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世界公民

马可·奥勒留不仅把自己视为一个罗马公民，而且还是一个世界公民。就他是安东尼来说，他的城市与国家是罗马;但就他是一个人来说，他的国家就是这个世界。如果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像生活在一个国家(政治团体)中一样，那么住这儿或住那儿对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人既是理性的存在，又是社会的存在。马可·奥勒留从一个特定政治团体的角度考虑了自己的义务，但他没有局限于国家，还从世界的角度考虑自己的义务。世界是一个大的国家，是至高之城，所有其他国家只是至高之城的下属。这不是国家主义的狭隘胸怀，而是一种世界主义的情怀，四海为一家，五湖皆兄弟。这与宇宙是一个整体的思想相互贯通。所有的人，包括奴隶、外邦人，都受宇宙的支配，有着同样的起源，有着同样的命运，都分有神性，所以人与人是兄弟的关系。人与人是兄弟，人与人必须相互友爱。这不但要服从神的安排，还要真正地、忠实地去爱他人。

我们都是世界公民，我们有相同的起源和归宿，我们应当建立、也能够建立一种普遍共识。我们是合作关系，每个人都应当做自觉的合作者，有意地促进合作。那么，如何建立共识?马可·奥勒留指出我们有一个具有社会性质和政治性质的目标，这个目标关涉着我们的共同利益，指向这个共同的目标我们可以形成一致的意见和行为。

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大同国家，是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普遍性的社团。人类分成一些相冲突的国家是荒谬的。这种思想有很深的社会历史根源。其时，罗马帝国是名副其实的世界性大帝国，地域日益扩大，要求有统一的法律、制度和高度集中的权力，也要求有稳定、和平的局面。何况马可·奥勒留即位后战乱不断，他又是向往恬淡生活的人，自然渴求一个大同世界，人与人友善，没有斗争。当然，这也与他是罗马帝国最高权力代表的身份相符合。这种世界主义情怀是希腊化和罗马帝国时代特定环境下的产物。罗马帝国由于军事征服其本身就是一个超城邦、超民族的世界性的政治实体。伴随军事征服而来的经济交往、文化融合、思想碰撞，使得人们的眼界逐渐开阔，地域的观念逐渐开放。马可·奥勒留的父亲一族本是西班牙人，并不是罗马人。显然，在他心中产生恢宏博大的世界主义思想，认为自己是世界公民，倡导人类平等，是多么自然的事。当然这种思想也投合了统治者的需要，马可·奥勒留之前的多位皇帝都自称是斯多亚派，这给罗马帝国的扩张提供了理论依据，要把地中海世界的各个民族都纳入到一个大一统的帝国之中。

那么他是否只关照整体，只关照国家、世界吗?在整体与部分，国家、世界与个人的关系中，他如何来关照后者?人对于宇宙来说，是类;对于国家、世界来说，是个人希腊城邦时代，个人，尤其是公民个人，是与国家融为一体的。个人是国家或城邦的一个部分，国家或城邦是个人生活的中心，不存在独立于国家或城邦的个人。希腊化时代，城邦解体了，新的政治联合体即庞大的帝国建立起来了。规模巨大、人数众多的帝国在政治上实行独裁专制一般民众根本无法参与政治生活。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日渐疏远，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一个政治动物，而是形单影只的个人。退出政治生活的个人日渐关注自己的心灵世界个人是自足的，是幸福的，是自由的。只要个人培育美德顺乎自然，淡漠他物，内心宁静。个人应该寻求道德，自我同一，获得自由。当然这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个人主义，但是给西方后世政治文化提供了精神资源，尽管它更具有伦理学意味。

其实个人主义和世界主义并不矛盾。个人在思考应该怎样活着的时候，肯定要考虑同其他个人的关系，同世界的关系。沿着这样的思想进路，个人会深刻体会到自己是人类的一员，同其他个人具有类似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