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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系的“名嘴”

时间:2022-03-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上世纪80年代,机械系教师队伍中出了一批“名嘴”。他主要靠自学,率先在机械系为学生开出了微机原理、可编程控制器、测试技术与数据处理几门课。上机制工艺课的何学渊老师,风度翩翩,语言精练,中气很足。机制专业已经毕业了几十年的老学生,回想起大学时代的生活都说“印象最深的是何学渊老师的讲课”。同学们终身难忘的是何学渊老师以其特有课堂风度形象地教给了他们处理工程问题乃至一切问题的认真态度与科学方法。

机械系的“名嘴”

何成宏

上世纪80年代,机械系教师队伍中出了一批“名嘴”。他们大约60年代初20多岁进入教师队伍后初露才华,70至80年代形成自己的特有风格。因为在同一个系工作,我有机会多次聆听他们的讲课,给我印象较深的有下列几位老师。

上制图课的欧阳锦堂老师,个子高瘦,人称“铁嘴”。生活上随和洒脱,讲起课来却咄咄逼人。平时老师之间开玩笑,磨嘴皮,他总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抓住你辩论中的弱点,狠命一击,搞得你哑口无言,哭笑不得,败下阵来。课堂上他常常以雄辩姿态出现,使那些从机械楼走道上路过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停步在他教室的门口,聆听他那头头是道的逻辑阐述,享受思辨的艺术,过把听名师讲课的瘾。因为画法几何与机械制图课,经常要用严密的逻辑思维来厘清空间几何关系和物与图之间的映射规律,为引导学生积极思维,就不得不用批驳各种看来合理但却是错误的设想,来证明那正确的结论,而正反观念在头脑中的辩与驳则是走向真理的必由之路。他利用这一特点,通过制图课的教学,实际上是从根本上培养学生思想方法上的一种“追杀作风”,养成“层层剥开”的思辨能力,给同学的思维武库中增加犀利的“解剖刀”。在他看来,科学就是解剖,就是争论,就是直捣黄龙,使你无处遁形。那些站在教室门口听他讲课的同学,一定是感染到了这种气势,驻足不前;而同学从这种讲授中体验到的不仅是知识的结构之美,也会学到利用思辨的武器,穷根究底,追寻真谛。欧阳老师个子高,打乒乓球居高临下颇为主动,但形势有利时他又会放几个“刁球”,使球桌上风云变幻,妙趣横生,这有点像他讲课时既气势逼人,又丝丝入扣,不时地拨弄你的心弦,展示科学的奥妙与诡异,把真理的威慑力与吸引力结合在一起,使你哪怕是拖拖拉拉也要心悦诚服地跟随着他走。这其实也在无形中培养了学生从善如流是责任、服从真理是天职、走向真理是自由的做人操守和学养信条。

讲测试技术和微机原理课的熊海文老师,和颜悦色,一站在讲台上就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他年纪比我小,机械和电子技术的功底却很深,机电一体化的发展趋势使他的知识结构在机械系的教师队伍中很吃香。他主要靠自学,率先在机械系为学生开出了微机原理、可编程控制器、测试技术与数据处理几门课。他还专门为我们这些只懂机不懂电的“落伍”老师开课,带着我们“与时俱进”补电脑方面的知识。由于种种原因,我这个跟他听课想恶补电脑知识的学生并未学好,很对不起老师,但是我却非常实际地感受到他教学中那种平易近人的态度对学生们产生着巨大的激励作用。他毫无居高临下的派头,讲课总是以问题为中心,仿佛每堂课都在邀请学生与自己共同研究和讨论问题,而且时时都等待着同学有新的思路、新的发现来启迪自己、回馈自己、帮助自己。就像厨师端出一盘菜来和大家一起品尝,又共同商量如何改进;就像主持一场听证会,作了主旨发言之后,又渴望听取大家的意见。虽然在形式上他并没有在课堂上搞什么“讨论式”、“发现式”教学,没有要求大家“踊跃发言”,但是他的思路,他分析问题的客观作风,他期求同学有新设想、渴望同学有新视角的那种虚若怀谷的精神,使学生感到虽然没有在课堂上举手发言,但自己却“真实地”参与了与老师的平等对话,自己应该而且可以和前沿科学家一样地思考,可以去捕捉前人和老师遗漏、疏忽和还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这种开放式的教学风格,表明他真正抓住了讲课的真谛,把握了授课的本质:把同学带入前沿,共同追求科学的进步。他把“科学很有趣,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真相,传达给学生,使学生对自己充满信心。他把科学的神圣和普通结合在一起,把科学需要年轻人接力也只有年轻人才能接力的愿望自然地展现在课堂上,有效地帮助同学们在精神上进入科学主人公的角色。他的平易近人,不仅体现在对科学知识的态度上,而且他的讲授风格也生动、朴实、风趣。记得,他讲某种现象的概率时,用“如同在大街上川流的人群中,像我这样又胖又矮的人占多大比例一样”来自然而贴切地作阐释,使学生感到这位老师就和自己的同学一样普通,一样随和,一样“哥们”,在生活上容易接近,在学术上也容易接近。

