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宁国际小学工作以来，我的语文教学常常受到许多新鲜元素的刺激。因为我的学生当中，会出现一些肤色、面貌各异的外国学生，也会有一些从小生活在国外的中国学生。虽然这一群体数量不多，但是他们的语文学习需求常常给我很多对语文原点的启示。珍珠就是其中的一个。
下午五点，送走一群群雀跃的孩子，校园显得格外宁静。大厅里，还有几个不同年级的孩子等待着校车前来送他们回家。
突然，一个黑黑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瘦小的个子，圆圆的脸蛋格外秀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格外明亮。最显眼的是她黝黑的皮肤，还有耳朵上、手腕上闪闪的金饰，告诉我们她来自不同于我们的国度。
她的名字叫珍珠，来自柬埔寨。刚刚跟随父亲来到中国，她的父亲希望她能更好地学习中国文化，接受中西融合的良好教育，所以她和姐姐一起选择了我们学校就读，她读一年级，姐姐读四年级。然而对她来说，最大的困扰就是语言。她一点也不会说汉语，英语也只是能说上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点……由于语言不通，加上年龄偏小，所以如何让她更好地适应学校生活，成为学校学习支持中心、班主任、学科教师要共同攻克的难题。
不过今天的她，让我有些好奇和惊讶。以往放学，她最期盼的就是早早一个人在门厅等到姐姐就一起回家。今天，她居然下来这么晚。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是和班级里的一个女同学手拉着手来到大厅的，两个人放下书包，就在大厅里嘻嘻哈哈开心地玩起来。她们俩拉着手，转呀转呀，两条小辫子快乐地在空中飞舞起来。一会儿，又有同学从楼上下来，她居然主动对着班里的同学招招手，“来！”于是，小圈子在她的号召下，变大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校园里响起，如黄莺婉转的歌声。
这时，有几个高年级的女孩悄悄地走到她们旁边，看着她们玩，眼里满是羡慕，脸上写满渴望！只见旋转圈子慢慢停了下来，因为珍珠看见了她们。她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憋了几下嘴巴，脸上带着询问，轻声说：“我们——一——起——”那个“玩”字，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句问句始终也没表达出询问之意，却更像是直接邀请。可是，孩子们都听懂了，于是旋舞的圈子再一次扩大。笑声飞扬中，手拉起手，七彩的圈子旋转起来，笑声中透出阳光般的明媚！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珍珠吗？那个走进校门，低着头，胆怯地不敢看一眼老师的那个珍珠吗？那个看不到姐姐就害怕得直哭，时时刻刻希望拉着姐姐的手，哪怕是上课也不离开姐姐的珍珠吗？我惊讶于她的改变，从什么时候起，她已不再需要家人的陪伴就能展开笑颜，从什么时候起她已有了自己的中国朋友而不再感觉孤单，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能显示出自己的团队小智慧……
和珍珠的班主任、学科教师们聊了聊我的“新发现”，教师们都普遍反映，珍珠入学两个月来的适应力明显增强了。究其原因，她的转变来自她的中文学习。学习支持中心的教师为她量身定制了个性化辅导计划，每周花两个半天的时间为她辅导，首先学习的就是常用语言，“你好！”“我很高兴！”“谢谢！”……不仅辅导教师这么指导，学科教师也会有意识地加强和珍珠的互动，甚至鼓励其他同学课间主动和珍珠做这样的互动。在潜移默化中，从羞涩小声的“谢谢！”“你好！”开始，珍珠对语言的学习和运用，让她体验到交往的乐趣。
珍珠的一幕时常在我脑海萦绕。当一个外籍的学生要融入学校生活的时候，她的语言学习的目的是什么？首先是交际的需要。学习语言表达，对她来说是进入另一种文化的钥匙；而且一旦学会使用这把钥匙，不仅体现在语言上的逐渐进步，更体现在信心、认同、主动融入的勇气的变化，甚至可能是性格的变化。
在日常教育教学中，我们常常会遇到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每周五，是学校“微笑劳动日”，学生们分队到指定场地进行卫生劳动。以前都是由大队部来指派队长，由老师推荐队员。这学期，我们希望能由学生来自发组建“微笑服务队”。我们首先进行“微笑服务队长”的招募活动。学生们都很开心，积极报名参加队长这一职务的竞选。要竞选，就要准备竞选演说。竞选那天，学生们纷纷来到指定的教室候场，看得出许多同学很用心，拿着自己做的牌子，拎着装着自己宝贝的纸袋，可见学生们对这个岗位的重视。然而，后面雷同的竞选演讲内容，不得不引起我的反思，令我惭愧。明明是劳动队长的竞选，但我听见的却是：
“大家好，我是一名优秀的少先队员。今天我来竞选‘微笑服务队’的队长。我多才多艺，我会画画，画的作品获得过儿童金奖。我爱好广泛，喜欢跳舞，喜欢OM，喜欢体育运动。平时，我能关心同学，同学有困难，我能主动帮助他……”
“大家好，今天我来竞选服务队长一职。我不怕脏，也不怕辛苦。在班级里，我也总是抢着为大家做事。如果我能成为服务队长，我一定会遵守纪律，把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好……”
今天，我们的孩子很幸福，因为学校有很多活动和机会提供给他们学习自主管理，让他们进行自我展示。无论是少先队大中小队的竞选，还是作为小小升旗手发表感言，孩子们总会需要自我介绍。这一段段竞选演讲，多是介绍自己的多才多艺，将自己的主动热心表达出来，如果是用于参与队干部的竞选则非常合适。但是，今天用在此时，显然不符合这一场景。根据竞选主题，需要保留“主动关心”的部分来体现自己的合作组织能力，但要拿掉“多才多艺”的说辞，面对参与服务的那些混龄的学弟、学妹们，说说自己会如何合理分配工作等关于符合队长这一职务的想法，才更契合。
面对一个个自信满满的、站在舞台上努力介绍自己的孩子，我深深觉得作为语文老师的自己内心有一份惭愧。同样是竞选演说，我们没有教会孩子，让他们懂得要根据主题，根据场合，根据聆听的对象，来调整自己的竞选演讲。这是我们教学上的缺失，缺乏对“交际意识”和“交际能力”的培养。
想想我们的学生们，未来同样可能会面临更多的多元文化的融合，可能同样会面临各种场合的交流与表达。他们需要有表达自我的能力和机会，他们需要有与不同文化交流表达的机会，他们甚至可能有融入新的文化学习表达的需求。而对学生表达能力的忽视或在表达能力教学方面的缺失，可能正是当下语文教学所面临的困境和难题。
2016年，世界教育创新峰会（WISE）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教育创新研究院共同发布了《面向未来:21世纪核心素养教育的全球经验》[1]研究报告。报告发现，各经济体和国际组织最重视的七大素养分别是:沟通与合作、创造性问题解决、信息素养、自我认识与自我调控、批判性思维、学会学习与终身学习以及责任与社会参与。而推动核心素养有效落实的关键，就在于将其纳入课程政策。我们发现，无论哪个素养，都和表达能力有关。表达，是我们学生面向未来应该具备的语文基础素养之一。这也就吸引我们对小学低年级语文教学的关注，聚焦到学生表达能力培养的问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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