有符号的存在，符号以其简洁、形象的方式，表达和寄托着人们的想象。例如，太阳在很多文化里，是力量和权威的象征，日出日落也寓意着生命的生死轮回。歌曲《北京的金山上》开头的歌词这样写道：“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又如，圆无始无终，常常寓意完整和完美，戒指象征着爱情的永恒。再如，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9”代表数之极，“当人们要极而言之的时候，便用九：九州、九域、九夷、九霄、九天、九重”。④“9”与“久”的发音相同，代表着长长久久，是吉祥的数字。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产生了伟大的艺术作品，26岁的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 Bounaroti）受故乡佛罗伦萨市政厅的委托，雕刻了代表城邦精神的大卫像。⑤

战争与和平、时尚与传统、高雅与低俗、文明与野蛮、成长与衰老、生命与死亡……这些我们依以生存、生活的主题都必须通过符号来表达。符号的不断生成与消亡，标志着我们思想的更新和其“疆域”的不断拓展，我们“能够做的就是为不断出现的符号赋予种种的内容，寻找种种的意义……符号等待着意义，这种等待的实现，就是人类文化的生成”。⑥

符号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是我们生活消费的附属物。回想一下，你最近是不是带孩子去了麦当劳；你终于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钱袋子，狠狠心又给孩子买了一个苹果手机；你去法国旅游，是否对哥特式建筑留下了深刻印象；宝马对你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你最终还是决定要把它拿下。

符号是我们个体特征的标识。你有没有被人问起是哪所大学毕业的，是“985”还是“211”？学的什么专业，是金融还是教育？老家在哪里，是城市还是农村？现在居住在什么样的小区，是高档别墅还是普通居民房？如果你能讲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那么，人们就会认为你很可能留过洋；如果你能对中国传统文化如数家珍，那么，人们认为你很可能是一位文化学者；如果你经常爆粗口，即使你受过很好的高等教育，人们也会对你嗤之以鼻，因为在人们的印象中，爆粗口是不文明、粗野的表现。

符号能帮助和指引我们便捷地认识世界。我们不可能认识和接触到自然界和社会中的所有事物，但只要我们通过符号这一介质，就能够以一种间接的、直观的、概括性的方式统观这个世界。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北极，但只要你从影像资料中看到了北极，或者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对北极的描述，那么，你就对北极有了一个基本了解。你作为一个男士永远都不会真实体验到妈妈十月怀胎的喜悦和自然孕产的疼痛，但是，你可以通过浏览女人怀孕和孕产的图片去大致体会她们当时的内心感受。

符号也能影响我们对一个人的价值判断。在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和大人们一起看电影，我们总会指着电影中的某一个重要人物问大人们这个问题：“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显然，在我们的头脑里，电影中就包括两种人，一种是坏人，一种就是专门打倒坏人的好人。当我们看到一个胸部有骷髅纹身的男子，就会不由得心生恐惧，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个坏人，而当我们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哪怕是长得很普通的女孩在读书，我们也会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最让我们一时无法判断，而可能造成价值判断混乱的是一种叫作“符号的混搭”的方式，例如，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胸部纹有骷髅的男子在图书馆认真地看着《莎士比亚全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黑社会中的文化人？还是一个改过自新刚从监狱刑满释放的人？我们之所以出现以上错综复杂的判断，就是因为我们经常把骷髅这种符号特征和黑社会、坏人联系在一起，而把阅读这种符号化的行为与有教养的人相联系。

符号引导着我们的生活。为了节省时间，你通过浏览商场每个楼层的商品标识图案，能快速地买到你需要的剃须刀。你在国外旅行，即使你不会说当地的语言，也可以通过比划、画图、表演等方式向当地人表达你想去的地方、你想买的东西。你开车时通过仔细辨认街道指示牌按时且顺利地找到了一家咖啡店，为此得到了女孩的夸奖，这让你的心情大好，你们的第一次约会堪称完美。在饭店点餐，你不需要看到实际的菜品，或者是亲自尝一尝厨师的手艺，你只要大体浏览一下菜单上精致的菜品图片，就开始做了决定，甚至当你听到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只是随口说的一句“先生，这个菜我们这里卖的很好”，你就又大方地多点了一个菜。