上机制工艺课的何学渊老师,风度翩翩,语言精练,中气很足。据说他以前在文工团做过话剧演员,所以招式极有分寸,口齿十分清楚。课堂上他不仅举止得体,而且语气的轻重缓急恰到好处,语调的抑扬顿挫如行云流水,很受同学们欢迎。语言的表达素养固然对他有很大帮助,但我感到最根本的是他对课程内容熟练而透彻的掌握,对机制工艺学的丰富实践知识,使他进入了几乎炉火纯青的授课状态。机制专业已经毕业了几十年的老学生,回想起大学时代的生活都说“印象最深的是何学渊老师的讲课”。机械工艺学是一门工程学科,是综合运用多种知识,面对各种复杂因素,决定采取何种办法、什么手段、哪种程度来改变加工对象以满足人们要求的科学,这里的度、量、时序、火候、历程、切入点等都会对结果产生很大影响,如果没有清晰的思维、科学的方案、严格的工序、精确的参数,就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何学渊老师基于他对工程师必备品格的谙熟,在课堂很自然地转化成用斩钉截铁的语言,轻重有致的音调,恰到好处的用词修饰,来告诉同学们在技术领域应该思维清晰而毫不含混;工程活动的所有措施都有明确的度,清晰的量,必须对每一个细节都追求精确与精准。他讲课时那音乐般的声调,其实正在培养学生的精准与严格。同学们终身难忘的是何学渊老师以其特有课堂风度形象地教给了他们处理工程问题乃至一切问题的认真态度与科学方法。

讲授塑性成形原理课的杨淳朴老师,知识广博,风趣幽默,讲起课来不仅逻辑清晰,引人入胜,而且总有一种把听众推入科研前沿的感觉。塑性成形原理课研究材料在受力情况下如何变形,涉及连续体力学、微小单元分析、塑性流动规律,要用偏微分方程、矩阵、张量数学工具来刻画应力应变状态,抽象难懂,但他却能够以“带领科研团队进行科技攻关”的风格,引导学生沿着分析现象、建立模型、引入本构关系,仰仗数学手段得出实用的工程准则,并按实际条件作必要的修正来展开课程内容,同学不仅能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进入科学之宫,而且能够细腻地体验这条道路上的困难、艰辛与乐趣。因为对所讨论的问题,同学们思维发生困难的地方,其实也正是这门学科先贤们当年面临的难题,杨淳朴老师用当年那些大学者们如何放开思路、选择何种思维工具、怎样破解难题来引导坐在课堂上的学生,其实就是把学生推向了科学前沿,就是在培养“小科学家”,就是以所讨论的问题为范本,在演示中最有效地训练着青年学生面对科学问题和工程问题的思维路线,教会学生们开动脑筋,用好用活犀利的“思想武器”。在课堂上,他既是在讲科学研究的故事,又是在当将你引入科学殿堂的导游。听完课总有一种做学问的境界得到了升华的感觉。因为在科学的道路上本来就满是酸甜苦辣,这种酸甜苦辣,自然也就是老师备课时和同学听课时的酸甜苦辣。做学问有时走投无路,有时柳暗花明,有时沉闷挫折,有时兴奋不已,杨淳朴老师能够生动地在讲课中刻画这些情境,描述这些心态。他知识渊博,讲课中总是旁征博引、左右逢源,对比举例俯拾皆是,而那抑制不住的诙谐与幽默则深刻地反映了人们在科学道路上遇到困难时的乐观、遭受挫折时的坚忍。在他的语境中那暂时无奈的自我解嘲,其实是充满信心再接再厉;那突发奇想碰壁之后的短暂松懈与思维漫游,其实是紧张劳动之后的小憩,是蓄势以待的再出发,是坚忍精神的再酝酿。听杨淳朴老师讲课,既学到了内容,也学到了方法,还学到了态度与情趣。

上工程力学课的王文澜老师,性格豁达,思维开阔,想问题无拘无束,课堂上好像时时在点拨你产生联想,又时时让你把联想收拢来领略某种哲理。他笑哈哈地自己跟自己辩论,又好像在批评学生没有跟上他的思路,其实他正是用这种方法无形中引导学生走进了真正的思维。力学是众多学科的基石,也是庞大的科学体系;力学接近生活实际,又有其抽象高深的特性。处理力学问题有它特有的简化、抽象以接近问题本质的方法,有细致处理边界条件力图接近具体工程实际的科学路线。学生学力学不只是学具体的力学知识和求解力学问题的计算方法,其实也是在学习处理一切科学问题和工程问题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王文澜老师总是从这个高度来阐述问题,总是在自己的逻辑演绎中揭示“开动脑筋”的巨大作用,揭示“现象背后有共同规律”,因而他的讲授不仅使力学问题变得易懂而不高深,而且从他嘴里随意吐出来的那些富有哲理的语言,实际上是告诉我们,每一门具体科学、每一个具体问题,其实都是与那宇宙的共同哲理相通的,都是与那无穷的东西相联系的。它启迪我们时时去追寻那联系个别与一般、具体与抽象之间的智慧之桥。所以同学们都说:“听王老师的课很有趣。”这“趣”固然产生于他揭示问题引人入胜,也产生于他的随和与无拘。他在北大读书时戴过“右派”帽子,但这帽子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思想负担,他没有因个人得失而把思想禁锢起来,没有变得谨小慎微、明哲保身,而是仍然秉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求索科学真理。“文化大革命”中下放农村时他曾担任中学老师,记得有一次在金溪县暑假老师教学经验交流大会上,他摇着蒲扇,穿着汗衫,没有片纸讲稿,面对几百名老师,侃了将近两个小时,漫谈自己的教学经验,中小学老师们听得聚精会神,鸦雀无声。在那种政治环境下,以他“摘帽右派”的身份,敢于如此无保留地放开介绍经验而不怕别人抓辫子,真是需要一番勇气,需要有一颗对教育事业的滚烫的心。

以上记述的几位机械系老师讲课风采,当然是挂一漏万。我虽然长期生活在机械系,但接触范围也有限,不过记得在20世纪60年代初,常常会与几位熟悉的老师闲谈时议论系里各位老师的不同性格与讲课特色,有点“煮酒论英雄”的味道。回想起来,虽是犯自由主义地品头论足,但也不失为一种互相学习的方式,也是一种教师中的“文化”。它不是正式的教学经验交流会,但在不拘一格的评价与切磋之中,也会受到深刻的启迪。在那时的年轻教师中,钻研教学方法是生活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什么上面提到的几位老师能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并对自己的学生产生长久而深远的影响,诚然与多种因素有关,但他们自觉地或习惯性地全面提升自己的素养,确实起了很大作用。据说熊海文老师不仅经常自己动手制作电子器件,而且喜欢下棋种花。何学渊老师不只喜欢旅游,还是桥牌高手,不只指挥合唱,还经常陪夫人周燕京剧清唱。欧阳锦堂老师说,他读小学和中学时,经常溜进剧场偷看文工团演出的节目,如痴如醉,感到节目展示的生活晶莹透明,袭人心肺。有一年暑假我与杨淳朴老师同路到九江后沿长江各奔西东回家探亲,发现他手中带着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准备在船上阅读。王文澜老师的书架上则经常摆着各种无用的“闲书”。我想老师们由着自己的兴趣,积累自己的涵养,形成自己的底气,养成自己的特有风格,对提高教学质量一定大有帮助。所谓“教学有法,教无定法”大概有这层意思。

(何成宏,原南昌大学机电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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