符号通过传播，影响着我们对事物的观念以及行为。符号依赖于我们的感官，例如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通过实物呈现、名人代言、虚构故事等方式，以展牌、电视、电话、收音机、电脑等信息传播介质为载体，广泛在人群中进行传播。例如，由不同颜色、图案组成的国旗，不仅给人们带来了审美的品味，更向人们透露了这个国家的历史和文化；由法国人皮埃尔·德·顾拜旦（Le baron Pierre De Coubertin）先生于1913年设计的奥林匹克五环标志向全世界人民传达了和平、团结、友谊、公正的价值理念。

正如莎士比亚（W.William Shakespeare）所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同一个符号所传达给我们的意义的理解，每一个人都可能有着不同的解读，这从根本上仍取决于我们每一个人所积淀的生活经验、理性思考的范畴和能力，以及想象力。例如，我们中国人把龙作为自己民族的图腾，它法力无边，能呼风唤雨，保佑人们平安康健，代表着至高的权力。然而，在西方人看来，龙是一种猛兽，它是人类本性的化身，它代表着邪恶、贪婪和暴戾。二战期间德国的纳粹标志，是以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为首的纳粹主义理念的标志，它宣扬日耳曼人是最高等的人种，而对于犹太人则意味着种族歧视和灭绝性的灾难。

同一个符号，随着它穿越时代的隧道而发生了意义上的变迁。例如，现代年轻人，不管是城市精英还是乡村野夫，他们都把穿牛仔裤当作一种时尚。事实上，牛仔裤最早发源于16世纪意大利港口，它是水手的帆布工作制服，是专属工人阶级的服装。在二战期间，牛仔裤成为美军的制服，并在战后逐渐风靡美国，受到上流社会、名门贵族的宠爱。

我们每一个人自从出生以后，就开始被贴上了符号的标签。在你的出生证明上，写着父母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想好的名字，它一定有着深刻的寓意，承载着父母对你的希望。医生根据你的生物属性在性别这一栏里填上了男或者女的字样，此外，人们还把你父母的名字、你的出生地等信息也填在这个表格里，用来对你做更为详细的身份描述。之后，你还会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证，它就是你作为一个社会个体的合法性证明，有了它，你就成为了一个有“身份”的人。我们处理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出示它才能行得通。买机票、坐高铁需要它，上学、看病需要它，买房、贷款需要它，甚至你买彩票撞大运中了大奖也得带着它才能领到钱。

当你再大一点的时候，你就需要接受专门的教育了。你每天会被家长送到附近的幼儿园和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你无意中成为了一个符号，被贴上了一个叫作“同学”的标签，你会经常看到别的小朋友指着你跟他们的妈妈说：“妈妈，他（她）是我的同学。”接着，你还要接受更为系统的教育，读小学、中学、大学，或者出国深造、工作。一个孩子从南开区幼儿园上起，接着是南开小学，南开中学，一直到南开大学毕业，如果你知道“南开”这个符号在中国教育史上的意义，你就不会简单地用单调这个词来评价这个孩子的教育经历。一个孩子的母亲常常对别人说：“我的孩子从幼儿园到上大学都没有出过南开区！”对于这位母亲来说，这是一种荣耀，而不是遗憾。

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今天，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不仅是我们身份标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例如，你可能会被人们称作大学生、硕士、博士、“海归”等等，而且，我们所接受的教育的类别和层次与我们所能够从事的职业、工作有着很高的相关度。一个没有接受过相关的系统性高等教育的人是不可能从事核物理研究的，而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陆步轩可以从事编辑词典的专业工作，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去当一个卖猪肉的屠夫，但与他相邻摊位只读到中学毕业的另一个屠夫，你若让他不做屠夫，去做文字编撰的专门工作，对于他，这就极为有难度了。

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符号，符号也在诠释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特质以及我们的人生。无论我们成功还是失败、幸福还是痛苦、安康还是疾病、富贵还是贫贱、伟大还是平凡，我们都是一个符号化的存在。符号在“刻画”我们个体及事物本身的同时，也以某种具有象征或寓意的方式向他人传达了某种意义和价值。有的人毕其一生的心血和智慧，可能也就是在痴痴追寻他想要的一个符号而已。为此，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用心去经营我们所追求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